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火車

他獃滯地看著楚新月倒在椅子上的身影，又快速爬過去，攀上她的手臂，輕輕握住他的肩膀，他不敢相信，就在剛剛的幾分鐘里，有人當著他的面殺了楚新月。

他不敢說話，手上也不敢有大動作，像是虛空里有神明的注視，只要他動作起來，眼前的一切就會成真。

他輕輕地撥開女孩子臉頰上的頭髮，眼前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不是楚新月，是個陌生的女孩。只是無論臉型還是身材，都和楚新月極為相似。

葉瀾雨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楚新月沒事，而眼前這個被綁著的陌生女孩就要死了。

他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報警，「喂？鯤鵬大廈18樓，有人受槍擊，就要死了，鯤鵬大廈！快來人啊！」

葉瀾雨大吼著，掛斷了電話。

身前的女孩似是被吼聲驚動，手臂微微動了一下，葉瀾雨這才想起來還沒給她鬆綁。

他趕緊跑過去拿來消防斧，又發現斧子碰上粗硬的麻繩根本於事無補。他跑到會議室的辦公桌前，胡亂翻著，所幸從抽屜里找到了一把剪刀。

葉瀾雨拿著剪刀，哆嗦著手，剪開縛在女孩身上的一根根繩索，女孩的喉嚨里發出「嗚嚕嗚嚕」的聲音，像是要說些什麼，葉瀾雨連忙給她撕開封口的膠帶。

女孩大口喘著氣，臉色蒼白，嘴唇乾裂，葉瀾雨甚至能感覺到她生命的流逝。

這是他第一次目睹死亡這件事在他眼前發生。

「老闆，老闆，」女孩呢喃著。

「走了么……」氣若遊絲。

「走了走了，他坐電梯走了。」葉瀾雨反應過來，女孩說的老闆應該就是那個面具男。

「那就好，」女孩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了葉瀾雨的手，「救我，是他逼我假扮的……救我。」說完這句話，女孩像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又昏了過去。

「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葉瀾雨回應著她。

話音剛落，18樓的桌椅和天花板上的吊燈都搖晃震動起來！

整棟大廈都在搖晃！

地震了么？

巨大的螺旋槳轟鳴在頭頂響起，震動聲帶著整幢鯤鵬大廈搖晃起來。

葉瀾雨知道面具男去了哪裡。

他忽略了鯤鵬大廈樓頂的停機坪。鯤鵬大廈是始建於2003年的綜合性商業大樓，底下幾層有商場超市和酒店，往上就是出售或出租給各家公司的寫字樓。

這樣的大廈樓頂上會有停機坪一點不奇怪，面具男是要坐直升機離開！

螺旋槳的轟鳴聲不絕於耳，大廈的震動漸漸平息了。

葉瀾雨向窗外望去，螺旋槳的聲音越來越響亮，震耳欲聾，巨大的螺旋槳和機身在樓頂浮現，一架黑色的「貝爾525」直升機已經飛離了鯤鵬大廈的樓頂。

與此同時，葉瀾雨感覺有無數的信息流湧入腦海！

那像是來自深淵的哀嚎，又像是亮著紅燈的防空警報，在他腦內炸響！

楚新月有危險！

葉瀾雨這才明白，蘇茜告訴他的「楚新月有危險，他就能感覺到」的所謂「感覺」是什麼。

因為就在此時此刻，亮著紅燈的、警報般的信息流正在持續不斷地湧入他的腦海。

葉瀾雨搖了搖頭，擺脫信息流帶來的頭疼的感覺，掏出手機，打開了「wheres」小程序。

他打開過無數次，一直只有一張空白Y市地圖的小程序界面上，

出現了一個紅色發亮的光點，這個光點正在地圖上緩慢移動著。

光點的位置，位於市郊的青氓山。

楚新月在青氓山裡？

青氓山原本是Y市的一個大型煤場，那座煤場原本資源豐厚，養富了Y市好幾個暴發的煤老闆，卻因為過度開採，煤礦資源在十年前就已經枯竭了，青氓山的整個煤場都已經廢棄很久了。

葉瀾雨忽然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小程序展示的是整個Y市地圖，那他怎麼能肉眼看到紅點在地圖上移動。

巨大的恐慌從心底某處炸開，向全身蔓延。他拿起斧子走到會議室邊上的一間辦公室門口，三兩下就劈開了門鎖，普通辦公室的門鎖遠不如會議室堅固。

葉瀾雨跑到靠門的那台電腦前，將電腦開機。

「給我調青氓山附近的所有監控，導入電腦！」戒指已經戴在了左手食指上，葉瀾雨高舉左手，打了一個響指。

「勸能」之下，他就是電子世界的王！

面前電腦的密碼對葉瀾雨仿若虛設，他已經取得了這台電腦的所有許可權，以意識控制著這台電腦，這台電子鐵疙瘩，現在就像有了生命的電子生物，開始全功率運轉。

十幾個視頻窗口在電腦屏幕上次第打開，葉瀾雨一眼就看出了其中一個監控的怪異。

一節老舊的火車頭，正拖著五節車廂，在軌道上狂奔！

從畫面上看，火車的速度至少在每小時120公里以上！

毫無疑問，楚新月就在這列火車上。

青氓山裡怎麼會有火車軌道？這列火車開向哪裡？他們要把楚新月送到哪裡去？今天不是人質兌換贖金的日子么？怎麼截停火車？……

一連串的疑問從葉瀾雨的腦子裡冒出來。

葉瀾雨急得在原地打轉，一時間竟六神無主。

遠處有短脆急促的警笛聲傳來，前來救援女孩的警察和救護車快要到了。

葉瀾雨匆匆關了電腦，跑向電梯，順手黑掉了18樓走廊里的監控。他沒有時間和警察在這解釋女孩為什麼中彈，他也解釋不清自己為什麼會半夜裡在這砸門。

大廈外的警笛聲越來越近了，電梯「叮」得一聲在面前打開，葉瀾雨立刻鑽進了電梯里。

坐著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葉瀾雨從停車場往大廈外飛奔。大廈外不遠處就是一家24小時網咖。

快一點，再快一點，饒是葉瀾雨飢腸轆轆，又精疲力盡，腳下的步伐卻一步也沒緩。

葉瀾雨衝到網咖前台，雙手撐在前台大口喘著氣。

「開一間最好的包間。」葉瀾雨喘氣著說道。

前台的網管小妹被動靜吵醒，揉了揉眼睛看著面前好像剛跑完馬拉松的少年。

她認識這個少年，是免費手游區的大神，之前有段時間會來店裡的手游沙發區，帶店裡顧客上分，也不收錢，有人請他喝飲料他就喝，給人感覺是個很好的人，不過很久沒來了。

「未成年不能……」網管小妹雖然迷迷糊糊，但是店規和法規記得清清楚楚。

「用你的名義，姐姐，就當是把電腦借我用，我只是要一個安靜點的電腦房，十萬火急，幫幫忙，事關人命！」葉瀾雨大吼著，又從兜里摸出一張百元鈔拍在網管台上，「我就上幾個小時。」

葉瀾雨的吼聲驚動了網咖里昏昏沉沉的包宿顧客，大家紛紛看向這裡。

網管小妹看著面前狼狽的葉瀾雨，遠沒有了以前拿著手機時候依然自得的悠閑，也許真是遇上了什麼事。她揉了揉臉，將葉瀾雨放在桌上的鈔票推了回去，只收了一張百元鈔，又掏出自己的身份證遞給他。

「C29，二樓往左第三間房，記住別打遊戲啊！」

「謝謝姐姐！」葉瀾雨接過身份證，快步向二樓跑去。

有幾個老顧客認出了葉瀾雨，向他打招呼，「葉神，葉神！」

不過葉瀾雨卻沒時間回應。

走進包廂里，葉瀾雨打開手機，看了一眼「wheres」小程序，紅色光點已經駛出了青氓山，來到了凌水大壩。Y市是臨海城市，所以會建有大壩用於防洪蓄水。

「給我調凌水大壩附近的監控，導入電腦。」葉瀾雨對空打了個響指。

這次出現在屏幕上的監控畫面只有五個，其中一個畫面上，只有五節車廂的火車正飛馳而過。

葉瀾雨想了起來，這條鐵路，是上世紀專為煤炭和礦材開採而修建的，和青氓山的軌道是連成一線的，那麼這條鐵路就應該是有固定路線的！

他在搜索框里輸入「Y市煤礦鐵路」，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Y市煤礦鐵路，從青氓山出發，途經瞿家村，凌水大壩，庵口井，興安寺，古盪竹林，拂仙小鎮，臨海大橋……最後終點是『青川礦產加工中心』」。葉瀾雨讀著網頁上顯示的鐵路沿線地標名稱。

火車沿線都是走的市郊鐵路，離葉瀾雨所在的城東都有很遠的距離。

「給我接入火車，顯示火車控制器畫面。」葉瀾雨又對空打了個響指。

電腦屏幕上的內容卻沒有任何變化，依然是五個監控畫面。

戒指的「權能」沒能連接上火車。葉瀾雨看著監控畫面上斑駁的老火車頭，它正牽引著五節車廂，在軌道上飛馳。

火車會在哪一站停下，葉瀾雨不知道，他們打算把楚新月帶去哪裡，還是不知道。

但是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庵口井，興安寺，古盪竹林，臨海大橋……」

「臨海大橋……」

「臨海大橋！」

葉瀾雨終於明白了問題出在哪。

臨海大橋是Y市上個世紀就建成的跨海大橋，大橋設計之初就做了火車通過的考慮，橋上不僅有專供火車通過的護輪軌，還在建材上考慮了火車通過時候的承重因素。

但是葉瀾雨上周看過Y市新聞，臨海大橋因為年代久遠，最近正在封橋修繕，橋兩邊都建起了防護欄，橋中心有些橋板已經整塊拆除，準備換新材料加固，修繕時間預計要持續半個月。也就是說至今仍然沒有修繕完成。

而且臨海大橋的鐵軌已經近10年沒有火車通過，早就沒人維護了，平時唯一的用處也就是被年輕男女用作網紅打卡點。

就算不考慮護輪軌老化，火車脫軌的因素，僅部分橋板拆除，臨海大橋就會受力不均，這座橋就不可能經得起火車碾壓。火車開過的時候，臨海大橋就會四分五裂。

所以這輛載著楚新月的火車，怎麼可能通過臨海大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