第一章
「死丫頭,你到底往湯裡面放了什麼?」氣急敗壞嚷嚷著的老頭紫脹了臉孔,雙手捧著肚子,看起來萬分痛苦的樣子。:而被訓斥的則是一個穿著粉紅衣衫有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的女孩子。
「那是粥好不好。」女孩子翻了個白眼,「拜託,你老眼昏花到粥和湯都不分了不成?」猶豫著還要不要刷碗,因為看起來貌似比刷過了還要乾淨。
「我都能數出來米粒的數量,那還能叫粥么?」老頭捧著肚子歪倒在椅子上,「不過話說回來,那個綠綠的東西是什麼?」舔著嘴唇回味著,雖然脹是脹了點,但味道還真的不錯。可隨即聽來的話就讓老頭對自己此刻的想法充滿了鄙視了。
「吉吉草。」女孩不動聲色的吐出這三個字,好像說出的是胡蘿蔔大白菜那種平常東西一樣。
「哦,原來是吉吉草……」忘了自己大腹便便的身姿,老頭一躍而起,「莫莫!」叫莫莫的女孩慧黠的眨了眨眼睛,靈巧的躲到桌子的另一側,雙手拄著桌子望著又痛苦的坐下去的老者。
「那東西吃了會腹脹的,你故意的?」老人撫著肚子,「難怪我嘗不出味道,那東西誰會吃的?」
「有什麼辦法,家裡只有幾粒米,不是你整天嚷嚷著肚子癟癟的么。」莫莫故作嚴肅,可眼角眉梢卻有一抹偷笑掩不住的探出頭來,「現在鼓鼓的不是正遂了你的心愿。」
「我……不氣不氣……」老人安撫著自己的肚子,心中暗罵自己居然連吉吉草都沒認出來,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當然不能氣,明天我們連一粒米都沒有了,不想讓肚子再癟癟的就得繼續吃吉吉草。」
「什麼?」顯然猛然的起身牽動了已經脹的鼓鼓的肚子,老頭整個臉都皺在了一起,只得不甘心的又坐回去。
「喂,幹嘛這麼看我。」莫莫絲毫不畏懼的對著老頭憤恨的眼神,「該叫苦的是我才對,還江湖人稱醫骨呢,連你聰明漂亮可愛溫柔的孫女都養活不起,嗚嗚嗚,我命好苦啊。」莫莫假裝以手掩面,「從小沒了爹娘,跟著你這個藥販子爺爺過日子,沒吃過一頓飽飯不說,還總是被你這樣精神虐待。」莫莫一手指著被她稱為醫骨的老頭,另一隻手擦著臉上那虛構出來的眼淚。
「我,我是有原則的。」氣勢明顯癟了下去。
「什麼狗屁不通的原則。」莫莫顯然對老人的原則有著不同的看法。
「我好歹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人物,總不能不顧顏面什麼病都看吧,我又不是什麼開張營業的郎中。」老頭的語氣頗有些委屈。
「餓都要餓死了,還不如就做個郎中呢,我看明天你還是吃吉吉草算了。」莫莫把洗乾淨的碗放在桌子上。這祖孫倆的生活十分困窘,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你也跟著我學了這麼久的藥理醫術,你怎麼不開張當郎中?」老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連聲音都提了幾度。
「喂,怎麼能把我和那些江湖郎中相提並論。」莫莫鼓脹了香腮,賭氣的啪的一下拍著桌子。
「那怎麼就得我和那些江湖郎中相提並論啊?」老頭委屈的指了指自己,「我好歹也是……」
「人稱醫骨,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莫莫接了他的話,倒豆子一樣一口氣貫出這兩句話來。
「知……知道就好。」
「等哪天我們餓死在這裡了,你在江湖上的名號就更響噹噹了。」
老頭吹鬍子瞪眼的正要頂回去,從屋外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反擊。
「莫莫,莫莫?」
「來啦。」顯然是聽出了外面是誰的聲音,小臉上彷彿是笑出了一朵春花,莫莫沖著已經垮下了臉的老頭揮了揮手,「爺爺,孫女我先走一步嘍。」
「你這個不肖的傢伙,一個小姑娘家,整天跟著幾個大男人吃肉喝酒,成何體統。」莫莫哪裡還理她,飛身一縱,從窗子穩穩的跳出屋去,「你也想著給我帶回來點。」老人不甘心的在後面追了一句。
「瑾哥哥。」破敗的屋子外站著一個錦衣華服的青年,正被莫莫一手拍在肩上,「今天我們去哪裡吃?」莫莫眼中含笑,與青年熟捻的毫不需要客氣的樣子。
「怎麼,我長的像飯招子啊。」青年指了指自己的一張俊臉。
「啊?不是吃飯啊。」像是整個人被瞬間攘上了一層灰,連眼神都黯淡了下來。
「有的吃,有的吃。」忙不迭的接過話來,青年笑彎了眉梢唇角,寵溺之情溢於言表。
「那就好,吃什麼?」眼中的流光馬上又跳躍起來,莫莫仰起小臉,那垂涎欲滴的神情像極了捧著爪子的小松鼠。
「過幾天就是藥王大會了,當然是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這個被莫莫叫做瑾哥哥的青年就是當今王朝第一世家慕容家的慕容瑾。兩個人原本並不認識,只是有一次慕容瑾的朋友不知道中了什麼毒,幸得莫莫出手相救才保住了性命。當然不只是這樣,如果當時莫莫對救了一個人的性命所索要的代價不是兩袋米、十斤肉和一壇好酒的話,慕容瑾每想到莫莫得了這些東西后滿足幸福的模樣就會不覺的彎了嘴角。從那之後,慕容瑾就開始常常來找莫莫,也慢慢的了解到莫莫的家境,他很是奇怪為什麼祖孫倆都有著那樣的本事卻會過著幾乎食不果腹的生活,不過他找莫莫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好奇,而是想要看莫莫臉上那種滿足的神情。
「上次的水晶蝦餃不錯,對了,濃汁蟹黃也好吃,哦,還有銀牙牛肉,牛肉……啊,醬牛肉醬牛肉。香酥雞也挺想吃,香酥雞配清夜酒真是……」莫莫抹了抹嘴角,數了又數,顯然是把自己都數的沒了主意,只好眼巴巴的看著慕容瑾。
「既然你都想吃,那我們就一家一家的吃好了。」
「真的?」莫莫沒有世俗所有的推讓和客氣,「那先吃什麼好?」又是一臉難以抉擇的無奈。
「那我們就先走到哪家吃哪家嘍。」慕容瑾說罷已經先走出了幾步,他負著手回頭望莫莫,「走太慢可就不帶你了。」
日頭已經西沉,深紫色的天幕中低垂著幾顆閃著細微光芒的星星,莫莫面有春色,顯然已經酒足飯飽,此時正一手拎著個小酒壺一手拿著塊香酥雞細細的嚼著。
「過幾天就是藥王大會了,你不用回去溫書的么?」慕容瑾的手中提著個小布包,布包中是用油紙包著的幾樣吃食,那小酒壺中的酒也是要帶回去給莫莫的爺爺的,可是看來又都成全了莫莫的肚子。
「過幾天就是了,現在溫書怎麼來得及。」莫莫嘴裡滿嚼著雞肉,含含糊糊的答道。
「說的也是。」慕容瑾拿過莫莫手中的酒壺,並不喝,只是握在手裡。「這次的藥王大會,你有幾分的把握?」雖然也說不上是調查,但是對莫莫爺爺的事情,慕容瑾還是有所了解的,老人本名叫莫侯,世人尊稱他為醫骨。十六年前莫侯的獨女和女婿被人毒害致死,只留下了襁褓中的莫莫,老人獨自將莫莫撫養長大。從那時候起,莫侯性情大變,不再輕易給人看病解毒,漸漸的也就被世人遺忘了。但莫侯將平生所學盡數教給了莫莫,只是莫侯本就性格孤僻加上之後由於沒有救得了自己的女兒女婿就更是變得怪異,莫莫跟著莫侯長大,脾氣性情多受影響,也正是因為莫莫有著同齡的女孩所沒有的率真和精靈,慕容瑾才會對她倍感興趣。
「唾手可得。」莫莫沖著慕容瑾揚了揚下頦,她不常吹噓,這麼說也只是因為本來就是這樣想的。
「呦,倒是挺有自信的。」
「那是當然,現在就算是老頭兒都對我的醫術刮目相看,怎麼看都覺得沒有人能是我的對手。」莫莫喝的粉面含春,又伸手去拿酒壺,被慕容瑾躲了,莫莫也不再搶,只是又撕了一塊雞肉丟在嘴裡咬著。
「莫莫,如果你真的當選了本屆的藥王,你想要做什麼?」藥王大會十年一次,除了已經當選過的人沒有資格再次參賽以外,其他任何人都有資格參賽。而往屆所有勝出的人,不是被破格提升進了御醫院,就是被達官顯貴聘請當了名門望族的專屬醫生。
「做什麼……」莫莫雙手墊在頭下躺了下去,「還沒想好。」
「成了藥王之後,就有酒喝有肉吃了,到時候再要和你一起吃飯,可就得你肯賞臉才行了。」慕容瑾把小酒壺塞進布包里,小心的放好。
「為什麼?」莫莫偏了頭看他,「你不會是不想再免費讓我吃白食了吧。」她鬼鬼的一笑,神情動作已經有些嬌憨之態。慕容瑾能感覺到莫莫對自己的那种放心,但是他同樣能感覺得到這是一種近乎把自己當作兄長一樣的信任和依賴。
「當了藥王之後就不愁沒有白食吃了啊。」
「那我爺爺還人稱醫骨呢,為什麼還是有了上頓沒下頓。現在混的只能靠吃吉吉草過日子。」莫莫想起今天早上的情景,掩嘴偷笑起來。
「喂,你們倆個,又偷偷在這吃獨食!」還沒等兩個人反應過來,說話的人已經穩穩的縱身躍上屋頂,將慕容瑾放在一旁的小布包撈在手裡,原來莫莫和慕容瑾一直是坐在不知誰家的屋頂上。
「好小子,居然敢搶我的東西。」莫莫看清來人,雖笑著卻也做足了氣勢。
「既然做得了藥王,就有本事自己搶回去。」來人對著莫莫晃了晃小布包,也是一臉的壞笑,看來三個人本就認識。
「博宇,不要鬧了。」慕容瑾小心的護在莫莫身邊。
「怎麼?怕了就求饒好了。」叫博宇的男子長著一張娃娃臉,唇紅齒白,無論是臉型還是眼睛都是圓圓的,透著十足的孩子氣,看年齡該是和莫莫差不多。
「怕你?」莫莫將手中的香酥雞全都塞進嘴裡,鼓著腮探身去抓博宇手中的布包,被博宇旋身躲過。
「秦博宇,莫莫,都不許鬧了。」莫莫沒有跟莫侯學會半點武功,但是在輕功修為上卻盡得他的真傳,慕容瑾雖然知道,但是卻礙著莫莫畢竟喝了不少的酒,生怕她有個閃失。
「好吧好吧,給你就是了。」博宇將布包向莫莫遞過去,卻在莫莫伸手過來的時候手腕一轉,「哈哈,說說你就信。」
「秦博宇!」莫莫粉拳一揮欺上前去。
「喝了點酒怎麼就軟腳蝦一樣,哈哈,你求饒我就還給你。」博宇故意等到莫莫逼近了才身形一轉輕鬆避過,「你的酒量可實在是不濟。」
「什麼?」說莫莫武功不好她還服氣,但如果說她酒量不行,那可是等於點到了她的命門,莫莫說什麼也不會服軟。
「你們倆個!」慕容瑾明知道這兩個傢伙都不是會乖乖聽話的主兒,但還是不死心的一邊試圖勸解一邊站在兩個人的下方以防萬一。
「秦博宇,早知道你是個偷雞摸狗之輩,當初就該癢死你。」莫莫行動上占不到便宜嘴可不閑著,當初正是因為救了秦博宇才會和慕容瑾認識,而秦博宇那時中毒的癥狀就是全身奇癢,這也成了日後莫莫每見博宇必奚落他的理由。
「牙尖嘴利,酒量不濟。」博宇將小包袱拋向空中,縱身一躍穩穩接住。
「博宇,莫莫!」慕容瑾的話全成了兩人嬉鬧中的點綴,莫莫哪裡肯容得博宇得手,也飛身追了過去。
夜深沉,天幕低垂,星星像是把深紫的絨布燒出一個個細細小小的洞,沒有月亮,好像雖看不見,但月亮卻在天空後面隱著一樣,絳紫的蒼穹之下能看到三個小小的身影燕子一樣輕巧的在屋脊房樑上一掠而過。
慕容瑾有些叫苦不迭,這個秦博宇每次和莫莫碰面,必然有如天雷勾動地火,不鬧個翻天覆地誓不罷休。夜幕中他也懶得辨別方向,只是跟在二人的身後。雖然也擔心莫莫,但畢竟不是第一次見她喝酒,更多的則是怕博宇丟來丟去會把包裹給丟散。心裡正惦記著包裹,前面猛然傳來稀里嘩啦的一陣聲響,緊接著只聽得莫莫的一聲尖叫,慕容瑾緊跑幾步來到近前,不覺得苦了一張臉,不知哪家的華宅生生被倆人墜出一個大洞,秦博宇狼狽的扒在洞邊掙扎著往上拱著,而莫莫卻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