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開壇授徒得真名、一言點醒痴心人
玄機府二人想來老於斷案,先行聽薛振鍔講述一番,那陰鬱之人顛三倒四問了一回,鶴髮童顏老者又挑了關要之處問了一回。
待問詢之後,這二人神色不動,和善一如既往,也不知是沖著其父薛珣,還是沖著紫霄宮。
那鶴髮童顏老者道:「如此,我二人便不多叨擾了。」
那陰鬱之人也道:「私以為,貴派劉振英、薛振鍔既無動機,也無嫌疑。那張道人即便聞風而逃,只怕也不過是會兩手占卜之術的江湖術士。」
「正是如此。」老者道:「周彥初等人身上存銀不下百兩,若張道人是為了銀子,怎會棄之不顧?」
「此事頗為蹊蹺,若二位有用到我紫霄宮之處,我紫霄宮必儘力相助。」曹德平在一旁說道。
那二人拱手說了一番客套話,隨即在知客道人指引下告辭離去。
薛振鍔隨著曹德平從偏殿行將出來,暗忖那二人理應問詢過劉師兄,便低聲問道:「師父,那玄機府二人是甚地根腳?瞧著頗為怪異。」
曹德平道:「不過是旁門左道。一人名李萬春,不知從何處得了下茅山傳承,煉製一具鐵屍,頗為凶厲;年長的名顧定陽,早年從閭山得了些許傳承,那箱籠里放置幾面萬魂幡,可御使陰魂,極其歹毒。」
這般厲害?
許是怕薛振鍔多想,曹德平囑咐道:「振鍔莫要艷羨,煉屍、驅鬼不過小道,即便凶厲一時,百年後也不過一捧黃土。而今內丹術方為通天大道,振鍔莫要本末倒置。」
「多謝師叔教誨。」
曹德平意興闌珊,搖頭道:「哪裡是教誨?師叔只是羨慕你啊。」
曹德平資質平庸,不得入道,引為平生憾事。身旁的薛振鍔天生神仙骨,莫說是曹德平,便是尋常修行之人也要艷羨三分。
薛振鍔感知出曹德平言辭中的蕭索,說道:「師叔還羨慕我這等病秧子?若非來了紫霄宮,弟子都不知去歲寒冬能不能熬過。便是肺癰好了,這丹田一關也不好過。
再者說,師叔只是進境緩慢。若來日天地有變,說不得師叔就得了契機也說不定。」
「呵,那就借振鍔吉言罷。」
轉過天,紫霄宮開壇授徒,薛振鍔與一干新晉弟子列入門牆。拜過真武大帝,得賜道籙一封,內中記載天官功曹、十方神仙名屬。
待薛振鍔回了耳房仔細觀望,才發現這天官功曹、十方神仙的名屬,有的墨跡淺淡,有的則濃墨重彩。等問過師父袁德瓊才得知,敢情那墨跡淺淡的,是如今真武符咒役召不得的;濃墨重彩的才是能得役召的。
薛振鍔略略算了算,這道籙之中能役召的不過十一、二位,由此可知真武一脈而今的符咒能用者真是少之又少。
當今天下,南方三山符籙遍地廟觀,擅符咒、術法;北地則以全真為主,符咒、術法全無,只得以武演道。
真武派這等縫合怪夾在南北中間,符咒不太靈光,好歹還有些許傳承;因著底蘊淺薄,無法重新勾連天地橋,便只能變著法的以武演道。是以武當拳法、掌法、輕功乃至劍術都極為出彩。
這其中重中之重,乃是劍術。真武劍術繁雜,大體又分作上中下三乘,上乘,偃月神術;中乘,匕首飛術;下乘,長劍舞術。
此三者修行起來,循序漸進,先舞劍,再飛劍,而後……便沒有而後了。那偃月神術只存於文字,真武立派以來無人練成,真武派中只有些玄之又玄記載,根本不見修行法門。
便是師祖向求真都摸不到邊際,薛振鍔暫且就不再奢望了。
即便修不成偃月神術,飛劍之術薛振鍔也眼熱不已。飛劍啊,這豈不就是劍仙之術?
有心一觀劍仙風采,奈何振字輩大抵無人修成;師父袁德瓊又過於古板,不好打交道;師祖向求真倒是老頑童做派,只可惜神龍見首不見尾,入山半載有餘,不過匆匆兩面之緣。
胡思亂想半晌,直到牛二過來拍門,薛振鍔才收攝心神。
過去開了門,牛二憨著一張臉不情不願叫道:「師兄,袁師叔與我師父商議過,讓洒家與師兄切磋喂招。」
薛振鍔笑眯眯道:「原來是牛師弟……師弟既列入門牆,可換了道門名字?」
「換了,洒家如今叫做牛振雷。」
牛振雷……牛真累?
薛振鍔暗笑不已,又問:「師弟拜了哪位真修為師?」
說起這個,牛二這貨來了精神,聲如洪雷道:「洒家恩師乃真修曲德秋,說來師兄還得稱上一聲師伯。」
「原來是曲師伯。」
薛振鍔略略回想,這位曲師伯倒是有過幾面之緣,性子寡淡,不顯山不漏水,修為不急不緩,穩中有升。也是稀奇,不知曲師伯選弟子怎會選中牛二這等爆炭性子的夯貨。
薛振鍔隨著牛二進得庭院,續又問道:「牛師弟,師伯可傳你功夫了?」
牛二咧嘴笑道:「洒家入山幾年,天天見道人演練,那等拳腳功夫,便是看也看會了。小師兄且寬心,洒家待會收著氣力,斷然不會傷了小師兄。」
薛振鍔站定,瞥了眼身子好似門板的牛二,再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略略嘆息一聲,隨即冷哼一聲道:「今日便讓你這夯貨知曉知曉,為何我才是師兄,看打!」
說罷揉身而上,噼噼啪啪與那牛二斗將起來。一時間薛振鍔呼呼喝喝,牛二則哇哇亂叫。
「哇呀呀,小師兄這招歹毒!」
「咦?小師兄氣力見長,洒家膀子都痒痒啦。」
「誒呀,小師兄可要歇息歇息,莫要累得肺癰發作。」
陰陽八卦掌已有幾分借力打力的功底,奈何這二人差距極大。一個不過是病弱少年,另一個膀大腰圓。
這二人交手,更好似壯漢戲頑童,薛振鍔便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又如何斗得過。
不過兩刻之手,薛振鍔氣息不勻,累得癱坐在地,虛指點著牛二那貨罵道:「你這夯貨,待來日師兄長大,必定好好教訓你一番。」
嘿嘿笑了兩聲,牛二道:「師兄,今日便到此為止可好?洒家還有些力氣,去耍一耍石鎖。」
薛振鍔只擺擺手,實在沒力氣跟這夯貨置氣。
略略歇息,方要起身,便見劉師兄怒氣沖沖自道宮外行來。
薛振鍔爬將起來迎上去,稽首道:「師兄,怎地臉色這般難看?」
劉師兄咬牙道:「玄機府調了番子于山下道口設卡,盤問過往行人。尋常善信、居士,見了那凶神惡煞番子,怎會不畏懼?便只一日,上山善信便少了六成,待來日只怕還會更少。」
薛振鍔納罕道:「此事與師兄何干?掌門真人只消書信一封,量那玄機府也不敢藉機生事。」
劉師兄嘆氣道:「哎,我真武名門大派,自然不怕這等宵小手段。可李師妹的山門怕是難了……原本廟產便不多,此番封山,斷了香火供奉,清微玉虛宮能熬多久?這玄機府頗為歹毒,此一招是絕戶計啊!
罷了,我且去尋掌門真人拿個對策。」
薛振鍔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規勸道:「師兄,你可是真武弟子,總不能因著李師姐便轉去清微玉虛宮罷?」
「啊?」
見劉師兄一臉茫然,薛振鍔扯著劉師兄到得角落,壓低聲音道:「師兄,道門自當守望相助,可需得有當面大敵。如今玄機府既非針對我真武,只針對清微玉虛宮,師兄逼著掌門真人為清微玉虛宮出力,此事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吧?
再者說,常言道同行是冤家,你怎知掌門真人此時是無能為力……還是樂見其成?」
「這……這……」
劉師兄過於君子,此時薛振鍔一番小人之言直把劉師兄震得瞠目結舌。
前世國企廝混,見多了爾虞我詐。為著一關鍵職位,兄弟插刀,朋友反目,打小報告、造謠生事乃是斯通見慣,雇請私家偵探跟蹤調查的都有。
薛振鍔當初眼睜睜看著兩位競爭對手斗得你死我活,而後雙雙聲名狼藉,最後他因著老實本分,反倒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從此一路青雲。
正所謂,只有同行之間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武當七十二峰,一百單八觀,各門各派都有。先前伯祖陳德源在山上時便立志統合各廟觀,且得了真修支持,是以伯祖之念又豈知不是師祖向求真之念?
再是道門名山,可太多的廟觀依舊分薄了香火,讓向求真構陷、污衊,向求真絕對不會做;可坐視不理,『看他起高樓、看他宴賓客、看他樓塌了』卻是情理之中。
薛振鍔伸手拍了拍劉師兄肩膀,奈何劉師兄太高,他拍個肩膀還得踮起腳。
好在劉師兄神思恍惚,不曾發現。薛振鍔不尷不尬地收回手,規勸道:「我知師兄與李師姐情投意合,師兄既願意奔走,自行奔走便是,還是莫要牽連師門為妙。」
情之一字,不知因何而起,一往而情深。不想劉師兄這等溫潤君子,一遭陷入情網,竟會方寸盡失至此。
呆愣一陣,劉師兄回過神來:「原來如此,卻是師兄想差了……師弟,你智計百出,為今之計,師兄只求師弟援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