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第二天一早兩人都沒怎麼說話。周彥體會到了比冷戰更可怕的平靜，那就是蘇楠眼裡壓根就沒他。連和他鬧彆扭的心思都沒。

雖然鬧離婚，周彥還是堅持了自己的職責，送蘇楠上班去。

蘇楠也沒拒絕，這是最後一天了，也沒必要矯情。

而且想到要離婚了，她心情還算不錯。

昨晚雖然心情也不咋樣，但是一想到離婚的事兒，心裡就特別開心。晚上還做美夢，夢到自己離開周家，自由自在的過起了小日子了。

看到周彥有些憔悴，她還好心的安慰了一句，「以後你會發現，咱們分開之後，你也會過更舒坦點。」再也不會有一個女人整日找他麻煩了。

周彥的臉更黑了。

但是他再也沒法像之前那樣去譴責蘇楠狠心。

因為蘇楠所有的不開心都是在婚後，是自己和自己的家庭造成的。

她要離婚，只是想遠離這些讓她不開心的人和事。

周彥只是無法接受她要離婚這個事兒，以及她不愛自己的事情。

昨晚上想了一晚上，周彥都沒法接受這個事情，也不相信蘇楠會不愛自己。五年的感情，怎麼會說沒就沒呢？這不可能的，前幾天她還愛意滿滿的看著自己呢。

周彥心裡酸澀。

他騎在自行車上面，怎麼也提不起精神來。

偏偏蘇楠又提起了搬出去的事兒，「我上午就去找房子，中午下班之後就能把東西搬走了，到時候鑰匙我是送去你單位給你，還是放門口花盆下面？」

聽到這話，周彥有些忍無可忍了，他咬著腮幫子，「別搬了，至少現在別搬。你也沒住的地方。」

「不怕，我一個人好安排，隨便找個地方住著就成。」

周彥道，「你一個人在外面住不安全，這幾年治安也不好。」

蘇楠都考慮這些了，「我以後總要適應這種生活的，放心吧，我找房子會注意點，找環境簡單一些的區域住著，盡量離單位近一些。」

見勸不住，周彥頓感無力。

好像自從蘇楠提了離婚之後，她就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再也不屬於自己。

他聲音嘶啞道，「那我幫你找。」

「……」蘇楠沉默了一下，然後道，「周彥，我想開始習慣自己一個人。」

上輩子，她就是因為沒勇氣離開周彥，總擔心自己一個人會生活的很不好，所以才會畏手畏腳。現在她總要自己走出這一步的。

離婚之後的路肯定會很艱難，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蘇楠覺得自己也要開始接受這個現實。

路是自己選擇的，總要自己走下去。總不能一邊要和周彥離婚，一邊又接受他的幫助。

蘇楠這話就和一根刺一樣的，把周彥刺的生疼。

……

廠里食堂也就是忙那一陣子，工人們吃完早飯之後，食堂就不忙了。

蘇楠跟著嬸子們洗鍋碗瓢盆的時候，就找陳嬸打聽這附近有沒有房子出租。

食堂的嬸子們都是在這裡住了幾十年的人，對這環境都清楚。

聽到蘇楠打聽這問題，其他人都看過來，高嬸迫不及待的問，「喲，小蘇，你問這個幹啥啊？是要和你愛人從家裡搬出來了？」

劉嬸道，「不會吧，你愛人家裡不是房子挺大嗎？」

以前蘇楠在他們面前提過，說家裡房子寬敞，夠住，所以就和公婆住一起。

陳嬸想起蘇楠這幾天的改變，就覺得可能真是婆家那邊鬧矛盾了，怕這小媳婦臉皮薄，到時候要吵架，就幫腔道，「還不能是給親戚朋友問的？」

但是蘇楠很坦然的笑道，「給我自己租的。」既然要搬出來，以後肯定也瞞不住人的，特意瞞著也挺累的。所以乾脆一開始就大大方方說了。

聽到這話，三位嬸兒都看向蘇楠。

「你租？你和你愛人都要搬出來啊。」

蘇楠笑道，「嬸兒，咱可不能這樣，還沒給我說有沒有房子呢。」

沒點好處還想聽八卦？

聽著這話，陳嬸道，「還真沒注意，我們那片家家戶戶房子都緊張，往外租的肯定沒有。我還得去打聽。」

蘇楠有些擔心，「我挺著急的，嬸兒，要不然待會兒咱一起去看看吧。」

劉嬸兒道，「那麼著急幹啥，就算吵架要搬出來，你也慢慢找。沒準還沒找到就和好了呢。」

蘇楠沒說話。要是沒人幫她，她還真不想啥事往外說。

搬出來這事兒瞞不住，但是事情的細節她也不想細說。

高嬸眼珠子一轉，「要不我幫你去打聽？」她就想趁機套點兒話。

但是蘇楠拒絕了，「高嬸你住那片兒太遠了，我想找個離單位近點的。」當然，真實原因還是不想和這位嬸兒走太近。她現在就怕麻煩。處不來的人絕不深交。

高嬸的丈夫是服裝廠的，當時分的房子也是那一塊兒。

聽到蘇楠拒絕，她頓時討了沒趣。

陳嬸覺得她估計是遇著難事兒了，想著一個年輕女同志也不容易，就道，「行吧，待會兒咱收拾好了一起去。我認識人還挺多的。」

蘇楠頓時鬆了口氣，連連道謝。

陳嬸就笑，「還沒找到呢，這可說早了。」

蘇楠感激道，「嬸兒能幫我，我心裡就開心了，這年頭在外面能找個願意幫自己的人，我心裡特感激。」

這話說的很辛酸，是陳嬸她們這種城裡人所不能理解的。她們是地地道道的城裡人，哪怕以前也很苦很窮，但是沒離開過這裡。

但是陳嬸也能聽出蘇楠的真心。

這也是陳嬸願意幫助蘇楠的緣故，這小蘇之前看著是不怎麼理人的樣子，但是不是滑頭的人。是個實誠人。

作為老實人，陳嬸自然會願意和這種人打交道。

收拾完了之後，陳嬸和蘇楠就一起去找房子。

高嬸兒還想著摻和，想跟著一起去。不止想打聽消息，還想著回頭房子找到了，讓蘇楠意思意思的感謝她們。

但是被陳嬸支走了。

她還能不知道這老高的心思？平時也就罷了，人家女同志現在遇著難處了，不是落井下石的時候。

因為陳嬸就住這一片，所以兩人都是步行。

路上，陳嬸也沒問蘇楠家裡發生什麼事兒了，只是告訴她，如果短租的話，可能房子就不好租。在哪裡租房子都是這個理兒。

蘇楠順便打聽了一下價格。

她要求不高，只要環境簡單點，不是龍蛇複雜的地方。住的房子能放一張床就行。

現在就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

陳嬸道，「少說也要三塊錢一個月。這也是我之前聽人說的大概價格，也不準。」

聽到這個價格，蘇楠心裡倒是活絡起來了。

她一個月二十五塊錢，加上平時都是食堂生活的，只要省著點，完全能保證離開周家之後，她的日子能過下去。

蘇楠還打算以後再從中省幾塊錢出來，寄回去給奶奶用。

想起奶奶，蘇楠心裡很愧疚。她都有些不敢回去見老人家了。

上輩子奶奶千辛萬苦的給她求了這份工作，她沒有珍惜，心思都在周家那邊。也沒能孝順奶奶，後來奶奶走了，她都沒能見最後一面。後來很多年，她總是為這事情愧疚，有時候都不敢想她老人家。一想起來就越發的悔恨。

為了不值得的人浪費了一輩子的時光，倒是把愛自己的人給丟了。

蘇楠的眼睛有些是熱。

陳嬸看到了，嘆氣，「小蘇啊，這人總會遇到一些坎兒，想開了就好了。」

年輕人就怕走進死活同。

蘇楠道，「嬸兒，我就是想我家裡人了，我好久沒見他們了。」

好幾個月了。周彥總是加班，她也總是慪氣。都把娘家人給忘了。

「那就回去看看唄，」陳嬸對這點倒是很有感觸，「咱女人結婚之後回娘家的機會真是越來越少了，特別是有了孩子之後，那更是沒功夫。」

蘇楠深以為然，決定等安頓好了，把該辦的事情都辦了，就請假回去。

陳嬸帶蘇楠走進了一片大雜院。

這裡是附近一個廠員工混居的地方。因為建廠之初，資金不足，單位也沒蓋自己自己的員工房，都是就近分配到一些空著的老宅。

紡織廠也有一部分人被分配到這裡來了。家家戶戶住的人多，就顯得很雜亂。

到處晒衣服的，堆雜物的，走路都很艱難。

蘇楠第一次看這種場面。

她以前生活在農村，家裡房子當然也寬敞。就算後來進了城，她也是住的周家寬敞的房子。更不用說後來周彥有錢，房子越換越大了。

所以都沒想過，城裡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

心裡已經開始有點不適應了。不過也沒想著退縮。再不適應，那也比在別人家裡看別人臉色強。

陳嬸回頭道，「肯定比你現在住那地方鬧騰。」

鋼廠那可是大廠，老早就蓋了樓房分給工人了。那環境是市裡獨一份兒的。就怕蘇楠看了之後不想租，她就提前帶蘇楠走一圈，免得後面後悔。

蘇楠道，「熱鬧，也有煙火氣，挺好的。」

見蘇楠沒說不好，陳嬸也沒說話，領著她繼續走。

然後找到一戶住樓梯下的人家，往裡面喊了一聲。「老胡。」

裡面應了一聲，陳嬸就和蘇楠道，「這租房子也不是逢人就問的，老胡是咱們這一片的包打聽，誰家要買個啥，借個啥，找不到的都能問她。」

蘇楠心裡想著，這可真是百事通啊。

胡嬸一頭齊耳短髮，用黑色髮夾別著，特別爽利。手上還有一個紅袖章。上面寫著街道辦事處字樣。

看到陳嬸身邊的蘇楠，胡嬸兒眼前一亮，立馬湊過來了，「哎呀，這誰家的女娃子，長這麼伶俐。」

陳嬸笑道，「我單位的同志，找你打聽這附近有沒有房子呢。」

蘇楠趕緊喊了一句胡嬸好。

胡嬸看著蘇楠這好看的樣子，越看越喜歡，「幹啥不住宿舍啊？自己住還是一家人住？」

「先她一個人住。後面情況後面再說。」陳嬸也沒嘴碎，模糊的說了一句。「你就說有沒有吧。」

胡嬸兒立馬轉身往屋裡去，出來的時候就戴著老花鏡，手裡捧著一個筆記本，在那兒翻著，很快就給翻著了，「有倒是有，就是說了許久了，不知道還租不租。」

這年頭租房子這事兒，出租的人少，租的也很少。很少有人打聽，胡嬸兒自然不會跟進消息了。

胡嬸兒也熱情，親自領著兩人去打聽房子的事兒。

她邊說邊打量蘇楠，心說長的這麼好看，這房子不能亂推薦。

還想著挑一挑，結果去這幾家打聽，要麼不出租了，要麼已經租出去了。

胡嬸頓時尷尬了，覺得有些丟了臉面了，二話不說拉著蘇楠去自家門口坐著，「你們等著，這事兒包我身上了，我給你打聽去。」

蘇楠還不好意思了，「這多麻煩嬸兒，要不我自己去？」

陳嬸拉著她，「你就等著，她有這個本事。」

胡嬸越發得意。轉身就走了。

蘇楠：「……」還是她見識少了。有些人就不怕麻煩，只想被認可。

兩人坐了一會兒，胡嬸就急匆匆過來了，她打聽了一片兒都沒找到有租房子的人家了，但是這難不倒她，她愣是說服了一戶人家願意租。

胡嬸兒灌了一口茶，「有一戶合適，人家也願意租，就是吧……怕你們講究。」

蘇楠一聽頓時來勁兒了，「嬸兒，你說說看，我這邊沒啥講究的，只要環境合適，能住人就行。」

「那家是個……大概是寡婦人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人出去了沒回來，好些人都說死了。」好些人就講究，覺得和這樣的人住一塊兒不吉利。特別是年輕夫妻租房子的，肯定不找這樣的。

蘇楠心說，這算啥啊？她自己都是死了一次的人呢。「嬸兒，這沒事！」

陳嬸問道，「你說的是老江家？」

「就她家裡。」胡嬸咳了咳，「她家房子還能擠一擠。我覺得也挺合適，家裡就母女兩個。兩間屋，人家說了，要是想租，立馬就能給收拾出來一間屋子。」

總不能說她找不到別的人家願意租吧。

聽著這個條件，蘇楠二話不說的拍板了，「挺好的，胡嬸兒，這條件可太好了。您可真有本事！一下子就找這麼合適的人家。」

胡嬸就愛聽這話，一下子就樂了，笑著道，「也是碰巧了，就是碰巧了，走，咱去看看去。」

江家兩間屋子都是在大雜院裡面，原本只是一間的，但是後來自家中間隔開了，愣是隔成兩間。原本打算著以後孩子多了能住開，結果就生了個閨女，男人就不見了。

蘇楠跟著胡嬸兒到了江家，見到了房主。

一看，年紀也不算大，三十來歲的樣子。

蘇楠就喊一聲江大姐。

江大姐不愛說話，悶著頭，胡嬸說啥，她都點頭。

一看就是膽子特別小的那種人。連給房子開價，她都不敢說，讓胡嬸兒說。

胡嬸就一副業內人士的模樣給她分析了一下目前「市場價」最後定了每個月三塊五。電費自己交。損壞東西都要負責。

這會兒房子還沒收拾出來，但是蘇楠去看了眼，房間不大，靠著門的方向開了個小窗戶，但是能住。

心裡頓時開心起來了。沒想著這麼快就找到了。想著下午就能搬過來，她心裡開心極了。

和江大姐約定好了下午就搬過來，幾人才離開。

陳嬸兒還得回家去一趟，然後趕回廠里去準備午飯了。

蘇楠對著兩人連連道謝，等出了大雜院之後把路給記住了，立馬去了附近的供銷社，買了罐頭和棗泥糕。一份往陳嬸家裡送了去。

陳嬸說啥也不要，「都是自己同志，拿這個算啥啊？」

蘇楠道，「這是我的一份心意，您要是不拿啊，我心裡也不好過。以後我住這一塊兒，咱來往更多，我麻煩嬸兒的機會多著呢，要是什麼也不拿，我心裡特別不好意思。嬸兒你就收下吧，這也不值當什麼的。」

說著往陳嬸家門口的椅子上面一放，人就跑了。

陳嬸追不上，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然後又笑了笑。

胡嬸那邊也是一番推脫，然後才接了。

見蘇楠這麼客氣，她還特意道，「要是遇著啥事就找我，這一片兒我熟。」

蘇楠心裡也打了這個主意，自然不會客氣。以後住這一片，和胡嬸打交道可真是很重要的。

等蘇楠一走，院子里其他人都好奇的來找胡嬸兒打聽。

沒辦法，這可標緻的姑娘可真是少見啊。

看那氣質也不普通的樣子。

甚至有些人開始打聽是哪個單位的，想著給自家年輕人介紹對象了。

胡嬸道，「急啥呢？人還沒搬過來呢，看你們這猴急樣兒。等著，等我回頭再打聽打聽。」

蘇楠送了東西，先趕回了廠里去做事。

一路上她都在琢磨著下午怎麼搬東西。畢竟東西有點多，只怕得借一輛拉車去拉才行。而且她還擔心自己拉不動，或者用自行車推。

正琢磨著，門口保安大爺喊了一句，「哎，小蘇同志，有人找你呢。」

蘇楠抬頭一看，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和周彥媽差不多大的樣子，那人打量了一下蘇楠，然後問道，「是蘇楠同志吧，聽說你要租房子，我這邊正好有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