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早在家裡蹲NPC的外掛剛剛到賬的時候,他閑得沒事扒拉看完的漫畫數不勝數，能殺出重圍,給讀者留下頗深印象的漫畫角色各個人設豐滿,要麼優秀討喜要麼奇葩得驚為天人。

桔梗在這之中不算最突出，白榆確實挺喜歡她的，但主要還是惋惜。

作為一個看漫畫重點關注劇情、對攪成麻花的三角戀不感興趣的死直男,白榆曾發表過一段充滿主觀說出去可能會被打的個人看法：巫女小姐適合獨美搞事業，談戀愛讓她不幸。

雖然愛情的到來，使得守護四魂之玉的巫女變回名叫桔梗的少女，給她帶來了一段美好的回憶，並且這段註定悲劇的回憶里雙方都說不上對錯，伺機鑽空子搞鬼的反派才是罪魁禍首,但桔梗偏偏就是最倒霉的那一個，不僅被命運捉弄,死後竟然還不得安寧,殘魂被迫在泥巴捏的破爛身體里「復活」,看到前男友和自己的轉世相愛，唯有自己孤獨徘徊在生者與逝者的狹縫裡。

不談戀愛屁事沒有——不行不行不能這麼說，劇情需要嘛，況且桔梗小姐的粉絲也是被她的獨特特質所觸動的。

白榆只能遺憾地想,如果桔梗能提前看到劇本，她或許會毅然做出與「未來」截然不同的選擇也說不定？

對桔梗這樣的人來說，愛情和內心深處的些許柔軟從來不是最重要的,即使一時退縮也會立刻重整旗鼓,她有更為崇高遠大的目標,並心甘情願為此奉獻一生——

「……不會吧？」

白榆心頭忽然浮現出一個頗為荒謬的想法,但轉念一想,已經漏成篩子的副本就算再出一個BUG也並非不可能。

他頓時拋下了社恐的矜持，異常積極地詢問道：「桔梗小姐，你在這兒的設、呃，身份境遇，難道是你自己改動過的？」

桔梗：「不是。」

白榆猛擊掌，作瞭然狀：「原來如此！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發動外掛，往副本里塞了一個變數，影響到系統自動生成的劇本，才會出現奇奇怪怪的延遲卡頓……啊咧？你說的——居然不是嗎？！」

自以為看穿了一切的NPC大驚失色，要是問題不是出在悄無聲息亂入的原著桔梗身上，時間暫停了還能突然暴走的某玩家和死活找不到BOSS家門的阿陣要怎麼解釋？系統再爛也不至於BUG頻出得蠻不講理呀。

理論上很容易想到的正確答案明明就在眼皮子底下，甚至晃眼早已經看到了，他就是要左顧右盼故意忽略。

換個人看穿了真相，早就不客氣地戳穿他的表演了，然而桔梗本就不是多話之人，似乎心情很好的她只負責有問有答，超標的問題一概不奉陪。

「我們之間應當有一場對話。」少女模樣的巫女凝望窗外時唇角輕勾，彷彿全身書寫著悠然，「不過，說什麼，一個字不說，不管如何都沒人知道。」

「我覺得輕鬆些也不錯。」

這是她的結論，白榆高度贊同，但想到說這話的人是桔梗就很奇怪了。

平生第一次社恐自己想說話，對方硬是不接。白榆倒不覺得悻悻，再度回到沉默的他沒忍住轉移注意，好奇起窗外有什麼。

答案是什麼都沒有——平凡無奇的景色不算的話。

霸佔當下季節的楓葉未能侵入住院部大樓前的庭院，從高處淺淺瞥下的目光捕捉到枯黃的秋風，落葉貼著潮濕的地磚皆默契地朝同一個方向摩擦。

本就生了病的小孩子不被允許冒著寒風在外面亂跑，穿白衣的護士偶爾推著輪椅經過，輪胎轉動，研出一陣稀碎的沙沙聲。

稀薄的煙火氣被吹散了，凍結的景象看久了容易感到寂寥。如果說桔梗是在凝神關注什麼，可能不太準確，她只是純粹地在看，心無旁騖地體驗著「活著」的感覺。

一隻通身黝黑的烏鴉撲扇翅膀落在窗沿，離巢不久的它竟絲毫不畏懼白天，仗著自己體型還算圓潤嬌小，蹦來跳去學麻雀嘰嘰喳喳，似是狡猾地事先瞄準了目標，試圖誘騙人美心善的人類小姐姐給自己投喂。

桔梗沒有食物能喂它，只將自己白皙的指尖貼近，小烏鴉卻寬容大量地原諒了她，腦袋在她手上蹭了蹭，幾根細小絨毛被它自己蹭亂了，桔梗便輕輕點住它的頭，安撫似的按揉。

「……」

白榆恍然，桔梗的氣質到底「怪」在了哪裡，此情此景是真正的回答。

此時的她，比原著中陷入戀愛的巫女更像一個平凡普通的少女。少女不需要擔心什麼世界安危人命攸關，她有足夠多的時間感慨日日變幻的天氣，當下最大的苦惱，是如何安撫一隻恃寵而驕跳到她手背上碰瓷的小鳥。

喳喳喳——噶！烏鴉伸爪蹦跳，尾音露出原形，不用翻譯也知道在耍賴。

「啊……非要麵包不可？可是靈力變不出來，房間里什麼都沒有。」

出聲了，但一點也不著急，明顯是在暗示——對著誰呢？

某NPC：「……」

罷了，不為人知的交流時間就這麼十幾分鐘，他也不是非要跟她比耐心。

茶發少年抬手撇了撇汗水津津的劉海，一手掀開被子，光腳踩上地面，起身的動作可以說得上利落。

之前他穿著的是被人悄悄換過的病號服，來到窗前，陽光輕手戳到的卻成了覆著一層薄紗外套的毛衣。

保暖效果當然是毛衣更佳，雖說搭配得的確品味詭異了點兒，但合時宜就是正解。

少年的背影當然也拔高了，他抓了一把來源不明的麵包屑撒在窗檯，把烏鴉驚得撲騰跳開，半晌后才急吼吼地俯衝回來。做完這惡作劇式的舉動，他的肩線輕微抖動，是暗笑還是隨意之舉很不明顯，畢竟看不見他的臉。

「這孩子說，它記住你了。」桔梗道。

「吃歸吃，但記仇是嗎？真沒良心，這可是我家冰箱里最後一塊吐司，有人當初想吃都沒吃到呢。」

「我代替它道歉，另外，這份恩情就用我的方式還掉，還請不要拒絕。」

「不，隨手動動筆而已……假設你說的是這件事，那就太誇張了，這可算不上什麼恩情。」

桔梗一笑，看似不再強求。

「我才應該道歉，不打招呼就擅自把你困在副本里打白工，該給必須給的酬勞、誤工費和心理損失費方面……」

「你已經付過了，不必多給。」

短暫的停頓。

「這樣啊。」

再次停頓的空隙微乎其乎：「我知道了，很高興你能滿意。」

桔梗點頭，曾經碰觸過什麼的手指輕動，但隨即恢復平靜，彷彿話題徹底宣告結束一般側首。身影淡薄直至消失，她再未發出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