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阿諛小人
這魔修體內有短針?想來應是紫霄宮中道人種下。
殷素卿略略辨認,低聲驚呼:「十二金針鎖穴法!」
薛振鍔看將過去,殷素卿低聲解釋道:「也不知是也不是,我曾在家中翻過雜書,內中記載太祖引兵攻鄱陽,蒙元大將啟用草原薩滿施巫法,致大軍寸步難行。
恰三豐真人過鄱陽,與那薩滿鬥法,施展十二金針鎖穴之法,將那薩滿擊退,又以妙法救治太祖,這才攻下鄱陽。」
原來這方天地的歷史上還有這麼一遭,難怪大郕一朝極其崇道,且幾位皇帝都四下找尋張三丰。一則救命之恩,二則長生誘惑,又有哪位帝王忍得住?
就聽殷素卿又道:「書上記載,這十二金針鎖穴法,施展起來十二金針連綿不絕,遇敵霎時鑽入十二主穴,鎖其經脈,使其不得施法。這魔修恁地厲害,生生自行將金針逼出體外!
刻下只兩針,若十二金針盡數逼出,只怕便是紫霄宮中高道盡出,也難以治之。」
若果真如殷素卿所說,那自己豈不是絕無幸理?
薛振鍔憂心忡忡回頭張望,但見那魔修德陽吐納之際發出好似蛤蟆般的聲響,渾似小說中的蛤蟆功。吞吐之際,洞內生出陣陣氣流,引得篝火火苗晃動不已。
單單一呼一吸,便引得洞內生風,這般修為只怕劉師兄是遠遠不及了。
正憂愁間,那魔修德陽突地一陣咳嗽,嘔出一大灘烏黑血跡,隨即停下吐納,睜開眼怔怔地看向自己胸口,也不知想些什麼。
殷素卿道:「小薛鍔,怎地一言不發?」
薛振鍔搖頭道:「彼為刀俎、我為魚肉,生死操於其手,為今之計只能等紫霄宮中高道來援手。」
殷素卿似有不滿,強撐著起身,又因虛弱癱坐在地。薛振鍔攙扶了下,不經意握住其手,但覺入手冰冷。
抬頭觀望,面前的殷素卿臉似玉色,顯是有些不對。
「可是寒毒發作?」
殷素卿咬緊牙關,說不出話來,只是輕微的點點頭。
薛振鍔自從結識殷素卿之後,倒是請教過劉師兄,知曉這寒毒發作起來渾身冰冷,四肢不協,且頭疼欲裂。
不過眨眼間,殷素卿臉面上便沁出點點汗珠。薛振鍔不敢怠慢,使出全身氣力,將其攙扶起來,移步到篝火跟前。
隨即溫言寬慰道:「你莫要焦急,烤一烤火,過會子便好了。」
殷素卿聲音顫抖,反握住薛振鍔的手,極其用力,捏得薛振鍔生疼,言道:「小薛鍔……我好想死……又捨不得死啊。」
薛振鍔心中觸動,卻不知該如何勸慰。不過豆蔻年華的少女,明明對來日滿是崇敬,卻被病灶折磨得想要求死。想死,又捨不得死,便是此般吧?
收攝心神,薛振鍔上下觀望了下,咬牙道:「事事從權,得罪了。」
說罷,抬頭便將殷素卿的帷帽解開,又將其外衣解開。數九寒冬,厚重外衣固然可以保暖,可在篝火旁,同樣也阻隔了熱量傳播。薛振鍔想著,或許解開外衣,殷素卿能更快暖和起來。
他這般做的時候,殷素卿沒言語,只是詫異的看著他,而後目光復又平和,咬緊牙關,忍受著腦海里的翻騰。
身後傳來幾聲咳嗽,那魔修德陽罵道:「老雜毛,手段端地陰毒!他日若我恢復,必殺進太和宮,將你挫骨揚灰!」
薛振鍔一心二用,眼見就算脫了外套,殷素卿身體依舊寒涼,便搓熱雙手,拉過一雙冰涼的小手反覆搓將起來。
耳中聽得魔修叫罵,心中判斷,這十二金針鎖穴法顯然是高妙手段,魔修只逼出兩根金針,其後便咳出一口血,說不定是中了施針之人的算計。
如此也好,這魔修縱使不用術法,身手也稱得上神鬼莫測。若其盡數逼出十二金針,薛振鍔都懷疑武當山上是否還有人能敵的過。
那魔修扶膝起身,行了兩步,停在二人身側道:「咦?一個身患肺癰,且丹田有漏;一個寒毒入骨,無葯可醫。嘖嘖嘖,你二人簡直就是天造地設,堪稱天殘地缺啊,哈哈哈……」
殷素卿本就疼痛難忍,禁不住便要出口反駁,卻被薛振鍔以眼神止住。
薛振鍔隨即笑道:「師叔好生厲害,只瞧上一眼便窺破虛實。」
那魔修得意道:「雕蟲小技,可惜你未曾入道,但凡修到煉精化炁,我便有法子引你入道。丹田有漏又如何?只需頃刻之間,便能堪比煉神反虛。」
劉師兄曾言,自宋之後,全真一脈崛起,外丹術沒落,內丹術成為主流。這內丹一道,講究百日築基,其後煉食化精、煉精化炁、煉炁化神、煉神反虛、煉虛合道。
據聞其後還有破碎虛空,奈何道藏中記載寥寥,也不知是揣測,還是真有道人修到了此般境界。
師兄劉振英不過堪堪步入煉精化炁之境的門檻,師父袁德瓊據說也不過是煉炁化神圓滿。
這魔修張嘴便說,能讓煉炁化神徑直跨越成煉神反虛。觀其神色雖然桀驁,卻不似謊言,莫非魔修有修行捷徑?
薛振鍔附和著點頭道:「甚為可惜,恨不能從師叔修行。」
那魔修德陽頗為好奇,指著自己鼻子道:「我可是魔修,你……要跟我修行?」
薛振鍔正色道:「弟子惡疾纏身,不久於人世。不入魔便等死,入魔尚有一線生機,換做師叔如何選?」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你真童子果然有趣。我險些便要信以為真。」
薛振鍔道:「信與不信,日久見人心,師叔不妨來日再看。不過……」薛振鍔看了眼懷中殷素卿:「師叔若不出手救治,這籌碼可就要死了。」
「死了豈不是更好?」魔修德陽戲謔道。
薛振鍔道:「家父不過區區按察使,紫霄宮乃是皇家敕建而成,高道們逼急了又豈會因我而自縛手腳?」
魔修德陽想了想,點頭讚許道:「不錯不錯,你這童子鬼心思頗多。若我逃出武當,倒是真可以考慮傳你魔功。」
薛振鍔詫異道:「真的?那先謝過師叔。師叔啊,紫霄宮稱你為魔修,你怎地也自以為是魔修了?如此說將出來,來日如何將這神功廣為傳播?」
魔修德陽又是一陣大笑,伸手指指點點,說道:「莫要編了,你不就是想讓我出手救治嗎?看在你這童子還算有趣,也罷,我便耗費些許真氣。」
薛振鍔先是一喜,跟著又憂慮道:「師叔可是打算先傳功給公主?」
「嗯?此話怎講?」
「老都講有言,魔……額,神功侵體,不可祛除。」
德陽玩味看了其一眼,道:「你且放寬心,真氣便是真氣,跟你以為的魔氣是兩回事。」
薛振鍔暗自舒了口氣,便見那魔修德陽只是伸指點了幾下,也不知點在那處穴道,跟著懷中殷素卿便脊背挺直,張口吐出一口陰寒之氣,隨即面色逐漸紅潤起來。
薛振鍔心中驚奇,嘴上阿諛道:「師叔果然神通廣大,來日我聖門必定聲名遠播。」
魔修德陽笑道:「且住,今日我笑夠了。你帶這小公主且休息片刻。若想要逃走,可想想我的名號……魔修。」
說罷,那魔修起身,朝著洞口行去。
雙手之間的冰涼小手逐漸有了溫度,薛振鍔低頭看向殷素卿,女俠性情的殷素卿卻是臉面一紅,抽出雙手扭頭道:「我……我好了,你且放開我。」
薛振鍔趕忙鬆開殷素卿,退後一步稽首道:「方才得罪了。」
殷素卿搖了搖頭,也不知其是何意,想來應該是不在意吧?
篝火烤炙得半邊身子滾燙,便是恢復過來的殷素卿也耐受不得,起身略略退了三尺。
而後,這小娘子好似第一次認識薛振鍔一般,盯著他看了好半晌。
薛振鍔被瞧得心裡發毛,忍不住道:「看我作甚?」
殷素卿道:「你父薛珣剛正不阿,署理巡鹽御史,剛正不阿,半載摘烏紗帽十餘頂,殺鹽商三十餘……怎地生出你這般阿諛小人?」
這般言語是笑著說的,顯是殷素卿在調笑。
薛振鍔渾不在意道:「你見過我父?」
殷素卿搖了搖頭:「這卻不曾,只那日上山時遠遠看了一眼。」
薛振鍔道:「這便是了……你怎知我父性情如何?」
殷素卿眨眨眼,答不出話來。
薛振鍔教訓道:「行事剛正,手段可以圓滑嘛。這年頭貪官奸,清官要想斗得過貪官,就得比貪官還要奸。」
殷素卿瞪著一雙杏眼張張嘴想要辯駁,卻覺得說的好似很有道理?仔細琢磨,總覺得其中有什麼不對,卻又不知如何反駁。
薛振鍔笑了笑,剛要調笑幾句,便覺洞口一陣惡風襲來,面前玉人眨眼便被提了起來。
不等其反應,也被提在半空。而後身旁魔修德陽道:「莫要靠近,再近一步,我先捏斷這童子的脖頸!」
薛振鍔定睛一看,就見洞口閃出一人,一身月白道袍,手提三尺長劍,身量高挑,年歲二十許,容貌頗為出眾。
那人張口道:「魔修人人得而誅之,你便是殺了這童子也難逃升天。」
魔修德陽眯眼道:「玉虛宮坤道?」
那坤道言:「玉虛宮李玉蓉,魔修受死!」
言罷,長劍一挺,身形有如鬼魅般刺將過來。
薛振鍔眼瞅著長劍及身,心中只想罵娘。這特娘的李玉蓉是哪裡殺出來的程咬金?怎地不按套路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