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河燈

周五下午，清脆的放學鈴聲里迴響，成群的白鴿從房頂飛起，扑打著翅膀結伴飛上藍天，學生們三三兩兩背著包從教室里走出來。

楚新月回到學校已經三天了，過去一周像是一場噩夢，雖然經歷一切都還歷歷在目，但好歹已經醒來了。

「楚新月，今天去話劇社排練嘛？」有話劇社的同學走過來打招呼，班主任前陣子對大家的說辭是楚新月請假了，大家恐怕還要過很久才會知道在楚新月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去了，我今晚有事，下周一再和你們一起。」楚新月朝他笑笑。

等那同學走遠了，她才走到喬西面前說，「晚上我家裡給我預約了心理輔導，排練我就不去了。」楚新月笑容裡帶著抱歉。

因為她和喬西是男女主角，如果女主不在，那麼男主的戲份多半也是排練不起來的。

「沒事，那我也不去了。」喬西邊收拾書包邊說道，「創后心理輔導么，我陪你去吧。」

「好呀。」沒等喬西說完，楚新月就答道，甜甜地笑著望向他。

不論是因為楚新月心理上對喬西的依賴，還是出於楚新月的安全考慮，葉瀾雨都覺得他們一起出行是再好不過的。

楚新月獲救回來之後，還是有些事情變得不一樣的。

比如楚新月看像喬西的眼神變得有些不同了，她有時候會目光躲閃著臉紅，有時候又滿懷憧憬地看著喬西。

如果說以前楚新月的眼神是公主看著自己讚許和傾慕的騎士，那現在的楚新月就完全是一個純真的小女生，在看著自己光芒萬丈的偶像。

她好像個被人拽下寶座、跌落塵世的公主，她暫時不再是每天活蹦亂跳元氣滿滿，而是像一個普通的小女生了。

在人頭攢動的操場上，或是在課間鬧哄哄的教室里，葉瀾雨總是會看見她安安靜靜地看著某一處發獃。

又比如，楚新月再也沒有獨來獨往的時候了，她不論任何時候，都會和胡林雪同進同出，要不就是和喬西葉瀾雨走在一起。

葉瀾雨覺得這樣很好，除了出早操的時候，教導主任看向他們三個的眼神會有些不善。

「葉瀾雨你呢？」楚新月最終還是轉頭向他問道。

「我先回家了，回家看會英語，成績又下滑了。」葉瀾雨揚了揚手裡的周測驗考卷，將考卷塞進包里。

葉瀾雨說的倒是實話，而非借口，考卷上的成績是108，比上周低了十幾分。

「好的，拜拜啦，周一見。」楚新月揮揮手，和喬西走出了教室門。

葉瀾雨戴上耳機聽著廣播，慢吞吞地收拾著書包，手上動作慢了下來。

周五晚上，葉瀾雨照例了做了一桌子菜，一個人坐在桌前吃。

遊艇上那一夜后，柳芷沒有再來過葉瀾雨家，葉瀾雨做了兩人份的飯菜，一頓吃不完就連吃幾頓。

19:00，葉瀾雨吃完晚飯，講碗筷洗涮好，走上二樓的書房。

他鋪開一張模擬卷，將桌上的計時器調整為60分鐘，開始作答。

柳芷交給他的是提高的方法，他必須貫徹下去。

……

喬西和楚新月走出心理諮詢診所的大門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楚新月拽了拽他的衣角，「去不去吃晚飯。」

「嗯？」喬西轉過頭，楚新月正踮起腳站在他身後。

「我想請你吃個晚飯，作為答謝。」楚新月眼波似水，像是有一汪清泉在其中。

喬西當然知道楚新月說的答謝是指什麼，「什麼時候？」

「就今天吧，擇日不如撞日。我想吃川菜。」

「好，聽你的。」喬西從善如流地笑笑，伸手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

「師傅，去王府井。」楚新月心情愉快地計程車前排說道。

「得嘞。」

夜間的王府井步行街人潮如織，金黃色的燈光映照在繁華的商鋪樓外牆上。街道上有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也有年輕情侶，老年夫妻，或是周末結伴來遊玩的男男女女。

楚新月和喬西還穿著在學校的正裝制服，看起來有點格格不入。

「看起來好像你是被我誆過來的，咱倆好像是逃學來逛街的。」楚新月微笑著，腦袋微微偏向喬西說道。

「可是好多人看咱們呢，更像是話劇社落跑的男女主角吧。」喬西打趣道。

楚新月快速環顧四周，有兩個結伴的年輕男生注意到她，又趕緊收回目光，不過好像並沒有喬西說的那麼吸睛。

「嗯，那趕快進商場吧，免得有人攔住男女主角要簽名，那就麻煩了。」楚新月神秘兮兮地說。

……

「川菜的味道真不錯啊，比家裡阿姨做的飯菜好吃多了。前段時間一直吃素，吃得我都快出家了，可給我憋壞了。」飯菜一上桌，楚新月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那段時間，飯菜也沒嘗出來什麼味兒吧，今天多吃點。」

心理醫生告訴他們，沒有必要刻意地迴避過去一周已經發生的事，而是應該接受與悅納過去，治療過程中，醫生也有引導楚新月回憶發生的事。

最近幾天喬西雖然都一直在迴避綁架有關的話題，但是沒想到楚新月主動開啟了這個話題。

楚新月坐在對面，看著他手裡已經剝好的蝦，笑眯眯的。

喬西這才明白，楚新月說這句話的原因，壓根不是為了主動面對回憶什麼的……

喬西一個個剝著香辣蝦，把剝好的蝦仁放到楚新月碗里，楚新月乖巧地吃著遞到碗里的蝦仁，就好像他們兩個是相處很久的情侶那樣。

晚餐后，喬西和楚新月並肩在河畔走著。楚新月說要消消食，他們就一路走出了步行街，來到了人際稀少的河畔。

河面上有涼風徐徐吹來，昏黃的路燈照在河面上，又被盪開的水波攪碎，變成一片波光粼粼的倒影。

楚新月緊了緊敞開的小西裝制服，扣上了幾顆扣子。

河面上漂來兩盞亮著蠟燭的河燈。楚新月好奇地停住腳步，在河邊蹲下身子，小河燈很快漂遠了。喬西站在身邊陪著她。

「這兩盞小燈很好看誒，小巧可愛。」楚新月興奮地向他說道，像是發現了新玩具的孩子。

「應該是有人在前面放的，咱們往前走吧，趕巧的話，也許能碰到。」喬西說道。

「嗯。」楚新月拽著喬西的衣袖，朝前快步走了起來，喬西也加快了腳步。

又走了不一會兒，楚新月鬆開了喬西，沿著河岸跑了起來，遠處河邊的一輛三輪車上，坐著一個小女孩，正望著車簍里的東西和河邊的行人。

喬西走到楚新月身邊，她正看著車簍里的東西，跟小女孩說著話。

「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這些河燈是你的嘛?」

「是我爸爸做的河燈，我爸爸在那邊賣烤腸呢！」小女孩沖遠處一個男人喊道，「爸爸！」路燈下正在串烤腸的男人朝他們這邊揮了揮手。

河邊來往的大多是老年夫妻，小女孩的河燈鋪前很少有人會駐足，大多都是停下看一眼就走了。

「河燈怎麼賣？」楚新月問道。

「3塊錢一個。」

「你這還有多少個，我全要了。」

「還有52個，姐姐。」小女孩甜甜地說，但是馬上又轉頭看向賣烤腸的男人，顯然是沒見過這麼大的主顧，拿不定主意。

「我去問一下我爸爸，姐姐你和哥哥在這裡等我一下可以不？」小女孩向著楚新月問道。

「好，你去吧。」

小女孩歡快地跑過去，不多一會兒又跑了回來，「姐姐，一共150，爸爸讓我給你們抹個零。」小女孩氣喘吁吁地說。

楚新月微笑著看向遠處，賣烤腸的男人也正看向這裡，楚新月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

她掏出兩張百元鈔票遞給小女孩，小女孩從腰包里很認真地點了五張十塊的遞還給她。

「快回爸爸那去吧，一個人在河邊太危險了。」楚新月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

「謝謝姐姐，打火機給你」小女孩把手裡的打火機遞給楚新月，蹦蹦跳跳地向她的父親跑去。

「好可愛的小女孩啊。」楚新月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開始從車簍里往外拿河燈，一個個點著，然後緩緩地放到河面上，喬西也幫著她把河燈拿出來點燃。

這些河燈是用竹紙折成的，蠟燭只有很小的一塊，都是可降解的材料，Y市的河道只有幾條支流允許販賣河燈，也只有在這些支流上，才會有人定期打撈並清理漂浮物。

很快，喬西和楚新月就把所有的河燈放了出去。

河面上的螢螢燈火連成一片，一路順著河水的留香飄去，像是神話里黃泉上飄著的指明燈。

楚新月和喬西一路沿著河燈的流向行走，時而小跑著跟上河燈，穿梭於掩映的蔥鬱林間，和人群漸行漸遠。

河面風吹動，離他們最近的一盞河燈飄遠了。

楚新月終於停下腳步，搖搖看著已經飄至遠方的點點燈光。

「好美啊，像不像天上的星星？」楚新月轉向喬西，微笑著問他。

喬西抬頭看向天邊幾顆明亮的星子，和當空掛著的明月，「那我們豈不是就播種星星的人，會不會天上的神明也在欣賞我們的星星呢……」

他的話剛說完，就感覺胸口被人溫暖地抱住。

那個嬌小的身體正貼著他的胸膛，他能感覺絲絲溫暖透過襯衫傳來。

女孩正抬著頭，不偏不躲，純澈的雙目認真又熱忱地看著他，雙手環抱在他腰后。

女孩踮起腳尖，他們的臉頰靠得越來越近，女孩溫潤的嘴唇向他靠來，他能感受到女孩身體的微顫和如蘭的吐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