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布魯克家族
地牢外的歡呼、吶喊、求救以及死亡的悲鳴,似乎都與西澤爾無關。
時間讓一切重歸沉寂,一批奴隸血染斗獸場,又一批奴隸入住地牢囚籠。
這是死亡的不斷循環,提醒著他生命如此羸弱,稍有不慎就會消亡。
安頓好新一批奴隸后,馬達夫便急匆匆地趕到西澤爾這裡,試圖彌補二人瀕臨破碎的友誼。
「親愛的西澤爾,我特意打聽了一些布魯克家族的消息,或許您會感興趣。」
馬達夫的頭頂,紅色標記沒有再出現。
灰色長袍下的他,似乎有些緊張,雙手相攥,小心翼翼的樣子倒是有幾分滑稽。
「親愛的馬達夫,我感受到了你的誠意,請把你得到的消息告知我吧。」
得到肯定的回復,馬達夫心中的大石終於放下,也更加確認西澤爾一定是擁有某種類似於「讀心術」的超凡力量,越發小心恭敬起來。
「布魯克家族莊園,坐落於亞西亞帝國之都榮耀聖城的東北一隅,傳承悠久,曾經煊赫一時,至今仍保有子爵爵位。」
「之前被您所擊殺的那名巨劍戰士,是這一代的嫡系繼承人之一的艾力克斯,據說是因為敵對貴族家族的緣故才被降罪為奴隸,併發配到這邊塞之地的斗獸場。」
「等等,」西澤爾打斷了馬達夫,「那名巨劍戰士的名字是艾力克斯?」
「是的。」
「你確認?」
「當然!」
馬達夫十分肯定地回復讓西澤爾陷入了沉思,他遲疑了好一會才開口。
「還有什麼其他消息么?比如,布魯克家族其他嫡系的情況,以及這一次來凜風城的又是誰?」
馬達夫露出為難的神色,眼下這些信息已經是他能夠打聽到的極限。
即便是再有幾天時間他也不見得能得到些新的消息,更何況布魯克家族明日即將抵達。
西澤爾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再次對馬達夫感謝了一番,雙方如同多年的好友一般輕聲告別。
子爵爵位的家族么,西澤爾心中默念著。
之前獲得的復仇獎勵「貴族的禮儀」,讓他對於貴族爵位有著清楚的認知。
亞西亞帝國自王室以下,依次為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
子爵的爵位在榮耀聖城或許算不得什麼,可在這邊遠的凜風城卻已經足夠威風了。
不過,這個布魯克家族似乎也遇到了一些麻煩,帝都烜赫一時的貴族,曾經的爵位絕對不會僅僅限於子爵。
還有那不知名的敵對家族,能夠將布魯克家族嫡系成員貶斥為奴,也不會是普通角色。
這些消息對於自己的用處還需斟酌。
巨劍戰士的名字,或許這是今天和馬達夫的交談中,西澤爾獲得的最重要的消息。
明日的情景究竟會是如何,西澤爾心裡沒有一點底氣。
在這陰暗低垂的囚籠內反覆踱步了幾圈,重新整理了一番思路,他才歸於平靜。
第一次上斗獸場前,他準備了十三支箭;混戰伊始,他借用了蛇女的毒;決戰前夕,他獲得了復仇的獎勵。
這般努力加上機緣,他才險之又險地活了下來。
這一次布魯克家族的到來,他一定也能活下去,甚至比在斗獸場苟延殘喘活得更好。
這樣堅信著,他終於放鬆了心態,緩緩地進入了夢鄉。
……
斗獸場一層的正廳之內,斗獸場場主科瑞一身勁裝,
人過中年卻依舊身材勻稱挺拔。
常年掌管斗獸場這樣的銷骨葬魂之地,他的身上自有一股殺伐之氣籠罩。
右眼被黑色眼罩遮蓋,據說是當年作為地牢管事被奴隸所傷,獨獨剩下的一隻左眼則襯得他整個人更顯彪悍。
所以,此刻的他明明笑的很和煦,對面那唇紅齒白的貴族少年依舊有些緊張。
好在經年累月的貴族禮教之下,貴族少年並沒有顯露出緊張的神色。
這名貴族少年正是艾力克斯的弟弟艾瑞克斯。
他挺拔的西裝被熨燙得十分妥帖,紫色水晶袖扣彰顯了他貴族的身份,胸針卻沒有沿用紫色水晶,說明他還沒有承襲任何爵位。
場主科瑞問候過艾瑞克斯,便轉身向其身後的黑袍老者行禮問好。
「願智慧之光常在,尊敬的魔法師大人。」
黑袍老者名為塞納夫,以平等的身份受雇於布魯克家族。
多年相處下來,他更像是布魯克家族的一位忠實朋友,艾力克斯和艾瑞克斯的一位長輩,而不是單純的雇傭關係。
他面露微笑,黑袍上的火焰徽章已經表明了他作為魔法師的尊貴身份。
雖然徽章上的火焰只有一朵,說明他僅僅是一名一階魔法師,也足夠將他與一干凡俗徹底區分開來。
他輕聲回應,對於斗獸場場主的眼識表示讚許。
「願智慧之光常在。」
科瑞輕輕示意,斗獸場正廳主座旁又加了一把椅子,畢竟之前他並不知曉同行的還有一位尊貴的魔法師。
艾瑞克斯眉間的不悅只閃過一瞬,便很快遮掩起來。
他與魔法師塞納夫依次入座,四名護衛立於身旁,便向科瑞吩咐道。
「科瑞場主,我們這一次來訪的目的您已然清楚,還請把亡兄的遺物,以及那該死的奴隸交給我吧。」
「遵命,艾瑞克斯大人。」隨即科瑞吩咐道,「馬達夫,還不快把那柄巨劍以及那個半精靈帶上來。」
接到布魯克家族消息的第一時間,科瑞便安排弗里曼尋找巨劍戰士的遺物。
好在時間不長,那柄巨劍還在庫房,沒有來得及售賣。
不過丟在亂葬崗的屍體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了。
馬達夫一邊差護衛將西澤爾帶來,一邊親自雙手拖著那柄巨劍上前,走向那名年輕的貴族。
他不免有些緊張,答應了西澤爾的約定他必須遵守,可是這樣一個場合,他的多話可能會為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他必須尋到一個合適的機會開口,才不至於將自己陷入非常不利的境況。
巨劍映入眼帘的瞬間,貴族少年顯得有些失控,回憶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潤濕了他青澀的眼眸。
「可否告訴我,最後一刻的情形?」艾瑞克斯哽咽著發問道。
科瑞場主略有些為難,掌管斗獸場多年,他已不會盯著每一場斗獸場盛宴。
至於最後一刻,除了被屠戮,還能有什麼別的。
馬達夫適時地回答道:
「那名大人,是一名優秀的戰士,似乎與那名半精靈奴隸惺惺相惜。」
「在最終的決戰之前,他們交談了好一陣子;在決戰結束之後,半精靈合上了他未能閉攏的雙眸。」
「混蛋,你竟然,竟然說他和卑賤的半精靈惺惺相惜!」
這個回答讓貴族少年怒不可遏。
科瑞瞧著馬達夫的神色也有些失望,倒是魔法師塞納夫輕聲提議道。
「先不要急著生氣艾瑞克斯。不妨將那名半精靈帶上來,你哥哥最後的遺言,或許只有他知曉。」
地牢囚籠內,西澤爾安靜地盤坐著,儘可能地放鬆精神,等待著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來。
馬達夫遣來的護衛匆匆而至,押解著的西澤爾走出了逼仄的囚籠,陰暗的地牢,穿過了血跡斑斑的斗獸場。
直到那富麗堂皇的一樓正廳,西澤爾才彷彿第一次走入人的世界。
高挑的圓形屋頂,正好有上午的日光透過,灑在半精靈的臉上。
他神態平和,不見有絲毫死亡前的絕望與恐懼,也不見初遇貴族的窘迫與踟躕。
彷彿不染塵埃的落魄貴族公子,不小心誤入此地。
即便一身泥濘,那雙紫色眸子仍然閃爍著高貴的光芒。
西澤爾向著貴族少年、黑袍老者和場主行禮,動作無可挑剔。
即便他們三人頭頂,都盤踞著那神秘的黑色光芒。
艾瑞克斯一時間都有些不確認,這真的只是一名卑賤的半精靈奴隸。
看向貴族少年身旁的巨劍,西澤爾面露回憶與難過之色。
「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這柄巨劍,並轉達他的遺願。」
艾瑞克斯看向塞納夫,眼前的情形似乎與他的設想的有些不同。
設想中,這卑賤的奴隸或許會求饒,或許會咒罵,或許乾脆一言不發……
只是偏偏沒有想到,他會緬懷,會難過。
塞納夫示意少年稍安勿躁,並開口詢問道。
「那麼,他需要你轉達的遺願究竟是什麼?」
西澤爾雙眼微微閉攏,思忖了片刻后緩緩睜開,講述起他和巨劍戰士的過往。
那雙紫色眼眸彷彿有種讓人信服的魔力,讓這個編造的故事有了鮮活的氣息。
「他是一名真正的貴族,一名真正的戰士。」
西澤爾滿是讚賞與崇敬地開啟了故事。
「在那血腥的決鬥中,憑著某種我所不能理解的默契,我們一直避免著與彼此交手,直到最後場中僅剩下我們兩人。」
「我認出了他非凡的氣質,猜想他必是一名貴族,事實上他也承認了自己貴族的身份。」
「如我們這般的奴隸,戰死斗獸場就是唯一的結局,即便這一場贏了,下一場,下下場,終究不過是血染此地的結局,所以……」
西澤爾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說道。
「所以我提議,斷送自己成就他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