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南音開唱,俚語趣談
一聲「開始」,全場都沸騰了起來。
在「吱吱呀呀」椅子移動的聲音中,大家興奮雀躍的開始排排坐好。
80平米的廳要坐將近60人略微擁擠,但稍稍調整下布局是能輕鬆坐得下的,為了多騰點空間,鄧伯等人的霸氣躺椅也收了起來。
尤其是鄧伯的那張巨大的躺椅,跟床就沒區別,椅背那麼一收,餘下的空間少說能多坐三人......
要說這裡誰最不開心,那就只有愁眉苦臉的楚芊音小童鞋了。
她是被爺爺「抓壯丁」抓過來的,在一大群老頭老太太里那是渾身不適啊。
「吶,你帶上這個。」
楚芊音遞過來一個黑色的無線收音小蜜蜂,有氣無力的說道。
「這麼專業啊?」
蘇白笑著接過,掃了一眼發現已經開機了,順勢就夾在T恤衫的圓領上。
「那當然!」
楚芊音有些傲嬌的說道:「快試下音,你隨便說幾句。」
蘇白張口就唱:「九妹九妹,可愛的妹妹,可愛的妹妹,九妹九妹,透紅的花蕾,透紅的花蕾~」
「噗!」
「哈哈,你唱的這是什麼鬼歌啊!」
楚芊音瞬間就被逗笑了,抬手捂嘴都擋不住「哧哧」的聲音,嬌嗔一句后,又悄眯眯的瞄了一眼蘇白,小臉蛋「咻」一下直接變成了「透紅的花蕾」......
什麼什麼鬼歌呀,九妹能成為華語樂壇四大美女全靠這首歌好么......蘇白樂呵呵的在心裡嘀咕著,開口笑問道:「怎麼樣,可以嗎?」
「咦,這歌難聽死了。」
「我是問能不能正常收音......」
「!!!」
「......可以。」
楚芊音試聽了一下后,還是忍不住想笑,感覺這個喃齋大哥哥也沒那麼讓人敬而遠之嘛,反而是很平易近人,於是又湊近了幾分,小聲問道:「哎哎,等下你喃齋咳咳,等下你唱那個南音能不能搞快點,早結束早收工。」
「不能,3個鐘頭起的,你自己『執生』啦!」蘇白憋著笑說道。
「執生」一詞,原是戲行術語。因戲班必是現場演出的,臨場突變之事,無可預知。惟有靠演員臨場應變。
執,就是把持,生,就是生機,併合起來,就是「不可放過一線生機的機會」是意思,復引伸為機智的表現。
「啊?三!三小時?」
楚芊音的腦瓜子嗡嗡的,小臉一下就垮了,要聽那種歌聽三小時,想想都崩潰了,還執什麼生,不如讓我直接死亡算了......
蘇白聳了下肩膀,幫不到你咯。
民間傳統曲藝嘛,大多都音樂單調,節奏緩慢,唱腔晦澀,還夾雜著各種方言俚語,給你看著詞你都未必聽得懂在唱什麼,年輕人的確很難聽得進去,這是沒辦法的事。
蘇白自己小時候也聽不進去,完全搞不懂為什麼會有人痴迷如此沉悶的東西,所以很能理解楚芊音小童鞋此刻糟糕的心情。
但是呢,如果學會欣賞,審美到位了,心境到位了,你就會發現咱們大種花的傳統戲曲有多令人上癮,只要你安靜聽過,就逃不掉。
眼前,可不就有一大票瞬間掉進坑裡出不來的超級鐵粉么?
短短兩分鐘,電視房經過再次調整過後,已經跟電視完全無關了。
就連剛剛的悠閑茶樓風格,也彷彿瞬間就變成了嚴肅教室風格,前方就蘇白的一張「講台」,下面就是整整齊齊排排坐好的同學們。
坐在前面對上大家殷切的目光,蘇白都忍不住抹了一把虛汗,突然感覺都不是在唱歌休閑娛樂了,分明是在「老年大學」的課室現場嘛!
「唔,以後倒是可以開發一下這個項目......」蘇白樂呵呵的想到。
大家都是已經迫不及待的了,蘇白也不墨跡,見都已準備就緒后,掀開桌面蓋著古箏的紅布,又拿起拍板「篤篤」打了幾下,直接來了段周星星同學韋小寶講古的開場白:
「各位觀眾,謝謝各位湊得那麼近,坐得那麼直來聽我唱曲,真是太給面子了,今天要唱的曲種就是......」
說著,稍稍一頓,老人們就異口同聲地興奮喊了起來:「地水南音!」
「是的,看來大家都是沖著這個來的哈。」
這回沒等大家說話,蘇白馬上就模仿起了鄧伯的語氣腔調自問自答:「挑!肯定啦,不是過來聽南音的難道是過來聽你唱英文歌啊?」
「噗!」
「哈哈哈哈!」
霎時間,全場爆笑。
所有人都捂著肚子,猛拍大腿,就連鄧伯自己都忍不住差點笑跌在地上。
因為蘇白剛剛的「模仿」就不能說是模仿,連「惟妙惟肖」這個詞都不夠貼切,那聲音語氣語調完全就是一模一樣的啊!
要不是大家全神貫注的看著他說的,肯定是百分百會以為是鄧伯在說話。
比如剛剛在開小差的可愛的九妹同學,反應過來后都驚呆了,不禁仰頭捂嘴「哧哧哧哧」的大笑起來,突然感覺好像也沒那麼無聊嘛......
小小搞個怪互動互動,氣氛一下就活躍起來了。
「我想大家應該都知道了,我們的這個節目,叫做嶺南舊聲音,所以是專門唱些已經沒人聽的舊東西的。
「又因為這些歌太舊沒人聽過,所以在開唱之前呢,我想先讓大家看一下歌詞,不然你們等下肯定會有很多詞聽不明白。」
蘇白邊說著,邊拉下一塊家庭電影幕布,打開投影機,準備播放一下昨晚提前做好的歌詞PPT。
這時,剛被調侃完的鄧伯表示不服了,大聲說道:「怎麼可能,只要是粵語白話,我們肯定都能聽得明白!」
「是啊,沒必要嘛,你昨天唱的那首,我們不都聽得懂?」
「嗨,別說平腔唱的地水南音啦,用戲棚官話唱的大戲我們都聽不少了。」
與此同時,還有幾個老人也紛紛附和。
都講了一輩子粵語,聽了一輩子的戲曲,還能有我們聽不懂的詞?
蘇白笑了笑,看來今天的聽眾還真是卧虎藏龍呀,很多24K純戲迷。
「戲棚官話」是俗稱,最早期的粵劇是用中州韻演唱的,念白則使用屬於北方方言的桂林官話,但粵劇藝人又學得不正宗,就成了「官」中摻「白」的「戲棚官話」。
還因此衍生了一個歇後語:「戲棚官話——不咸不淡」,意思是粵劇唱念皆用戲棚官話,它既不是官話,又不是廣府的白話,很難界定是哪一種方言。
現在粵語的日常用語里也還保留著許多戲棚官話的,比如老人們常說的「科撈耶」,其實就是戲棚官話里的「可惱也」。
「哈,不要太自信哦,很多俗語俚語是我們天天在用,卻不一定知道是怎麼來的。」
蘇白從口袋掏出一張一元錢,晃了晃后,接著一本正經的說道:「問大家一個問題,『一蚊雞』我們平時用白話是怎麼叫的?」
霎時間,全場都愣住了。
鄧伯撓撓頭:「對哦,我們平時是怎麼叫一蚊雞的?」
幾秒后,楚芊音掃了一眼陷入沉思的眾人,實在是忍不住「哧哧」的笑出了聲,大聲說道:「你們上當啦,一蚊雞,白話就叫一蚊雞啊!」
「......」
眾人再一愣,這下終於是反應過來了。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牽牛找牛,瞬間全都笑抽。
只能說蘇白實在太壞,大家又太耿直,一下子就根本轉不過彎來。
「噗,要說還是妹妹反應快,一蚊雞,不就叫一蚊雞咯,真的是,問這個問題的人腦子有毛病的。」
蘇白都忍不住笑出了聲,自己吐槽了自己一句后,說道:「好了,我們認真點哈,有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我們會把一元錢,叫作一蚊雞?」
「因為一蚊可以叫一隻雞!」
鄧伯舉手搶答,頓時又引笑聲一片。
「鄧伯你對這方面好像很熟哦,老手了?」
蘇白調侃一句,又說道:「的確是有這種說法,還流傳很廣,說以前去想喝花酒並不需要去到青樓,只需要去一間酒樓,先寫一張花紙,點名指定青樓裡面某位姑娘,然後,請一個酒樓伙記跑腿帶去青樓,姑娘接到邀請就會過來,而伙記的跑腿費就是一文錢,即一文叫來一隻雞,後來就索性稱一元為一蚊雞。」
話音剛落,全場又是一陣很厚道的大笑聲,楚芊音臉都全紅了,而蘇白抬起手壓了壓聲音,繼續說道:
「但是!大家不要激動,這個起源說法一聽就知道是假的,太牽強了,沒這麼便宜好吧,關於『一文雞』的叫法起源,比較貼切合理的說法,是源自清末的流入的墨西哥銀圓。
「當時墨西哥的銀圓經咩城大量流入我國,因為成色好,一個銀圓重七錢二分,含銀量高達9成,成為當時的主要流通貨幣之一。
「在流通鼎盛時期,宣統2年統計,全國十一億外國銀圓,其中墨西哥銀圓就佔了三分一,因為墨西哥銀圓上面鑄有鷹,於是幽默的廣府人就戲稱該鷹為『雞』,於是叫一個銀錢做『一文雞』。
「所以!此雞非彼雞,希望大家不要搞錯了,搞得我們大吃貨省人都是女票客一樣。」
說著,蘇白又指了指中間的九妹童鞋,調侃打趣道:「圈起來哈,高中歷史題,要考的。」
「哈哈!」
「哈哈哈!」
老人們開懷大笑,聽蘇白詼諧的引經據典,娓娓道來,煞是有趣,一時間手掌都要拍腫了。
「好了,我羅哩叭嗦的舉這個例子是什麼意思呢,是想告訴大家,很多我們還在用的俚語俗語,我們都已經是一知半解的了。
「而那些現在已經沒人說的古俗語俚語,即便你能聽得懂字,聽得懂音,但若是不解其意的話,聽曲的妙趣就少了一大半。」
坐在最後排的權伯不斷的點頭,確實如此啊!
若是不了解,那一蚊雞就是一塊錢,若是了解后,再聽這個詞,你能感受到的或許就是一個時代。
就連楚芊音也深以為然,甚至不由得就在想,如果一萬年後的人考古挖出一句「YYDS」,他們該如何崩潰?
而這時,蘇白終於是轉回了正題,指著幕布亮出的歌詞說道:「那麼我們言歸正傳,大家看這裡,我們今天要唱的第一首曲目,男燒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