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兩肋插刀,勝
邊軍大營。
帥帳之中,一名白髮蒼蒼、虎目逼人的老將正站在沙盤前負手不語,表情嚴肅。
他便是統率西部邊軍的鎮西將軍李敢,也是挽大廈於將傾、逆轉了西越府及西曙府戰局,將赤焰軍一舉擊潰的最大功臣!
事實上,在鎮壓譽王謀反的大戰中,他的功績同樣很大。
李敢久經戰陣、用兵老道,為國戍邊三十年,鮮少有敗績。
以他的資歷和功勛,按說早該陞官加爵,調往皇都享受生活了。
奈何,他生性嫉惡如仇,因為西部商貿通道等事,得罪了許許多多的權貴,因此上升之路極為坎坷。
再加上他喜好軍旅生涯,喜歡在邊關肆意刀馬、不受賊人鳥氣的自由,因此也不曾主動爭過什麼、討過什麼,這才一直戍守在此。
此刻,李敢雖身形沉穩、面無表情,但眼神中還是依稀能夠看到幾分緊張。
因為這一戰,太過重要,太過關鍵,容不得半點差池!
此戰,朝廷若勝,自可以西部五府之力襄助東方主戰場,破滅赤焰賊軍猖狂氣焰,成為朝廷反敗為勝的一個關鍵節點!
可若是赤焰賊軍勝,那整個西部五府將盡數淪陷,這不僅會對整個大商的軍民士氣造成極大的打擊,而且還會讓這裡淪為赤焰賊軍廣袤的後勤基地。
到時,整個大商戰火處處,朝廷的戰爭潛能後繼乏力,但赤焰賊軍卻能一邊休養生息、一邊繼續鏖戰,其前景不敢想象。
也就在李敢沉凝不語時,一道人影忽然奔入大帳。
打眼看去,那人卻正是徐妙齡手下的捕頭程文!
李敢精神一振,不怒自威的眸子盯向程文。
「如何?」
程文咧嘴一笑,抱拳道:「回鎮西將軍,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並無變故!」
李敢神情微松,繼而又沉聲道:「那個閻勝到底有幾成可信度?這裡面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程文不由一愣,跟著搖頭笑道:「鎮西將軍放心,閻勝此人我們已經打過不少交道,絕對可信。」
「這樣說吧,當初能夠以最小代價成功鎮壓譽王叛亂,其實這閻勝就立下了很大的功勞。」
「還有,最先發現赤焰賊道勾魂符酒之陰謀,以及探知赤焰賊道具體起事日期的,也都是他!」
「所以,閻勝此人完全可以信任。」
聽到程文的回答,李敢卻仍舊不放心。
「可你又如何能保證,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是赤焰賊道早就安排好的,為的就是取信朝廷,並且在某一個關鍵時刻幫助他們翻盤呢?」
程文不由一滯,心中有些無語,他感覺這位老將軍就是在專門挑刺。
不過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好像老將軍的懷疑也未嘗沒有道理?
皺著眉頭思考一陣后,程文忽又搖頭一笑。
「鎮西將軍,你多慮了。我方才收到消息,閻勝已經將那位名為白鹿的監軍聖使給宰了,還有其手下一些赤焰軍的骨幹,也都派人暗中殺掉了。」
李敢眯了眯眼,緩聲道:「這消息,是何人傳遞給你?」
程文搖搖頭,無奈道:「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麼,放心,消息是胞弟程武傳來,他此時正隱藏在對面。旁人不可信,難道我這胞弟還不能信?」
眼見李敢啞口無言,程文又補充了一句。
「另外,黃參將、任將軍非但沒有遭到迫害,反而還各自統領著各自的人馬。您信不過閻勝不要緊,但對這兩位將軍,尤其是對黃參將,您總能信得過吧?他可是您手底下的人,您應該很了解才是。」
李敢愣了愣,隨後搖頭苦笑,朝著程文投去歉意的眼神。
「許是本將軍有些老了,所以多了些疑神疑鬼吧……」
程文神色一肅,趕忙搖頭。
「鎮西將軍說笑了,您正值春秋鼎盛之年華,怎能說老?您的慎重絕無問題,畢竟此戰干係太大,容不得半點馬虎!」
「不瞞您說,其實這一戰已經被陛下親自關注了。不過為了不讓隱藏在朝堂中的姦細及亂臣將消息透露給赤焰賊道,所以才沒有鬧出多大動靜。」
「另外,徐捕頭也為此事擔了極大風險。此戰若是出了紕漏,第一個要被問罪的就是徐捕頭。」
「當然,只要一切順利、此戰大捷,徐捕頭自然會無事,而且說不得還會更進一步。」
「不過說到底,這一戰,最大的功臣還得是您及閻勝,這個功勞可沒人能搶得走!」
「徐捕頭,確是一位奇女子……」
李敢慨嘆一聲,隨後搖搖頭。
「本將軍可不是那些厚顏無恥的搶功之人,只要此戰能勝,首功非那閻勝莫屬!」
「好了,既然沒有問題,那本將軍就沒什麼好遲疑的了。」
話落,李敢神色一正,朝外大喝一聲。
「來人。」
「在!」
「令各軍將領速速前來帥帳議事,限時一刻鐘,不得有誤!」
「諾!」
……
午夜。
暗夜如墨,萬籟俱靜。
經歷了三日的輪戰,南北兩路赤焰軍大都有些疲憊,再加上明日便要開始大決戰,因此除了負責警戒的小股軍隊外,其餘人都已進入夢鄉。
高地之上,一直在養精蓄銳的邊軍夜不收摸黑下潛,悄無聲息的遊走到緩坡上,並且對赤焰軍安排在緩坡上的明暗崗哨發動了致命的割喉戰。
作為刺探軍情、解決哨探的好手,夜不收的成員素來都是邊軍及各方精銳部隊中最為精銳、經驗也最豐富的悍卒。
此番李敢大手一揮,直接將所有夜不收全部派出拔釘子,自然是手到擒來。
畢竟,赤焰軍的戰陣經驗比之邊軍差了很多。
而另一邊,左臂上紛紛纏了白布的星羅軍步卒也從大營中悄然行出,分成兩股,一左一右朝著兩路赤焰軍大營的側邊及側後方摸去。
至於一萬多星羅軍騎兵,則從營寨後方向東行去。
某一刻,衝天的火光忽然拔地而起,同時還伴有排山倒海的喊殺聲。
突如其來的巨響聲及光亮將赤焰軍兩方大營警戒的兵卒嚇了一跳,還不待他們反應過來,便見密密麻麻的火箭從高地及緩坡上傾瀉而來。
那種場面,就好像是流星火雨迎面撲來,又像是火焰瀑布瘋狂倒灌而下。
這一刻,天,竟然亮了!
不,準確的說,是紅了!
這是一幅看起來相當唯美的場面,但在那些赤焰軍的眼中,這卻是無情的煉獄!
些許的寂靜后,尖叫聲、警鐘聲、大喊聲絡繹響起,有人驚慌失措的奔逃,但大多數人還能勉強保持鎮定。
因為他們堅信,自己這方人多勢眾,對方未必能衝殺進來!
只是,當側翼及後方的天空也突然出現大片大片的火箭,那些個尚能保持鎮定的軍卒卻傻在了當場。
時間流逝,無情的火箭在不斷的向兩方大營之中傾瀉,慘叫聲在此起彼伏的響起,而兩方大營的軍卒也正在慌裡慌張的披甲執械、快跑列陣。
此時,混亂還只是小範圍的。
但當朝廷的先鋒部隊殺到大營前,當星羅軍從毫無防備的后腰突入,混亂開始入病毒一般快速蔓延。
南方大營,杜熘一腳踹開雙手哆嗦著、半天未能幫他系好鐵鏈的親兵,抱著鐵胄怒氣沖沖的衝出了帥帳。
看著將三面天空映紅的箭雨,看著營地中已有不少地方起火的營帳,再看著混亂奔走的人群,杜熘咆哮怒吼。
「混賬!慌什麼慌!」
怒吼的同時,杜熘順手抄起一根鐵槍,將遠處一名甲衣不整、捂頭亂跑的軍卒刺穿當場。
此時,一名小將剛好從遠處跑來,杜熘惡狠狠地瞪去。
「這是怎麼回事?為何北面還有東北面都有火箭射來?!」
「回杜帥!是、是中路軍,他們好像叛逃了,從側翼及側後方朝我們進攻的,就是他們!」
「什麼?!」
杜熘勃然色變,又驚又怒。
「你確定?!」
難以置信之下,杜熘一把揪住那小將的衣領,拽到跟前怒喝道。
「確、確定!杜帥,他們已經攻進了營寨!」
小將有些哆嗦,但還是咬牙完整的說了出來。
杜熘眼睛一瞪,只覺一道晴天霹靂突然炸響在腦中,震的他好一陣眩暈。
中路軍竟然投了朝廷,這簡直就是一個噩夢!
「閻勝,閻勝!閻勝!!啊啊啊啊啊!你該死啊!!」
杜熘輕聲念叨著閻勝的名字,每念叨一次,聲音便高几分,直到最後已是恨欲發狂。
此時此刻,他已經明白過來,那個閻勝分明就是假投!
雖然他想不通閻勝為了取信聖道而造就的那些殺戮,閻勝要如何應對,但他此時也顧不得去想。
他現在唯有滿腔的怒火,以及惶急!
下一瞬,杜熘突然朝著自己的腦袋狠狠錘了幾下,似乎是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
搖搖頭后,杜熘喘著粗氣大喝一聲。
「傳令官!」
「在!」
已然奔到附近待命的傳令官趕忙應聲。
「鳴六鼓,以鼓聲命令前軍不惜一切代價,誓死擋住官兵衝擊!再令中軍以千人為單位集結,速速前往北側迎擊叛軍!最後,命令后軍抽出一半人馬從後方反圍叛軍,一定要給本帥將這該死的叛軍擊碎、擊垮!!」
「諾!」
杜熘怒火中燒之下還保持著理智,他認為,閻勝既然投了朝廷,那就不大可能只對他南方大營出手,而應該是對兩方大營同時出手,以配合朝廷軍隊將他們一舉擊垮。
這便說明,閻勝選擇了分兵。
既然是分兵,那壓到他這邊來的軍隊也就三萬多人,所以他打算先讓前軍不惜代價拖住朝廷軍隊,然後集結中軍及后軍先將閻勝的三萬多人給吃掉!
他的戰略本無問題,甚至稱得上是當前最明智的選擇。
然而,他卻忘了三方的差距,他高估了赤焰軍的戰意與戰力,也低估了官兵及星羅軍的戰力與能耐。
一個時辰后,當先後接到繞后包抄的軍隊被星羅軍設伏擊潰,以及官兵突破了五道防線,大軍開始大規模潰逃的消息后,杜熘心如死灰。
眼見杜熘失魂落魄的站在高台上,負責監軍的聖使暗嘆一聲,上前勸說。
「杜帥,事已至此,灰心已是無用。趁著還有機會,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從後方撤離吧。」
「如此,我們或許還能保留一兩萬可用之兵。」
杜熘直愣愣的轉頭看了眼聖使,瞳孔紅的有些嚇人。
「你要讓我逃?逃出去又能如何?聖主他豈能饒過我?」
聖使皺了皺眉,沉聲道:「杜帥,此戰之敗,非你之過失,聖主不會太過苛責的,起碼不會取了你的性命。」
「可若是你不走,那可就連命都沒了!」
杜熘渾身一震,眼神稍稍清明了些。
沉默半晌后,杜熘咬牙轉身。
「傳本帥令,命令吳軍帥帶領麾下精銳從後方出營,就說是去抄叛軍老巢的。再傳令給其餘各軍,死戰!但凡有潰逃者,格殺勿論!」
「諾!」
與此同時,類似的局面也出現在赤焰軍的北方大營。
……
這一戰從午夜開始,一直殺到第二日中午,這才勉強進入尾聲。
赤焰軍兩方大營被朝廷大軍及星羅軍共同踏破,死傷全都超過了五萬,還各有三萬左右選擇了投降。
至於餘下的那一兩萬人馬,要麼是跑散了,要麼則是被杜熘及於康帶著跑路了。
不過,他們的逃跑可一點都不順利。
閻勝早就預見到他們會逃,所以將騎兵集中起來,分成兩部分別在後方守株待兔。
其中一路八千騎,由任軻率領,另一路的五千騎,則由他親自率領。
星羅軍以逸待勞,又全是甲衣齊備的騎兵,要收拾這些潰逃的殘兵敗將自然不在話下。
等到中午時分,當朝廷大軍及星羅軍步卒收拾脈雲高地下滿目瘡痍、慘不忍睹的戰場時,閻勝及任軻也帶著騎兵施施然的趕回。
當然,一同帶回來的,自然還有杜熘及於康的首級,以及數千俘虜。
一片還算完整的青翠草地上,李敢負手眺望著遠處正不斷靠近的隊伍,威嚴的眸子不斷在人群中掃視,並最終定格在一位仰躺在馬背上的黑甲男子身上。
「他便是閻勝?」
「不錯,就是他。」
程文含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