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吾家麒麟兒
幽州在蓋寓、李落落等人的眼中,不過就是北地邊陲「一鎮」耳,如果能夠拿下此地,則燕雲就可連成一片,晉王李克用便是當之無愧的「北境之王」了。
但眼下河東的戰略方向卻不在此,而是在河陽、宣武等鎮,因為那邊的梁王朱全忠才是晉軍的心腹大患。所以能拿下幽州自然最好不過,但現在倒也不急於這一時三刻的。
這是整個河東系統上下一致的共識,所以劉仁恭的建議才會被李克用一推再推,幸好現在他遇到了一個「知音」,王爺的二公子恰好也對幽州十分的敏感。
李存勖一直都很疑惑,為何契丹人會越過幽州,出現在距離邢州不足百里的地方,現在聽了蓋寓的解釋倒也能說得過去。不過幽州一線即便防禦空虛,但契丹人能深入的如此之遠,這中間就不能不讓人感到奇怪了。
正在他若有所思之際,猛然覺得耳朵一陣劇痛,從部位和痛感上判斷,應該是自己的老娘王妃劉氏出手了。
「呀呀呀...,娘,輕點、輕點,耳朵要掉啦!」,李存勖一邊哀嚎著,一邊努力的跟上王妃的腳步。
「哼!小小年紀說跑就跑出去,把為娘的話當做耳邊風,那這雙耳朵還要它何用....」,劉氏越說越氣,步伐也隨著語速越來越快,弄得李存勖不得不小跑起來才能跟上母親的速度。
其實在潛意識裡劉氏對這個次子還是很「尊重」的。嗯.....用這個詞來形容母子關係確實挺彆扭的,但她不止有這種感覺,而且隨著李存勖年紀漸長這種感覺還愈發的強烈起來。
這孩子自幼便聰慧異常,只可惜五歲那年突然得了一場大病,延請名醫費時月余方才治好,但自此後卻口不能言,而且行為舉止也頗多怪異之處,有時甚至讓人感覺如同白痴一般。這讓李克用與劉氏暗地裡嘆息了不知道多少回。
幸好天可憐見兒,兩年後這孩子竟突然開口說話了,不僅恢復了語言能力,而且還表現的極具天賦,一件複雜的事情,被他三言兩語便能輕鬆「搞掂」。
對,諸如這類的詞語這娃也是張口就來,說的既「溜」且「爽」。不過這些畢竟只是細枝末節,只要自家的孩子平平安安的,父母也就心滿意足了。
可漸漸地李克用夫婦發現,二娃子除了能說會道之外,連心靈手巧的技能也被他點開了,彷彿一夜之間開了竅一般。
去歲晉陽城重修南門時,李存勖就給工匠們做了幾套滑輪組,一下子就節約了大量的人力和時間。當擔任晉陽令的李落落見到他那些滑輪組后,便索性當場抓差把李存勖直接弄到了工地。
就這樣他在大哥的威逼利用下,又徵調軍民修築一條從太行山到晉陽城的路軌,以馬車拖動車廂專門運送石料物資。
有了這個東西便有大量的石材從太行山中開採出來,使得李落落雄心大起,原計劃僅僅只是修補一下城門,最後竟是將整座晉陽城的城牆都翻新、加固了一遍。
事後論功行賞,李存勖因為年紀實在太小,便只被父王口頭表揚了一通,但眾人聞聽他的事迹后,一個「天才神童」的名號便迅速傳播開來。
李克用更是認定此子是老神仙放屁---不同凡響,每每有人誇獎幼子他便樂得合不攏腿,而夫人劉氏卻覺得二兒子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儘管孩子也經常對她撒嬌賣萌承歡膝前,但母親天然的直覺,卻讓她時常產生一種錯覺似乎哪裡不對,但具體是什麼地方劉氏也說不清楚,只是李存勖眼中偶爾流露出的神態,讓她心裡很慌,因為這跟以前的「亞子」完全不一樣!
心裡的想法她也跟王爺提過兩回,李克用聽后卻是一陣哈哈大笑,混不在意且相當豪橫的說道:「亞子那是吾家的麒麟兒!神童要是跟普通的小孩一樣,那還叫個屁的神童」。
劉氏聽罷倒也覺得很有道理,但心中的疑竇卻總是難以抹去。隨著李存勖一天天長大,人也變成了一個小帥哥,她自然是滿心的歡喜,但內心裡那種奇怪的感覺卻始終揮之不去。
不過「感覺」這玩意畢竟是一種很玄乎的東西,有時不去想也就可以當它是不存在的,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總是假不了的,既然如此那做母親的就沒必要客氣了,所以李存勖的一頓板子是逃不掉的,然後就是在內宅禁足三個月。
至於李存孝也沒討得好去,活該他自找苦吃,偏偏在劉氏盛怒之時跳出來,說是要替「二郎」挨下乾娘的家法,他這邊憨憨性子發作,倒提醒了劉氏這一切的根源在哪裡,當即命人將這對難兄難弟一起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頓。
事後李存勖趴在床上哼哼之餘便是痛罵大哥李落落,不顧兄弟之情自行開溜,接著便是責怪要不是李存孝「講義氣」跳出來,他也不會被打的這麼慘了。
「我一個小孩子家家皮薄肉嫩的,哪像你個糙漢子這般禁打!不要說打你幾十板子,就是砍上你飛虎將軍幾刀又如何?」,李存勖對著一直傻笑的李存孝不無怨念的說道。
這廝如今算是徹底解脫了,儘管已被降為晉王府的護衛,但正所謂「打了不罰,罰了不打」,乾娘的一頓板子的言外之意就是「今後老實保護好亞子,剩下的有為娘給你做主」。
如此這般已算是最好的結果了,可惜的就是不能再馳騁沙場,白白浪費掉了自己這一身的通天修為。
~~~
就這樣在一片歲月靜好之中,李存勖終於禁足期滿,等他再行「出關」時外面已是桃紅柳綠、鷹飛草長,可惜這滿園的春色他根本就無暇欣賞,第一件事就是趕到了李克用的書房,給父親大人請安。
一進門恰巧有熟人也在這裡,是從昭義前線趕回來述職的大太保李嗣源。
他的本名叫邈佶烈,聽名字就知道是個標準的沙陀人。在眾多義子中李嗣源是最早投效李克用的,一向以作戰勇猛、忠心耿耿著稱,深受李克用的器重。
他不僅對李克用忠心,更是對其有過救命之恩。中和四年李克用帶兵路過汴梁,當時還是宣武節度使的朱全忠也就是客氣了一下,派人邀請李克用前去赴宴。
李克用接到請柬就直撇嘴,他雖是沙陀人出身,但家族早被唐皇賜了國姓,身份自然高貴無比,哪裡會把泥腿子小混混出身的朱全忠放在眼裡。
最關鍵的李克用一生都極度鄙視叛徒,像朱全忠這種降將與他同殿稱臣,在他看來就是一種侮辱,當晚他本不想到上源驛赴宴,可一想到能藉機羞辱朱全忠,於是便「欣然」應邀前往了。
哪知酒席宴間罵人倒是罵的很爽,可朱全忠也是個狠角色,報復起來都不用隔夜,當晚就安排兵馬放火砍人。
嘴欠招禍的李克用自然不是怕事之人,只可惜赴宴帶的人少,當時就是這個李嗣源帶隊斷後拚死廝殺,否則只怕李虎子早就變成死虎了。
自從那次的上源驛之變,李克用也算是與朱全忠徹底撕破了臉,成了彼此的一生之敵,而李克用也把最為信任的李嗣源派到了晉、梁交界的最前線,負責監視梁軍的一舉一動。
「梁軍最近頻繁的調動,似乎朱全忠準備與天平、泰寧兩鎮正式開戰了」,李存勖一進父親的書房,就聽見李嗣源在向李克用介紹梁軍的最新動態,當即便在一旁找了張椅子座了下來,安靜的聽他說話。
「驢日的朱老三,慣會做這種忘恩負義在朋友背後插刀的下作事」,這些年李克用只要一聽到朱全忠的名字,通常的開場白就是先罵上一頓。
「父王,我倒覺得這次是個機會,不如咱們趁著朱老三向東用兵之際,在他的背後也來上一下,即便弄不死他也要讓這廝疼上一陣」,李嗣源在一旁見到父王惱怒,當即便一半勸解一半建議道。
哪知他的話音才落,一個清脆且有些稚嫩的聲音說道:「眼下卻是用兵的良機,不過方向不在東,而應該是在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