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何至於此
葉恆的確是知道了這件事情。
葉知秋他們過去的時候，葉恆坐靠坐在床榻上，低垂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但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心情並不太好。
最後，葉知秋也葉知柏也只能沉默坐在床前，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結果，還是葉恆開了口：「外頭現在怎麼樣了？有人替廣亮伸冤沒有？」
廣亮是左侍郎的字，一般葉恆都這是這麼叫他。
他似乎有些唏噓：「他那個小嫡孫滿周歲的時候，還請我去吃過酒。那孩子白白凈凈的，一雙眼睛又大又亮——當時羨慕的我唷……」..
葉恆回想起當時情景，想起故人意氣風發的高興樣子，就怎麼也說不下去了，沉默地住了口，又抬起袖子來，擦了擦濕潤的眼角。
葉知秋寬慰一句：「爹爹，這個事情……肯定會再查的。我叫人盯著，一有消息，就立刻過來告訴您。」
葉恆點點頭，又看一眼葉知柏：「柏兒，你去幫忙收屍吧。他們家人都死絕了，估計……沒人給收屍了。總不能讓一家大子人連個收屍的人也沒有。廣亮也指點過你，算是半個恩師，你該去儘儘心。」
頓了頓，他又壓低聲音：「我聽聞還有兩個人去祭祖並不在京都，你看看能不能想辦法，幫忙藏匿一陣子吧。就當是……給廣亮留下個血脈。也當是別讓無辜人枉死。」
這話葉恆說得很輕，也很沒底氣，因為他不知道該不該讓葉知柏去冒險，更不知道葉知柏會不會答應這件事。
所以，葉恆甚至是有點兒祈求的。
葉知柏根本就沒有任何猶豫。
倒是葉知秋攔住了葉知柏，把這個事情主動攬了過來：「別讓哥哥去了，我叫人去跑一趟吧。這個時候，咱么家如果直接出面，反而不好。說不定目標太明顯，更會被人有心人盯上。只不過，就怕他們不認識我派去的人，到時候不肯跟他們走。」
「這個簡單。」葉恆立刻臉色好看許多，他指揮葉知柏快速去一趟自己的書房，讓他去取一塊放在他箱子里的玉佩，然後帶過來給葉知秋：「那塊玉佩是廣亮心愛之物，有一回打賭輸給我，他們家的人，都知道這個玉佩。看見這個玉佩，就會明白的。」
葉知柏去了一趟書房，很快就回來了，手裡果然拿著玉佩。
葉知秋收下玉佩，又看一眼葉恆：「爹爹，你說，左侍郎到底是不是冤枉的？」
對於這個問題，葉恆良久也沒回答，幾乎葉知秋都以為他不會說了，才聽見他很輕的說了句：「廣亮或許不是那麼正直，但這種事情，他既然選擇用這樣激烈的手段來證明清白，那就一定沒做。」
葉知秋明白了。
她和葉知柏對視一眼，然後都苦笑出聲：「那，這個人或許就是右侍郎了。」
如果真的是右侍郎，那右侍郎可真是機關算盡。
這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葉恆也苦笑一聲：「我也搞不清楚了。但他為何要做這件事情——」
他想不通。
明明年輕時，都想的是天下百姓，想的是如何讓國庫充盈些，好讓國力更加強盛。可怎麼一個個到了老了老了的時候，反而生出了野心？
陛下還沒立太子，他們倒是先著急起來。
葉恆想不明白，最後也不想再想。
而宮裡，陛下發了好一通的脾氣。
他死死的盯著周鶴：「為何會如此？」
周鶴低著頭，一點也不替自己辯解：「是我沒查明白。」
這件事情，他是大意了。
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就盯著那些稅銀，盯著戶部，所以才能快速鎖定到左侍郎身上。
可也正是因為這個，他自信過度，忘了多思考多複查兩次，結果釀成這樣的事故。
說實話，這還真是周鶴替陛下辦差這麼多年以來，最為不力的一次。也是讓陛下最失望的一次。
周鶴想到那濃厚的血腥氣，想到左侍郎滿門的屍體，神色更加冰冷鋒銳：「最多三天，我一定能查清楚。」
陛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一股深深的倦怠冒出來。良久，他忽然問了周鶴一句話：「你覺得，會不會是十九弟的安排？這就是一出苦肉計？」
葉恆的受傷，葉知秋的鑰匙上交，緊接著就鬧出這麼大的事情——出了這樣的事情，百姓們不會想那麼多，只會覺得驚恐，只會覺得或許真是他這個皇帝老了，掌控不住大局，讓女干臣為禍朝廷了。
而到了這個時候，那就必須趕緊立起來一個可以穩住大局的人，只有如此，才能讓百姓們重新安心。
陛下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面對一個漏洞百出的篩子，需要不停地去補——沒完沒了地補，根本騰不出手來做別的。
這樣的憋屈，讓陛下深深地有些無力。
而這個問題，周鶴良久也沒有出聲。
陛下也沒有再追問。
其實他們都明白，陛下並不是真的在問周鶴，而是自己問自己。
而周鶴其實也無需回答——因為這個問題，根本沒有答案。
「去查吧。」陛下擺擺手，讓周鶴下去了。
周鶴悄悄退出，心裡的一股鬱氣卻越來越重：很久很久，沒有遇到過這樣讓人覺得束手無策的事情了。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邊烏沉沉的雲，陰沉著臉：要下雨了啊。
也許是老天爺都覺得左侍郎一家太過慘烈，這天中午，雨就砸了下來，兇猛無比，打在人身上，也是疼得不行，這樣大的雨，讓人心驚膽戰，而那雷滾滾劈下，彷彿大地都在震顫。
天地之間一片漆黑，彷彿夜間提前降臨。
葉知秋站在廊下，看著幾乎要看不見三步開外情景的雨，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這麼大的雨，或許也真的是老天爺都在替那十幾條人命哀痛吧？
葉知柏去幫忙收斂了，這會也沒回來，葉知秋囑咐下人吩咐人等雨小一點之後去接人，而自己則是沿著迴廊，去了戚氏的院子。
戚氏憂心忡忡，怕葉知柏出事，也怕他淋雨，見葉知秋來了，勉強一笑：「快坐。你冷不冷？這樣大的雨，一下就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