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今天大結局了嗎(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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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皓月當空,萬里無星辰。
月色很美,但更美的是樹下那一對相視的年輕男女。
白衣公子的面容是萬里挑一的清皎如仙,女子的面容也稱得上清秀可人。
這幅場景,在外人看來,怎麼看都是愛侶之間的深情對望。
只是現場安靜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彷彿被什麼給壓迫了一樣。
沒有握到公子的手,葉初有些失落。
但公子毫不避諱望著她的目光又讓她羞澀無比。
顧宴清的眼睛太明亮太漂亮,讓葉初有種他其實已經復明的錯覺。
他做什麼這麼看著她,是要把她身上看出一個洞來嗎?
葉初被自己想法逗笑,嘴角忍不住上揚,臉頰發燙,「勾月,你怎麼了。」
怎麼了?
顧宴清自己也不知道。
看著眼前的「薔兒」,他只知道自己很不舒服。
這種不舒服甚至壓過了復明的喜悅,讓他的心越來越往下沉。
顧宴清感覺到自己呼吸重了重。
顧宴清向來不習慣表露出情緒,可現在的他甚至沒有辦法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安撫面前的「葉薔」。
顧宴清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冷。
這是薔兒,這是他的薔兒,不是別人,他不能嚇到她。
「薔兒,換回你以前的聲音好嗎?抱歉,這個聲音我還不習慣。」
葉初低著頭,心間的喜悅去了幾分。
她忘記了,顧宴清這麼看著她,不是因為她自己,而是因為她所頂替的身份。
是所謂的「葉薔」。
葉初想找個借口圓滑地矇混過去,可她看著顧宴清平靜卻有些深沉的目光,腦子裡根本想不到合適的借口。
「抱歉勾月,我現在就是這個聲音,換不了了。」
顧宴清從來沒有追問過葉軟色身上種種的不妥,但現在,他卻說,「是嗎?那就算了。我只是覺得現在的聲音有些難聽而已,既然換不了,那就先這樣吧。」
撲哧——!
葉初覺得自己的心上被男主戳了一劍。
難聽……她的聲音難聽嗎?
她的聲音明明就很好聽!她穿越前就是這個聲音了!
葉初不知道,顧宴清是故意這樣說的。
他若是願意,可以讓與他相處的每個人都如沐春風,絕不會說出這麼尖銳的詞語。這麼說,是為了觀察「葉薔」的表情。
而葉初是不了解顧宴清的,更不知道他已經復明了,輕易就讓他觀察了去。
憤怒,委屈,不贊同,交織在這張陌生的臉上。
可為什麼,這不是假音嗎?
為什麼要如此在乎?jj.br>
如果是以前的薔兒,她會怎麼樣?
首先,換做以前的薔兒,他絕對不捨得這麼說她,連開玩笑都不會。
其次,就算說了,依照薔兒的性格,只會慢吞吞地回一句,「不好聽就不好聽吧。」
她不會在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他面前還要隱忍這麼多的情緒。
這,其實是一種對他陌生的情緒表現不是嗎?
可這就又矛盾了。
失明又復明的人是他,薔兒一直能看得到他,她怎麼會對他陌生呢?
除非……
顧宴清抬眼,雙眸中劃過陰鬱。
不會的,薔兒絕不會這麼對他。
薔兒是他的全部,她不會這麼對他。
他知道她藏著自己的秘密,可他不信她會這麼對他。
她在他耳朵邊說的,要他復明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她怎麼會騙他呢。
定然不會。
這個就是薔兒,是他的問題。
可能是薔兒長得不符合他的想象,可能是他不適應復明,可能再是別的什麼原因。
一定不是薔兒的問題,一定不是。
顧宴清明知道眼前的人不對,卻憑藉著對葉軟色的信任,彷彿自虐一樣一遍一遍催眠自己,逼著自己去相信。
即便內心已經被來回撕扯過好幾次了,公子表面依舊維持著相對平和的面容。
葉初什麼也沒有察覺到,自顧自難過,「我的聲音有這麼難聽嗎?」
「沒有,我是開玩笑的,逗薔兒的。」
顧宴清笑意不達眼底,眸子中藏著烏雲滾滾的暗沉情緒。
「天色已晚,我們找一家客棧安置下來吧。」
葉初點點頭。
逃了一天了,又碰上情緒的劇烈起伏,她也累了。
「那也好,」葉初道,「對了勾月,我已經把真名告訴你了,你能不能別再叫我薔兒了,你叫我……」
葉初忍著小小的竊喜,試探又喜悅地看向公子,「叫我初兒可以嗎?」
公子平靜地看著她,「不好呢,葉初這個名字,也不好聽,還是叫薔兒吧,好嗎?」
葉初:「……」
這個男主是怎麼回事啊!!哪有男主嫌棄女主這不好聽那不好看的!
他還有沒有一點身為男主的自覺了!
難道要她什麼都照著他心中那個「薔兒」去復刻嗎?!
葉初恨恨地想,沖著你的臉,我先忍了。
總有一天我要讓你把稱呼改過來!
葉初訕訕地陪笑,「那好吧,勾月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
顧宴清背對著她,漠然地點點頭,聲音卻是溫和的,「走吧,路上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葉初一瞬間有種他在懷疑她是假的錯覺。
怎麼好像……他每一句話都在驗證她的感覺?
但葉初很快就否定了這種想法。
不會的,一般誰想得到這還能換個人的。
*
他們找了一家小客棧安頓了下來。
顧宴請點了幾道菜,葉初這才驚奇地發現,顧宴清的眼睛看得見了。
「你!你復明了怎麼不告訴我!天哪,這可真是太好了!」
葉初圍繞著公子轉來轉去。
公子站定沒有動,任她看,語氣十分真誠,「這都是託了薔兒的福,若沒有薔兒找來的藥草,我怎麼能好的那麼快呢。」
葉初想也沒想就踩進了他話里的陷阱。「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勾月你不要見外。」
顧宴清露出淡淡的笑容,「好,不見外。」
這小客棧偏僻,平日里也沒有什麼客人。
於是他們的菜上的很快。
「哇,這麼多好吃的。我還以為只能隨便對付一頓呢,沒想到這麼一家小小的客棧,菜色竟然十分不錯。」
葉初捏著筷子,眼睛放光,但顧宴清還沒吃,她不敢先動筷子。
小二聽了之後也很高興,「姑娘您是不知道,咱們這邊都是不吃辣的,大廚是吃辣地方來的,真是無辣不歡,不放辣子他都不會做的。
姑娘您能吃辣?」
「能啊!」葉初道,「我最能吃辣了,無辣不歡啊。」
小二說葉初今日可有口福了。
顧宴清喉結滾了滾。
定定地望著他點的這一桌菜。
每一道菜都被淹沒在紅色的辣椒中。
葉初正跟小二說得高興,卻見公子忽然扶著桌面劇烈咳嗽起來,咳得聲嘶力竭,那雙眼睛都被血絲給佔滿了。
這把葉初嚇壞了。
「勾月……你沒事吧……你不舒服我扶你去休息吧。」
「別碰我。」
公子的聲音很輕,卻讓人沒有回絕的餘地,「不要碰我……」
顧宴清一手扶著桌面,一手按著胸口乾嘔,滿額頭的冷汗,鬢角凌亂的髮絲都卷到了側臉,狼狽地沾在鼻樑上。
就連白色髮帶也甩到了脖頸間來。
顧宴清雙目赤紅,雙目深恨地盯著這一盤菜,胸膛起伏劇烈,久久沒有動。
「勾…勾月………」
葉初正手足無措,也不敢碰他,卻見公子哀求地看著她,「你吃菜嗎?我想看你吃。」
「什麼?」葉初聽不明白,「你要看我吃?」
「嗯。」顧宴清道。「你吃一點給我看好嗎?」
葉初不明白,但她還是照做了。她夾了一塊辣子雞,放在嘴裡咀嚼,「挺好吃的,勾月你也吃吧。我……」
葉初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她明明沒有做任何不對的事情,可公子眼中的光芒彷彿漸漸暗淡了下去,他低頭看著筷子,然後也夾起一塊辣子雞放在嘴裡。
直衝喉嚨的辣意讓顧宴清難以忍受,可他卻像是感受不到一樣,咽了下去。
她不能吃辣的。
一點都不能。
她也從來沒有給她找過醫治眼睛的草藥。
拂月城的那晚炙鹿肉蓮花面,他怕她餓到額外點的,他對她唯一的了解,竟成了他識破她欺騙的證據。
面前這個人,不是葉薔。
甚至,也許葉薔也不是葉薔。
「抱歉……」顧宴清撐著桌子,緩緩站了起來,「剛剛復明,身體很不舒服,薔兒,我先回房間休息了。
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晚安。」
顧宴清這個人可怕的地方就在於,明明你在他心裡已經是個死人了,他卻依舊能裝作坦誠相待的樣子,甚至還能關心你。
所以當敗在他手中的時候,人們都不明白為什麼。
明明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好嗎?
葉初因為說不出來怎麼找到顧宴清的,本就有些忐忑,害怕繼續被盤問。
現在顧宴清說要回去了,葉初是不敢留的。
總覺得今天的男主讓人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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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宴清回到房間里后,沒有開燈,一個人坐在黑暗之中。
公子額角鈍鈍地疼,身體內氣息也起伏得厲害。
他開始盤腿運功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