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斬魔修方知何為魔
篝火散落四周,嗶啵作響,只照得洞穴之內紅彤彤一片。李玉蓉與那魔修德陽一里一外,一在洞口,一在深處,均是人事不知。
薛振鍔離李玉蓉近一些,他右手撐地起身,身形踉蹌幾下才站穩,而後一步一挪朝著李玉蓉行去。
洞外傳來呼喊聲,只是聽得不甚真亮,想是殷素卿在求援。
薛振鍔停在李玉蓉身前,借著篝火光芒略略打量,但見眼前坤道前襟沾滿血跡,面如金紙,顯是受了重傷。
他低聲暗罵道:「小娘皮,怎地這般狠毒,也不管肉票如何就要動手。嘶……好好的胳膊讓你扎了個對穿!」
心中憤懣,抬起傷腿踢了一腳,隨即又嘟囔道:「念在你好歹出了力,這次便算了。」
他調轉身形,行不幾步,矮下身來撿起那沾血的三尺青鋒。
便在此時,洞穴深處一聲呻吟,薛振鍔抬眼便見那魔修掙扎著趺坐起來。二人對視一眼,魔修笑道:「小童子,取了劍可是要取我性命?」
薛振鍔心思電轉,突地笑道:「師叔說笑,小道身上惡疾還指望師叔醫治,怎會對師叔下手?」回首一指李玉蓉:「這坤道好生不講道理,險些要了小道性命。好好的胳膊扎了個窟窿,小道怎地也得將她扎個對穿。」
「哦?好啊,那你動手便是。」說罷,魔修閉上雙目,抱元守一,轉瞬之間身子周遭氤氳升騰,也不知是在療傷,還是又再逼迫體內鎖穴金針。
薛振鍔提劍在手,暗自思量。這魔修洞察人心,顯是不信自己所言。刻下也不知其人到底還有何能耐,好似又是進退兩難。動手是求死,不動手是等死。
身後傳來一聲咳嗽,薛振鍔轉頭,就見坤道李玉蓉掙紮起身。那李玉蓉掃了其一眼,皺眉道:「魔修已被重創,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薛振鍔心知魔修根本不信自己的鬼話,當即也不再虛與委蛇,言道:「師姐,小道不曾入道,且身患重疾,只怕便是動手也奈何不得那魔修。」
那李玉蓉性如烈火,罵道:「婆婆媽媽,恁地不爽利。你若不敢,扶我起來,我來動手!」
說話間李玉蓉便要起身,可撲騰兩下又摔落地上,引得咳嗽連連。
薛振鍔嘆息道:「你還是別逞強了。如此冒失,也不知你師父是如何教你的。罷了,生死有命,左右都是在賭,便押上一條命罷!」
「薛鍔!」
洞口傳來呼喊,殷素卿跌跌撞撞奔將進來。
薛振鍔精神一振:「附近可有援手?」
殷素卿咬著嘴唇搖頭,沙啞嗓子道:「我喊了半晌,不見有人回應。」
李玉蓉說道:「雲居峰荒僻,便是撒開人手,一時半刻也搜不到此處。兀那童子,快快動手,那魔修行功怪異,再拖延下去只怕更糟!」
「好!」薛振鍔應下,邊朝著魔修挪動,便囑咐道:「殷素卿,好歹相識一場,若我今日不得活,來日告訴我爹,就說他與小姨的婚事,我同意了。」
「薛鍔!」
薛振鍔用受傷的左臂隨意揮了揮,須臾之間已然挪步到了魔修近前。
那魔修不曾睜開雙眼,行功不止,臉上滿是戲謔,言道:「小童子,怎地不裝了?」
薛振鍔長劍舉起,言道:「不裝了,裝多了孫子,容易變成真孫子。師叔,弟子送你上路!」
青鋒挺刺,笨拙地點向魔修胸口。料想之中,那魔修會暴起將自己擊飛。不想,那青鋒沒入胸口,魔修卻好似一無所覺吧,一動不動。
薛振鍔先是詫異,跟著便略略鬆了心弦,只道先前魔修不過是虛張聲勢。
不想,便在此時,那魔修陡然睜開雙眼,咧嘴怪異一笑,張開嘴來,那滿是血污的舌頭陡然卷了過來,好似捕蠅的蛤蟆!
薛振鍔心下驚駭,待要躲避,卻哪裡還來得及?那舌頭兜轉過來,箍住脖頸,猛地往回一帶。
薛振鍔身形本就不穩,被帶得撲向魔修。
他心中也發了狠,想著不過是魚死網破,死死抓住劍柄,死命往前推送。
噗~
青鋒沒柄而入,魔修那張青白的臉近在眼前。那怪異的笑容還掛在臉上,雙目卻光華流轉,無數怪異文字在其中閃動。隱約間,薛振鍔察覺好似有東西自那魔修頭頂逸散而出。
他心中絕望,料想只怕難逃一死。身後殷素卿呼喊聲猶在耳際,先前還在嫌棄這小公主胡思亂想,竟想招贅自己為駙馬。刻下卻是想著,如若不死,這般有情有義,又俠骨柔腸的公主,便是做了駙馬也不錯。
恰在此時,眼前突地騰起幾道灰蛇來。那灰蛇亂舞,變換出一個個怪異字跡,幾下之後驟然撲將過來,撞入胸膛。在體內崩散開來,而後匯聚涓涓細流,湧向腦海。
薛振鍔略略失神,腦海中一聲炸響,突地明了那字跡:魔。
何為魔?奪人性命,阻人修行,擾人心智,亂人心神,為私慾而生者,是為魔!
剛剛明曉何為魔,薛振鍔便覺眉心一痛,似有鋼針刺入。還不待他有何動作,腦海中匯聚的涓涓細流驟然翻騰起來,前赴後繼湧向那鋼針。
那鋼針略略試探,觸碰細流,頓時有如泥牛入海,瞬間便消融了大半。
脖頸間纏繞的舌頭驟然一松,那魔修仰天慘叫,雙眼翻白,身上好似有怪異不停鼓動,時而便凸起一塊。
薛振鍔驟然解脫,只略略遲疑,便連滾帶爬朝後退去。眼中那魔修慘叫之聲不絕於耳,只須臾,雙腿便化作肉泥,鋪在了地上。
薛振鍔嚇了一跳,心道這魔修莫非真是泥人?怎地好端端突然就化了?
身後腳步聲雜亂,殷素卿已奔了過來,悶哼一聲跪伏在身側,雙臂環住薛振鍔,關切道:「薛鍔,你怎地了?」
「無事。」
李玉蓉喝道:「莫要停留,小心過了魔氣!」
殷素卿連拉帶拽,薛振鍔手腳並用,二人狼狽逃竄,待到了李玉蓉身前,轉頭便見那魔修徹底化作肉泥,卻是再也沒了行跡。
薛振鍔不敢大意,生怕魔修還有死而復生的法子,當即問道:「師姐,那魔修可是死了?」
李玉蓉面色古怪的瞥了其一眼,不確定道:「應是死了吧?」
薛振鍔憂心魔修不死,不曾留心李玉蓉的古怪。他哪裡知曉,李玉蓉眼中的世界,與其大不相同。
便在方才,李玉蓉鼓起法力,手掐指決念咒開了陰陽眼,分明瞧見魔修神魂出竅,試圖佔據薛振鍔肉身。結果身形剛入一半,便好似被火燒了一般,退將回去。
更可怕的是,那退回去的神魂,只剩下了大半!
李玉蓉自幼在玉虛宮修行,乃是當代玉虛宮掌門最為得意弟子。修行雷法不綴,不過雙十年華,已然窺到了煉炁化神的門檻。不論是境界還是見識,自然遠超薛振鍔。
李玉蓉情知魔修不好相與,若非身上有師父賜予的護身符咒,今日窺得那魔修之時,她也不敢隻身迎戰。
刻下李玉蓉心中揣測莫名,看薛振鍔模樣不過十一、二,丁點真氣都無,偏偏卻能傷了魔修神魂,這般古怪,也不知是什麼門道。
想起方才那尊金火天丁,李玉蓉暗自揣測,莫非他身上還有法器不成?
殷素卿熬過寒毒發作,此刻恢復如常,只身上有些淤青。眼見薛振鍔左臂血流不止,當即道:「褪下外衣,若不止血,只怕便要死了!」
薛振鍔此刻渾身乏力,含糊應了,任憑殷素卿擺布。衣裳褪下,幸好有篝火取暖,那李玉蓉偷眼一瞥,便瞧見了胸前掛著的玉璧。
李玉蓉眉頭舒展,只道找到了源頭,這童子身上果然還藏著法器。
殷素卿心疼,且手忙腳亂的為薛振鍔裹傷。李玉蓉言道:「師弟,不知尊師是誰?」
「嗯?哦,家師紫霄宮袁德瓊。」
李玉蓉眼神一亮:「原來是袁道長。」
舒了一口氣,李玉蓉不再多言,摸索出一個瓷瓶,倒出一枚丹丸吞入口中。跟著又掏出一包粉劑,遞將過去道:「金瘡葯,且敷上罷。」
殷素卿心中惱火李玉蓉不近人情,悶聲接過了金瘡葯。
李玉蓉略略調息一陣,又道:「二位見諒,方才情急之下,我不得不出手傷人。」
薛振鍔與殷素卿都不說話,看向李玉蓉。
「你們方才也見識了,魔修凶戾,且詭計多端。玉虛宮中有訓,但遇魔修,不問緣由,不管攜裹何人,只消將其斬殺便是。」
頓了頓,又道:「這位師弟與……師妹,好似尚且不曾入道?」
薛振鍔點頭道:「是,師姐好眼力。」
李玉蓉道:「那便是了,來日若你二人入道,只怕紫霄宮中也有類似訓講。」
是這般嗎?想起方才的兇險,薛振鍔能理解為何這規矩恁地不講人情。可偏偏事情落在自己頭上,薛振鍔一介凡夫俗子,哪裡那麼快轉過彎來?
李玉蓉情知如此,便不再多說。
手臂裹好,殷素卿又大大方方給薛振鍔穿了衣裳。便在此時,外間鐘聲不絕於耳,間或有長嘯聲四下起伏。
李玉蓉喜道:「各道宮敲鐘示警,援手便在左近。」
不消旁人說什麼,殷素卿快步又去洞口呼喊,不片刻,殷素卿尚且不曾回來,便有一人好似流星趕月般沖將進來。
那人長身而立,手提三尺青峰,一身青衣道袍,定睛觀望一眼,當即道:「薛師弟,你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