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得加錢
是夜。
星辰黯淡,冷月孤懸。
月光映照下,一行身著銀色錦衣,腰懸雁翎長刀的朝廷官差,身騎白馬,自金陵城門飛馳而出,駛向南方漆黑的官道。
馬車內,姜離看著旁邊一臉乖巧,甚至有些拘束的小美人,主動打開了話匣子:「那個.......倩兮啊,問你個問題。」
「嗯?」
林倩兮本在思索著什麼,聽得這聲呼喚,也是湊了過去:「姐夫大人問吧。」
「你為何一直對我這麼.......恭敬啊?」
姜離道:「你看看你家小妹林沫兒,那丫頭就不怕我。」
「噗嗤。」
林倩兮溫婉一笑,依然是溫柔而不失禮節的回答:「因為姐夫是長輩,倩兮是晚輩啊,還有,若是姐夫覺得沫兒她僭越了,待她今年從聖武院結業回來之時,倩兮自會提點她的。」
姜離無奈擺手:「哎,我只是覺得吧,這未免太生分了些,要知道,姐夫我也就比你大一兩歲而已,咱們算是同齡人,沒必要講太多繁文縟節的。」
林倩兮卻是堅決搖頭:「那可不成,從小母親便告訴我,姐夫乃是天生尊貴之人,於我林家更是有大恩澤,無論何時,都不能對您失了禮數。」
「什麼鬼。」
「我什麼時候對林家有恩澤了?」
「這位連我跟林倩兮大婚之時,都沒露面的岳母大人,她對我的好感度未免也太離譜了吧!」
姜離頭腦一片亂麻。
「算了,反正過幾日便是上元節了,據林思妍所說,她也會出席女帝的宴席,到時候再當面跟她嘮一嘮。」
姜離打定主意,不再多想。
「姐夫,倩兮能問你一個問題么?」林倩兮忽然道。
「你問。」
「姐夫先前說,你與陳伯君見過幾面,那麼,在你眼中,這個跟貴妃一案脫不了干係的嫌犯,是怎樣的人?」
「怨種,一個大大的怨種。」姜離道。
........
........
通州,無央城郊外。
黑龍山,黑龍寨。
恢弘大氣的聚義大廳內。
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素麵白凈的青年,正襟危坐於幫主寶座上,神色悠然的品讀著一本詩集。
「幫主,時候不早了,身體要緊,這書咱們可以明日再看呀。」
侍立在旁的一名身材魁梧雄壯,銀髮獨眼的老者,神色關切的勸道。
「不不不,陳護法,你不懂,今朝讀得一首好詩,沉浸其中,不遜美夢十載!哈哈哈!」
青年爽朗一笑道。
「哎,老朽是個粗人,自然不懂幫主的雅趣。」
那名為「厲護法」的老者,一臉感慨的道:「老夫混跡江湖黑道多年,還第一次見到有看書雅趣的幫主,要知道,先幫主當初可是落草為寇,以山匪起家的啊。」
「厲護法此言差矣。」
陳伯君輕嘆道:「時代在進步,山匪也需要看書學理啊,你也不想讓兄弟們永遠生活在世道的陰影之下吧?咱們這行當,終究是上不得檯面的,若有朝一日,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女大人,心情一個不妙,拍死咱們這些小魚小蝦也就一句話的事情.......」
「君不見,越國如此富庶,女帝一句話,那越世子不乖乖的來到大周做他的質子?」
「陳幫主!好雅興啊!」
兩人正說話間,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傳來。
緊接著,窗外風聲大作,一道黑影,宛如鬼魅一般,閃爍了數下,最後竟是出現在大殿的中心。
那是一名披著黑袍,頭戴青銅面具,身材略微佝僂的男子。
「參見李千戶!」
陳伯君神色一變,立馬上前作揖。
一旁的老者卻是冷哼一聲,並不作態。
「陳幫主,上面又有新活了,讓你殺一個人。」
那男子直截了當的道。
「殺誰?請千戶示下!」
「越國世子,姜離!」
「什麼!?」
陳伯君心中一沉,沉吟片刻,咬牙問道:「此事茲事體大,要知道那姜離乃是越國王世子,神捕司林爺的夫君!伯君敢問千戶一句,為何要殺他?或者說......是哪位大人的命令?」
「不是告訴過你了么,是上面的意思!」那面具男子冷聲道。
「上面?可是咱們虹衣坊魏督主的親命?」
陳伯君又問,他見面具人不吭聲,咬牙道:「既是如此,能否讓伯君跟魏督主見上一面?親自聆聽他老人家教誨?」
「行了,陳伯君,不用妄想了,以你的身份,還不配見緹帥。」
面具男子冷笑道:「罷了,考慮到這個任務確實要緊,本官便實話告訴你吧,此事,是由魏督主的頂頭上司,傳達下來的。」
「魏督主的......頂頭上司!?」
聽了這話,不僅那陳伯君渾身發顫,便是一旁的倨傲老者厲護法也是神色大變。
陳伯君深吸一口氣道:「當今陛下.......她.......想殺了姜世子?」
「是!不過,這一次,你不必急著動手,先休養休養待命。」面具人道。
「啊?」
陳伯君微微一愣,「為何?那位天女大人可有別的指示?」
提及此事,面具人似乎也是有些迷茫,沉吟許久,道:「咱們這些螻蟻小兵,哪能這麼容易揣摩聖意?不過據說,陛下是想在上元節燈會那日,見一面那紈絝世子,再決定是否殺他。」
「原來如此。」
陳伯君點了點頭,卻是不敢多言了。
「廢話少說!魏督主這單子任務,你接還是不接?」黑衣人再次逼問。
「我.......」
陳伯君面露難色道:「暫且不說,姜世子身份尊貴,我若殺了他,怕是得捅出天大簍子!」
「行了,陳伯君。」
黑衣人冷笑道:「你這樣的人,還會在乎這些?當初讓你姦殺舒貴妃,不也是辦得利索么?」
「沒有!我沒有玷污貴妃娘娘的身體!我......我只是奉命殺了她而已......」
陳伯君咬牙道。
「行了行了,你好歹也曾是崑崙道宗的首席弟子,局氣點,一口價,五十萬兩白銀,姜世子這顆人頭,你應不應下?」
黑衣人發出了最後通牒。
「罷了!」
陳伯君雙眸血紅,咬牙道:「我與姜世子曾經在千金閣多有偶遇,他待我親厚,甚至還贈了我一卷名貴字畫!因此,這一單.......」
「得加錢!」
「哦?」
黑衣人來了興趣,「說吧,你想加到什麼碼,本官倒是可以給你傳話。」
「這一次我不要錢!」
總算逮住了這個機會,陳伯君不再隱藏,一字一句的道:「我要黑龍幫加入朝廷聖武院!為朝廷做事!」
「嗯?這個怕是不行。」
黑衣人搖了搖頭:「別異想天開了,孩子,你一個江湖黑道匪幫,朝廷若是與你扯上關係,那威信何在?」
「敢問千戶大人!那.......那海鯤幫的吳繼鯤!他為何能跟朝廷合作!」陳伯君不甘心的道。
「哦,他有點不一樣。」
黑衣人挑了挑眉:「吳幫主早從二十年前,就開始對朝廷示好,他立場堅決,忠於朝廷。」
「這........」
片刻沉默后,年輕的黑龍幫幫主,雙目血紅,一字一句,近乎嘶吼的道:
「我也可以談!我也可以忠於朝廷!」
「上元節當天!草民要拿姜世子的人頭,叩謝聖上天恩!」
話剛落音,外面傳來通報聲:
「幫主!有一位來自金陵城的銀衣捕快大人,前來拜訪!」
大廳內,包括那黑衣面具人在內,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沉!
「陳幫主,你打算如何應對外面這位林銀衣。」
黑衣人冷聲問道。
陳伯君咬牙道:「我既已心屬朝廷,自然一切聽憑千戶大人吩咐!」
「哼,你且速速回想一番,你黑龍幫最近是否涉過了朝廷劃出的紅線,弄出了什麼大岔子,以至於神捕司的人都找上門來了!」
黑衣人道。
「絕對沒有!」
陳伯君慌忙道:「自從草民接手幫主之位以來,我黑龍幫上下一直嚴格按照朝廷《武律》行事,就連江湖上司空見慣的打殺之事,都極少發生了!總之,一切以和為貴!絕不敢有半分招搖!」
說到這裡,他眉間忽然一顫,澀聲道:「大人,莫非是.......咱們六年前的事情,被神捕司抓住了把柄?」
聽了這話,黑衣人也是雙肩一顫,陷入了沉默之中。
片刻后,黑衣人語氣沉重的道:「罷了罷了,若外面這位林銀衣真是為舒貴妃一案而來,那你便乾脆.......」
他話音未盡,那陳伯君一臉決然的道:
「大人!草民理會得!若真是如此,草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地格殺此女!」
「放你媽的屁!」
黑衣人竟是破口大罵道:「你.......你可知外面那位林銀衣是什麼人?你敢動她?你是想讓我整個虹衣坊為你陪葬么!」
「敢問大人,她是........」
「此女乃是當今天子座下第一武臣,神捕司首席金衣,林思妍的胞妹!」
「啊.......竟然是那位林爺的妹妹.......」
陳伯君心頭一顫,整個人的氣勢,徹底頹喪了下去。
他昔日貴為崑崙道宗的內門大弟子,又身兼陳家祖傳絕學,論武藝,乃是武林正道年輕一輩中的翹楚,有著自己的驕傲!
然而,他那點驕傲與自信在那個女人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六十年前,江湖奇人,百曉生,取紫薇斗數設下一百零八【天驕榜】,八國武林之中,但凡四十歲以下武者,皆可憑藉實力上榜。
而自從八年前那場宮廷政變,林思妍以一人之力,掌斃十八位皇族「近神衛」,助女帝殺入內城,改朝換代之後,便登頂天驕榜第一,多年來,從未易位。
而他陳伯君,-拼盡陳家祖孫三代對武學的浸淫鑽研,也不過躋身於三十八位而已!
「那......依千戶大人之意,若是外面那位林銀衣,正是為舒貴妃之死而來,我又該如何應對?」
陳伯君低頭問道。
「若真是如此,你直接束手就擒便是。」黑衣人冷冷的道。
「什麼!?」
陳伯君臉上隱隱出現一絲慍色:「殺害貴妃乃是萬死之罪!大人這是要陳某人去死!」
「嘁,你這蠢材,動動腦子。」
黑衣人語氣明顯有些不耐:「你覺得當初讓你幹掉舒貴妃的是誰?」
「難道.......不是魏督主么?」陳伯君顫聲道。
「魏督主?他老人家即便深受陛下信任,怕也不敢做這個主。」
「那......那是.......」
陳伯君總算想到了什麼,更是感覺不寒而慄。
「你這下明白了吧。」
黑衣人感慨道:
「天要舒貴妃死,她不得不死,這麼多年來,能被那位天女大人所猜忌,還能活下來的,本官只見過一人。」
「誰?」
「你接下來要殺的人。」
「姜世子!?」
「不扯遠了,你儘管放那林銀衣進來,她要如何做,你便如何做,事後,本官通報上去,魏督主自有對策,幫你金蟬脫殼,可明白!」
黑衣人下了最後通牒。
「草民明白!」
陳伯君咬牙道:「還請千戶大人移步後堂稍作躲避,以免節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