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雨夜修樹
晚上,風雨交加,雨水被南風裹挾著,砸在窗戶上,叭叭作響,讓人心煩意亂。杜青山穿著短褲,光著jīng瘦的上身,坐在餐桌前,眼前不時晃動辛梅的影子。桌上擺著一大堆他自己搜集的資料,是周綺寢室另外七個女生的情況,包括她們的家庭背景以及當年的照片。她們出身各自不同,但都家世清白,青chūn動人,怎麼會是殺人犯?李響站在窗前,看著雨水沖刷著這個黑暗的世界,眼前浮現的卻是那些雞的影子:它們的房子有沒有漏水?
「她們會整容、改變身份、更改姓名,所以你一定要當心女人,尤其是主動接觸你的女人。」杜青雲認真地說,「比如這個朱曼因,她原來的名字叫朱芳芳;那個周聞生,應該去韓國整過容,你看她的照片,和大學時根本不一樣。」
正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辛梅的電話。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和喜悅。辛梅給他打電話了,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好感?
辛梅用甜得發膩的聲音請求杜青雲幫她一個忙。她說她家窗前有棵樹,下雨時風吹著樹葉,敲打在窗戶上,幾乎要把窗玻璃打碎了,非常恐怖。她問他方不方便幫她把樹枝處理一下。
雖然杜青雲對辛梅很有好感,但他卻猶豫再三。他可以冒雨幫人修剪樹枝,可那是個陌生的地方,他對去陌生的地方一向很謹慎。辛梅是個美女,只要說句話,肯定應者雲集,為什麼偏偏找他?他正遲疑,她有點不高興,也沒勉強,就掛了電話。李響問是誰打的電話,他怕被恥笑,支吾著說是個表姐,讓他去修剪窗前的樹。李響責怪他不該不幫忙,雨天風大,萬一樹枝打碎玻璃,一個女人確實很難應付。
對杜青雲的到來,辛梅非常感激,遞給他一塊毛巾,讓他趕緊擦乾頭髮,然後把他帶到卧室的陽台,陽檯燈亮著,晾衣繩上還掛著沒收起的女士內衣褲。外面的樹枝肆無忌憚地抽打著玻璃。辛梅找過物業,但物業說那棵樹沒長在小區的院子里,所以不能給修剪。杜青雲打開窗戶,雨水立刻吹了進來,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漆黑的夜裡,能看見樹枝搖曳著,那好像是一棵泡桐。
「你男朋友呢?」他從辛梅手裡接菜刀時問了一句。
「他去年修剪樹枝時,從窗戶掉下去摔死了。」她一本正經地說。
杜青雲嚇了一跳,立刻把探出窗外的身子收回來,緊張地問怎麼會。
辛梅哈哈大笑,她只是開個玩笑。
他不敢往外探身子,拿菜刀朝樹枝胡亂砍幾下,不知是風小了還是樹枝被砍掉了,窗戶不再有嚇人的敲打聲,他拿著菜刀,轉身剛好看見辛梅yīn沉著臉,非常可怕的樣子。他一怔,正琢磨她這表情的含義,辛梅突然臉sè一轉,笑了,像花朵綻放一樣,她的表情轉換過於詭異,以致於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謝謝你。辛梅從他手上接過菜刀,杜青雲從陽台出來,看了一眼卧室。卧室大約有2O多平方米,中間是一張雙人床,覆蓋著粉sè的床罩,床周圍散放著瑜珈墊、時尚雜誌、pad及其他物件,看得出,辛梅是個喜歡時尚的女人。
他跟著她往外走,心裡砰砰地跳著,各種yù望生生滅滅,臉上卻保持著溫和的微笑。
他坐沙發上,乘機四下打量。客廳布置得很有品味,他注意到,卧室的對面還有一個房間,粉sè的木門緊緊關著,門上似乎有個貓眼。這個門看來像是另一個卧室的門,怎麼會有貓眼?他站起朝那扇門走去。
他走到這房門前,對著貓眼看了看,裡面有光亮,顯然裡面亮著燈。
此時,在這扇的後面真的藏著三個二十六七歲的女人。她們正通過貓眼偷窺杜青雲,看見他被貓眼鏡頭變形的身體朝這門走來,急忙彎下腰,蹲在門口。一個微瘦、長得略微有點神經質的女人緊張地低聲問另外兩個人有沒有被發現。
她旁邊那個戴著誇張首飾、畫淡妝的漂亮女人搖搖頭,表示沒有被發現。
另外一個打扮很像公務員、戴著眼鏡的女人側耳聽外面的動靜,然後打手勢示意她們禁聲。
辛梅看見杜青雲站在那門前,急忙把水端到玻璃茶几上,招呼他過來喝茶。杜青雲敲敲那門,說:「我怎麼感覺這門後有人?」
辛梅莞爾一笑:「這屋子裡只有咱們倆。」
他將信將疑,重又坐回沙發,喝了口茶。
辛梅在他旁邊坐下,不動聲sè地問:「你是做什麼的?」
「電器。」
杜青雲局促地看了看時間,說:「我該走了。」
「外面還下雨,等小點再走。」辛梅從旁邊打量著他,讓他愈發不自在。
「你結婚了嗎?」
「沒。」
「女朋友呢?」
「也沒有。」
「你眼光太高?」
「沒有時間,可能是沒有緣分。」
辛梅笑了,「你是個羞澀的人,我很外向,喜歡交朋友,所以上午認識你晚上就會給你打電話。我估計這種事你絕對做不到。」
「是,我跟陌生人說話要鼓起很大的勇氣,跟你送鑰匙,我就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
辛梅咯咯地笑著,「昨天你在青年路幹什麼?」
杜青雲愣了愣,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注意到他的遲疑,說:「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我去一個朋友家,給他修修電器。」
哈哈哈,她放肆地笑起來,杜青雲摸不著頭腦,疑惑地看著她。
「給人修電器都不用帶工具嗎?」
他臉紅脖子粗,更不知道說什麼。
她又給他倒了杯茶,他站起來:「我真的該走了。」
她表情異常複雜,咬著嘴唇想要說什麼,卻沒說出口,他感覺到她異常的,不由得更加慌張,急忙溜了。
辛梅從房門的貓眼看著他下了樓,確定房門鎖上,然後到了那個關著門、帶貓眼的卧室,敲了幾下,門開了,藏在裡面的三個女人走出來。
這三個女人都是辛梅的同學。那個身材高挑,戴著誇張首飾的是朱曼因,也就是曼因養雞廠的老闆。戴眼鏡的董小宛在婦聯工作,傲慢輕狂,她的舅舅很有背景。略瘦的女人叫葛炎,是個非常神經質的家庭主婦。
葛炎yīn著臉沖著辛梅吼道:「你為什麼不親他,為什麼不親他?」
她委屈地說:「我真的對他不來電,他還有一股口臭味。」
朱曼因說:「口臭怎麼了,口臭算什麼?!這是三人團的決定。你親他,然後和他上床,你怎麼不按劇本演?!」
辛梅爭辯道,「他太蠢了,是個男人都會主動親我,我以為在最後一刻他會親我,哪知道他就這麼跑了。」
葛炎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說:「我覺得他長得不錯啊。」
辛梅嘀咕道:「你覺得他不錯,你可以上他啊。」
葛炎冷笑道:「你就是天生當小三兒的命。」
辛梅和董小宛臉頓時黑了,她們一言不發,只是盯著葛炎,她意識到說錯話,閉上了嘴:辛梅是董小宛舅舅的情人。
朱曼因以命令的口吻說:「杜青雲現在盯上了周聞生,得讓她加點小心。你必須跟她上床,這是為了集體的利益;下次,你必須要和他上!」
辛梅擔心杜青雲纏上自己,朱曼因讓她別怕,三人團早在這房間的空調室外機做了手腳。等杜青雲真的威脅到她們,空調室外機必定成為他的索命閻羅。最讓三人團擔心的反倒是董小宛的舅舅崔志浩。
朱曼因、葛炎、董小宛,沒有正常的yù望和情感,她們就是三人團。
它們是怎麼解決xìng生活的
這個雞舍擺著大約七列雞籠,每列雞籠有一百米長,每列又分為上中下三排,雞們咕咕叫著,看著眼前穿著無菌服、戴著口罩的白衣人李響,分不清他是讓它們生,還是讓它們死。李響沉默地和它們對視。
這時,穿著無菌服的周聞生走了進來,站在那白衣人身後,見他正在出神,問:「你在想什麼?」
白衣人扭頭看了她一眼,說:「雞舍就像監獄,雞就是犯人,我,就是典獄長。」
嗯。周聞生也對著雞舍發起呆。
李響問:「那麼,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它們是怎麼解決xìng生活的。」她神sè自若地說。
李響愕然,他想說,它們是用按摩棒解決的,但他拚命憋住了。
「它們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她問。
「它們活著的意義是,吃好的飼料,維生素和微量元素,住寬敞不擁擠的籠子,快樂地長大,然後給我們吃。」
周聞生用充滿情yù的眼睛看著李響。這幾年她就像蝸牛一樣背著厚重的殼生活,她不敢體驗生活的快樂,也不敢體驗生活的痛苦。她曾有過一個男朋友,但是被三人團投票否則了,她們對他進行三輪測試,認為他沒有資格成為她配偶,然後按摩棒就了她的配偶,它不會說話,沒有感情,她和它不需交流,她無需恐懼。但是她仍然感到肌膚的饑渴和內心的寂寞。這可能是因為按摩棒不能分泌雄xìng激素,無法釋放男人的氣味。她只能忍受這種饑渴和寂寞的煎熬,她有時會安慰自己:饑渴和寂寞才能讓她抵達生命的本質。
「它們活著的意義是等待死亡。」
李響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可以看清她的眼睛,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沉的寂寞,他注視著她的眼眸,她會是周綺案的兇手嗎?她是誣陷陳鋒的罪人嗎?看著她不像,可是世事難料,陳鋒很像兇手,但卻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