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第 157 章 《渡鴉法》-一未與膠……

157. 第 157 章 《渡鴉法》-一未與膠……

現在想起來,露西第一次和自己搭話的時候,似乎是要說出「思想結社」這個詞,只不過被禪院研一給打斷了而已。

入野一未琢磨半天,愣是沒能從記憶中挖掘出哪怕一丁點與之相關的內容。

不過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放過自己。

一未坦然邁進房間,還順手關上了門。

一把高背椅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間中。

人群中的椅子通常會被視為「特殊」的象徵。

在氣氛友善的時候,單獨的椅子代表了落座之人的地位高低,在氣氛僵持的局面下,那把椅子就是陳列架,是要將誰束縛在上面,進行盤查和審問的最佳道具。

入野一未從善如流坐了上去,面對站著的四個人露出摒棄雜念的淺笑。

「不用額外的介紹了吧?雖然按照你們的年齡,應該是不知道他的。」坂口安吾冷靜說。

一未:「為什麼要說得我像是上個時代的遺孤一樣……」

「不過,露西應該知道才對。你曾今是「組織」的一員。只要是異能者聚集的地方,不會不知道「思想結社的入野一未」。」

「依靠個人魅力將危險的異能者聚集起來,自發成立無明確紀律的集團。愛倫坡曾經因為同為作者的好奇,探入過「思想結社」內部,路易莎詳細調查過他們。」

露西頓了頓,向略顯茫然的中島敦和泉鏡花解釋。

「可以說,和「天人五衰」最大的區別,就是他們並非是有目的的恐怖|組織,成員混雜,保密性很高卻不奉行保密主義。」

啊?愛倫坡也來找過樂子啊?

入野一未——或者說松本清張——他認識愛倫坡還是因為江戶川亂步。

不知道他們之間有過什麼牽扯,這位美國小說家似乎把亂步視為了必須打倒的對象之一。

為什麼是之一呢……因為亂步曾經因為太過於無聊,而拉著清張一起進入到了小說中的世界。

毫無疑問,作為一個小說家,愛倫坡的作品是非常優秀的,說是金字塔尖的那一批也不為過,但他找錯較量對象了!

他的小說內核都非常明顯,除了少部分完全符合偵探小說標準的文章外,其實更多的是其他體裁。

偵探是套在外面的又一層殼子,在清張看來,那些作品更多應該歸類於「恐怖小說」的範疇。

能把恐怖小說寫好的人,有著比單純用精妙敘事來吸引讀者的人更深邃的靈魂。

會令人感到恐怖的有什麼呢?

令人毛骨悚然的環境?快要將人壓垮的危機?

這些都比不上每個人都生而必須面對的最終難題——死亡吧。

愛倫坡是描寫死亡的中翹楚。那種充斥著恐怖的浪漫主義,完全是在剖析人的意識和潛意識。

和松本清張最大的區別也在這裡,清張是理性、現實的事件來揭露人內心的轉變,而愛倫坡則是用非理性、非現實的表達,來描寫人的精神困頓。

即使是用偵探小說形式包裝出的詭計,也離不開這一點。

也不是說愛倫坡在偵探小說就有所欠缺了……只是為什麼要在這一點上和亂步較量啦!

江戶川亂步天然具備收集各類信息的誇張能力。

只要不是刻意拉大讀者和作者之間的信息差,所有同步給出的線索,都會事無巨細地出現在亂步的眼睛里。

他只需要將所有看見的東西,按照邏輯順序排列組合,當然就能給出答案,就像英語考試里的選詞填空一樣。

在清張跟著小說中的劇情,逐漸揭露真相,並且享受這一過程的時候,江戶川亂步早就跳過了所有步驟,直接看到了答案。

這也是亂步興緻缺缺的原因吧,所以才覺得解密什麼的,還不如看清張滿懷好奇地到處觀察有意思。

「後來隨著入野一未的消失,「思想結社」也逐漸不再活躍,路易莎接過了愛倫坡的賬號,潛伏在討論組裡,不過在這些年都沒什麼動靜。」

露西總結完畢。

中島敦關注的點在於:「你的意思是……思想結社是可以和天人五衰勢均力敵的組織嗎?!」

「不可能。」坂口安吾否定了,「按照小栗蟲太郎的情報,天人五衰之前的目的很明確,那會讓他們的所有行動都帶著精準的破壞性,不是思想結社能比的。」

直到現在,入野一未已經聽到了無數個自己從未聽過的東西了,他也並不著急,等中島敦陷入糾結后才慢吞吞問:「天人五衰……是?」

坂口安吾看著他,考量片刻后並未直接給出回答,而是確認道:「入野老師,我能確認你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嗎?」

作為常年卧底在其他組織中的情報人員,坂口安吾清楚自己的問題是最糟糕的試探,甚至不算試探,擺出來的是己方的弱勢現狀。

這非常不利於談判,就算自己手中掌握著比對方多的多的情報也一樣。

可要對付天人五衰,他們必須掌握更多的力量。

「「站在我們這一邊」……坂口君,委實說,我會出現,只是想要參與松本清張舉辦的這場活動。要說我站在哪一邊,其實遠沒到擁有鮮明立場的地步啦……」

一未的手指點著膝蓋,一下又一下,彷彿和聽者的心跳聲同步一般。

隨著手指的點動戛然而止,他說,「或許我只是想讓人看清某些事實呢?」

坂口安吾立刻追問:「什麼事實?」

「武裝偵探社的罪行,在很多人眼中其實不值一提的事實。」

這話居然是一直沉默著的泉鏡花說的。

迎著入野一未投來的「期待」目光,鏡花沉靜說:「在街上其實有很多人都看見了我和敦,但他們沒有任何錶示,只是做自己的事情……我和敦一直以來面臨的危機,一部分是異能特務科的追查,一部分是獵犬的追殺——是這樣吧。」

中島敦恍然大悟似的:「的確……如此。」

一未拍拍手:「沒錯。」

「不管武裝偵探社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些事,認為這樁案子很重要的人永遠都是那麼幾批。」

「其他城市根本不在乎橫濱又出了什麼亂子,「武裝偵探社居然殺掉了政府官員」和「鄰居家那該死的貓又在半夜亂叫」有什麼區別呢?橫濱的態度則是曖昧的,我相信他們知道這樁事帶來的惡劣影響……」

「……他們只是還在觀望?」中島敦遲疑著問。

坂口安吾:「觀望不是壞事。對於大多數人而言,不被牽扯進來就已經是最好的狀況了。」

一未看向坂口安吾,突然問:「你是政府官員嗎,坂口君?」

這是很簡單的推斷。

先不說一未並不熟悉的露西,能讓中島敦和泉鏡花這樣配合的,就只有他們潛意識中能幫助到武裝偵探社的人才對。

並且,坂口安吾在他們幾個人之間有著明顯的話語權,隱隱有著指導性的主導地位。他的表述,除了詢問的部分,其餘全是在總結,然後做出肯定意味的評價。

這是習慣了發號施令的人才會有的特質。

果然,坂口安吾沒有否認:「我是異能特務科對這件事的負責人。」

「異能特務科啊……」一未點點頭,有些感概,「那我清楚了。」

「清楚什麼?」

「異能特務科嘛。針對異能者管理的官方機構,目的是維護異能社會。大多數情況下秉持著「監視」但不「制裁」的作風,所以同時被異能者和政府所唾棄。」

中島敦:「這……」

「好歹我也算是被「監視」過的一員,雖然現在有些想不起來當初被送進監獄的感覺了,不過你們對待監視者的待遇還好的,我記得當時還給我安排了一個非常優秀的獄友呢。」

中島敦:「……」

坂口安吾輕咳兩聲,重新開口的時候,語氣中恢復了他一貫以來的冷靜和嘲弄:「根據留下來的檔案記載,當時您的確險些對橫濱造成了非常嚴重的威脅。」

「我沒有要和你計較過去的意思,那也不是不堪回首的歷史。當初我和你們長官還挺聊的來的,她做得可比你現在要好。」

一未依舊擁有一顆「老年痴獃」的腦子,完全想不起來當時和自己交涉的女性叫什麼名字了。

就記得那是個行事很靈活,又很會說話的人呢。

「她應該是清楚的,所以才會放任我當時繼續寫完《思想犯》,從某種視角來說,她其實很不像是異能特務科的長官。」

「何以見得?」

一未搖頭,指著其他人:「坂口君,他們年紀還小,被捲入災難后,只是想要保護自己珍視的東西就已經精疲力竭了,所以我不問他們。我只問你,一個橫濱的政府官員——」

「你知道橫濱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嗎?」

坂口安吾:「橫濱的問題……」

他很聰明地選擇了迴避。

入野一未也沒指望坂口安吾能給他一個恰到好處的回答。

「問題在於,決心捍衛橫濱的人永遠在面對「敵人」。」一未笑,「你看見的「敵人」一直在變,變得更極端,更危險——可你看到的是橫濱本身嗎?」

坂口安吾敏銳的感到了危險。

他記得在檔案中對入野一未異能的說明,因為沒有得到本人的詳細闡述,所以只是異能特務科按照現實規律總結出的經驗。

【「思想犯」是精神方面的能力,能夠讓聽者不自覺的陷入對方的思維詭敘中。】

就算沒有淪為對方思想的傀儡,也會在不自覺中被對方所影響。

到頭來根本分不清,如今自己的想法是出於自身邏輯的延展,還是受對方影響后的結果了。

更可怕的是,擁有這樣能力的人,是不折不扣的語言大師,根本就是「思想犯」的代言人!

只是有了「我的想法真的源於自我嗎」這種認知,對自我的懷疑就不會停下來,也就無無法對對方還在繼續的「話語」作出抵抗。

坂口安吾只能等著對方遊刃有餘地繼續說了下去。

「橫濱是一所城市,城市的主體永遠是人,不是異能特務科所管理的異能者,也不是比異能者更荒謬的政客。橫濱是由無數普通人作為主體而所構築的概念,人和人的關係才是社會的主體——你真的有認真看過橫濱嗎?」

不要順著他的話去思考!

即使坂口安吾不斷警告著自己,可心先一步給出了回答。

——沒有。

不,應該說也曾有過的。

在坂口安吾卧底在港口mafia的那幾年,他曾認真的記錄下了每一次行動中死去的人,他們的死因,他們的生平。

光是寫下的名字都可以摞至書架那樣高。

太宰治剛認識坂口安吾的時候曾說過:鬥爭中的死者沒有靈魂,也沒有死後的尊嚴。而你試圖反抗這一點。

那樣的工作也只維持了幾年,異能特務科的重點永遠是在「特異」上,無數的規章制度,和無數靈活的變動,都是為了更好的管理異能者。

其根本目的是維持異能者和普通人之間的平衡。

——是讓普通人的世界不會因為「異能」這樣的存在而變得一團糟。

所以,其實他們應該看得更多的,不止是異能者又會造成什麼可能存在的影響,還理應包括普通人的態度。

而異能特務科早就不那樣做了。

「可這不是錯誤的。」

坂口安吾聽見了自己堪稱冷酷的聲音,以嚴厲的口吻訴說著,不知道是為了說服面前的人,還是為了說服自己。

「我知道您想表達的期願,可那只是存在於文學作品中的烏托邦,現實不是這樣。異能特務科的做法並不完美,所以橫濱才有了武裝偵探社這樣的組織。我們已經儘可能的讓這裡不會再變得更差了。」

只是說出這些話,都讓坂口安吾承擔著來自內心的莫大壓力,他不清楚這股壓力是源於對方的異能,又或是……

自己。

男人表面上看起來油鹽不進,入野一未卻露出了學者面對學生時的隨和笑容。

「瞧,你其實也是清楚的,不是嗎?你們對抗「敵人」,控制變數,這是為了不讓橫濱變得更差。」

「您的意思是……您現在做的,是在試圖讓橫濱變得更好嗎?」

「我不會那樣講。」一未說,「我只是建議你應該學習一下前輩的做法,貫徹著異能特務科的方針從一始終。她從不在乎我的立場,只是將我視為理應管理下的一名異能者,並為我還算無害的目的,提供一些範疇內的協助。」

「在她的監視下,如果情況惡化,那就是她該動手的時候了。可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有誰的出現,讓千瘡百孔的城市開始流淌起本來就儲藏在這裡的生命力呢?」

坂口安吾沉默了很久。

一遍旁聽的三個人已經眼冒金星了,感覺自己被看不見的蛛絲所纏繞,在沒有盡頭的迷宮中徘徊。

情況稍微好一點的,是聽到半途,就不打算跟著他們對話內容走的泉鏡花,所以她還有餘力看向中島敦,詢問他沒事吧。

中島敦頭腦暈乎乎的:「應該、應該沒事……」

等坂口安吾整理好思緒,已經是幾分鐘后的事了。

多年的情報員工作,讓他勉強能從對方的異能中,分辨出真正代表個人觀點的話。

例如——

「您想知道我方的情報,卻不想許下會幫忙的承諾。」

「您想利用這些情報,利用武裝偵探社的現狀,利用這些災難來改變橫濱人們的認知,就如同數年前那樣。您想讓他們……看到災難背後的現實?」

何為現實?

——你們不被注視,只是被權利與力量控制的祭品,邪惡和正義都在被他人所定義,公允的土壤上,從來沒有你們的重量。

——而你們居然主動漠視這一點。

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當安吾真正說出這句話后,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無疑是被包裝為箴言的陷阱。

而他已經深陷其中了。

「坂口君,在你們真正解決掉這次的事件之前,武裝偵探社的「名聲」只會越來越差的。能為他們發聲的人疲於應對接踵而至的危機,想讓他們徹底聲敗名裂的人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此話一出,武裝偵探社的兩人表情蒼白了許多。

入野一未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笑得很親切。

「可唯一未定的,是人們心中的天平。」他說,「我從來不主張給任何人灌輸任何立場。武裝偵探社到底是不是犯下了必須被處決的過錯,他們的名聲是好還是壞,這些都不是我要去爭奪的戰場。」

「在這場文明的弔唁中,我捍衛的,唯有人心中的真實。」

***

入野一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不管再怎麼開門關門,面對的都不再是那個少女心爆棚的地方,而是自己的客廳了。

看來是某種異能,應該是露西小姐的能力吧?

一未也如願以償拿到了來自坂口安吾的情報,是徹底的白嫖行為,沒有給出任何與情報等價的承諾。

看著很死板一個人,只要好好和他溝通,其實還蠻好說話的嘛!

一未完全沒有用語言霸凌別人的自覺,也從不去考慮自己的異能在從中起到了什麼作用。

除了感嘆坂口安吾其實是個老好人的事實外,他還對這個人的能力豎起大拇指。

這個異能特務科的長官出奇的能幹,表面上追查著武裝偵探社的下落,其實把現階段能摸到的東西全部都調查了一通。

武裝偵探社被陷害的罪魁禍首,是一個叫做天人五衰的組織。

他們拿到了名為「書頁」的東西,據說這是在異能戰爭期間,異能特務科從某個不可溯源的地方拿到的,被天人五衰所竊取。

既然被稱為「書頁」,那麼自然出自「書」。

「書」是區別於異能的一種存在,要是簡單描述它的能力:被寫上「書」的內容都會成為現實。

「書頁」自然也擁有這樣的力量。

可入野一未卻有另外的想法。

乍一聽,這和伊邪那美賦予薄朝彥的「狂言」很像,仔細一思索,卻並不是那樣一回事。

因為這聽起來太像是……「可能世界理論」了。

「可能世界理論」是一種文學理論。

文學界對於這個理論的簡單解釋是:作者在落筆之前,他腦海中的人物擁有無數種發展故事的可能,只有在落筆的時候,被讀者閱讀的瞬間,可能性才被確定下來。

元小說就是這類理論的複雜化體現之一。

就拿《渡鴉法》為例,松本清張和入野一未是作者,位於最高的一層,他們筆下的伊莎瑪涅則是第二層,伊莎瑪涅口中所說的,由萊溫所創作的內容則是第三層。

這之中包含了無數的可能性。

入野一未可以寫一個快要崩潰的伊莎瑪涅,也可以寫一個陰險狡詐的伊莎瑪涅。

萊溫可以將伊莎瑪涅的過往寫得幸福美滿,也可以像現在這般,無比灰暗。

這些都是未被確定的無數個分支,其中一條分支被確定下來,成為了小說中的內容。

如果將他們的世界看為一本小說,「書」所改變的就是這一點吧。

說改變都有些不準確了,這更像是一種「覆蓋」,將無數種可能中的一種提出來,覆蓋掉他們的現在。

所以在「書」上所寫的內容才必須要符合邏輯,世界的運行本身就必須符合邏輯,那並非虛構,是因為各類因素交錯下的合理髮展罷了。

要是想寫「世界毀滅了」,那就必須同樣寫上世界毀滅的前提,這樣「事件」才能發展。

而據坂口安吾說,幾天之後,天人五衰就會在「書頁」的背面寫上能結束一切的內容。

入野一未衷心地向中島敦他們送去了「加油啊」的鼓勵,然後暗戳戳琢磨起還能做些什麼。

他是要拉亂步一把沒錯啦,可不能用入野一未的筆名在明面上做,這並不符合「入野一未」的設定。

——原本是這樣打算的。

直到入野一未聽到了天人五衰中,兩個人的名字。

「魔人費奧多爾」

「小丑尼古萊」

入野一未:是那個「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尼古萊·瓦西里耶維奇·果戈理·亞諾夫斯基」嗎?

坂口安吾很肯定,對,沒錯,就是這倆名字又臭又長又難記的俄羅斯佬。

這一下子給一未弄沉默了。

果戈里就算了,那小子一直瘋瘋癲癲的。

費季卡啊……費季卡他原來除了搞出「死屋之鼠」這種玩意兒,到處找白髮綠眼的七歲小孩之外,還在天人五衰兼職的嗎?!

入野一未大受震撼。

不過這樣一來,一條嶄新的道路也擺在了他的面前。

不管怎麼說,「奧列格」也曾經被費季卡稱過一聲老師,老師教訓太過出格的學生,天經地義!

問題在於,奧列格還在不斷變小。

奧列格的異能是「古拉格律賊」,律賊拒絕萬物的法則,也拒絕受到傷害這一事實,所以身體給出了最好的處理方式,將受傷到痊癒的時間「刪除掉」。

也就是——透支生命。

同時,奧列格的時間是逆向的,從出生開始就是半隻腳踏入墳墓的老人,其他人都會長大,而他的時間則是在倒退。

種種現狀疊加下,他的壽命在費季卡試圖把他從古拉格拽出去的時候迅速縮短,如果不是切換筆名切換得及時,怎麼也得橫死當場。

所以,只要他切回奧列格的筆名,那種被強制中斷的逆向死亡還會繼續。

得先給自己續命才行。能做到這一點,恐怕得醫學奇迹了吧……

入野一未躺在沙發上,思考了很久,怎麼也想不到切換筆名不當場暴斃的方法。

薄朝彥的狂言當然能做到這一點啦,可如果真的要用薄朝彥的筆名,那就根本沒必要再調用「奧列格」了。

除非真的要徹底完蛋了,他不會那樣做。

還有什麼能拉長壽命的方式呢……也不奢求能擺脫小孩的皮囊了,最低要求得是能行走能說話這種程度吧。

入野一未陷入了沉思。

除了薄朝彥外,還有誰能給這樣的情況提供幫助呢?

手無縛雞之力的松本清張肯定是做不到的,早乙女天禮已經死了,泉鯉生是只能體驗別人死亡的大學畢業生,瀨尾澈也……

等等,瀨尾澈也?

盤算著筆名的一未,突然愣住了。

在結束了瀨尾澈也的生活后,他又緊張於亂步是否發現了什麼,所以一直沒有去詳細探究過那段時間發生的事。

其實是存在的,非常明顯。

在死亡推論里,失去記憶的瀨尾澈也見到了被牽連進來的很多人,在此之中,給他觀感很奇怪的一個。

江戶川柯南。

這個小孩絕對不是小孩,就算是小時候的費季卡,他也具備因為閱歷不夠而顯得茫然的時刻,江戶川柯南從來沒有任何「迷茫」的情緒。

江戶川柯南對黑衣組織有一定認知,可以說和被牽扯進去的幾名卧底成員算是熟悉,並且對琴酒充滿了忌憚。

那麼他必定是站在組織的對立面,並且至少是在早乙女天禮死後。

而柯南選擇主動踏入死亡推論的原因,是雪莉。

雪莉,原名宮野志保,黑衣組織的科學家,一直在研究早乙女天禮不知道的藥物,貝爾摩德對此有所了解,可奉行著保密原則,一直不肯透露。

——所以雪莉的立場也昭然若揭了,她絕對背叛了。

隱約中,入野一未似乎摸到了某條能串聯起一切的邏輯線。

組織的藥物研發,雪莉的背叛,不像小孩卻是小孩生理結構的江戶川柯南。

「他……變小了?」這個離奇結論讓入野一未出現了短暫的失語。

返老還童在非自然世界不算是什麼值得瞠目結舌的事,可如果實現這一點,完全是出自普通人自身的鑽研,百分百符合科學常理呢?

那麼這種情況就是可複製的。

普通人的返老還童,是身體水準回到了之前,假設將這種科學成果放在奧列格身上……

「奧列格會……回到青年時期!」

一未驚奇於自己的推測,即使再扣掉被費季卡消耗掉的生命,那他怎麼說也得是少年,或者小孩吧!

雪莉居然研究的是這種藥物嗎!!!

接著,一個早已被遺忘的東西突然出現在了入野一未的腦海中,那段回憶因為有了具體的錨點,居然格外的清晰,宛如昨天剛發生過的事。

在早乙女天禮死前,那段很不對勁的時間裡,貝爾摩德曾來看望過他。

她曾經勸過天禮,等這件事結束,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並且……給了他一枚紅白相間的膠囊。

那個時候貝爾摩德為什麼要給他葯?為什麼要制止了早乙女天禮麻木服下的舉措?

那是什麼葯?!

結合貝爾摩德曖昧的說辭,入野一未腦子裡逐漸被肯定的想法根本揮之不去。

貝爾摩德對早乙女天禮很好,非常好。在琴酒的放養中,她幾乎是看著他長大的。

她經常給天禮一些適用的警告,並且縱容他作出一些不符合組織利益的行為。

她……試圖給天禮一個機會,一個選擇。

「如果再來一次,如果能回到童年,如果你擁有了不握住琴酒的手也能活下去的能力——早乙女天禮,你會有嶄新又光明的未來。」

貝爾摩德其實是這個意思。

「可不會有別的結局的……」他呢喃著,「不管多少次,天禮還是會握住那雙手的,那無關生存的能力,那從來不是走投無路的選擇啊……」

入野一未很不是滋味,他沒有放任自己沉浸在那股情緒中太久,艱難的抽身離開,並且做出了決定。

他要拿到那枚膠囊。

那枚膠囊原本被天禮發進了一個小匣子,那是很久之前伏特加送給他的生日禮物,說是「出差」時候偶然看到的。

天禮的所有遺物應該都被詳細調查過才對,包括那個小匣子。

可貝爾摩德不可能讓他們發現那顆葯……她會怎麼做?

按照天禮認知,貝爾摩德是不會收回自己「禮物」的那一類人。

如果是貝爾摩德的話……

她會把「禮物」留在早乙女天禮身邊,那是她對自己照料小孩的寄願,希望痛苦的小鳥能再度飛向藍天。

問題又來了,早乙女天禮已經死了,並且他不清楚切換到天禮的筆名后,會發生什麼事情。

而且因為天禮處於死亡狀態,屬於薛定諤的筆名,沒辦法確定切換之後的確切時間……

入野一未從沙發上坐起來,仔細忖度了可能發生的所有可能,可沒經歷過,也沒有任何可參考的例子,不管怎麼想都想不出結論。

也只能先嘗試一下了吧?

考慮再三后,一未非常小心的進行了筆名的切換。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身在何處。

——他什麼也感覺不到。

生理性死亡的放空是徹底的,不是泉鯉生感受過的那種瞬間的麻木和痛苦,是漫長無望的延展,彷彿永遠也沒有盡頭。

在這種狀態下,別說調查膠囊了,他什麼也做不到,光是抵抗這種艱難的空虛都花光了所有的精力。

他不得不切換回了入野一未的筆名。

明明切換筆名前還是前半夜,現在牆上的鐘卻顯示已經凌晨,窗外的天邊也逐漸出現曦光。

一未冒著冷汗從沙發上站起來,踉蹌兩下險些沒站穩。他深吸一口氣,去廚房拿了一瓶冰水,全部灌進了肚子里。

胃中的涼意讓他逐漸和現實接軌,腳踏實地的感覺緩慢回歸,幾近消失的理智也終於回籠。

靠著冰箱,一未苦笑了很久。

死人做不到任何事,這是必須接受的現實啊。

等稍微緩過神,他又回到客廳,開始思考起來。

柯南能進入到死亡推論,是在五條悟的幫助下。

而五條悟會參與進這件事,一部分是因為這與咒術師相關,一部分則是因為,他懷疑牽扯到了泉鯉生。

他們查到了很多,其中有關早乙女天禮屍體的調查……似乎一直是伏黑甚爾跟進的?

這麼巧嗎……

入野一未原本的打算也是切換到泉鯉生的筆名,不過之前他沒打算和甚爾繼續接觸了。

「這恐怕……沒那麼輕鬆啊。」入野一未喃喃著。

***

經過時間的發酵,網上因為「入野一未」帶來的討論,和地域的罵戰也愈演愈烈。

和上次純粹的互噴不同的是,這次橫濱的大多數人已經不再是以前那樣擱著一層紗去思考事情了。

由此,在《大海與玫瑰》的討論區,一些由文章本身延伸出的,又隱約區別於作品本身的討論也逐漸取代了那些謾罵的高樓。

點開熱度最高的一篇:

【櫸樹和茶梅:

入野老師啊。

看完文章之後,我只能發出這樣的喟嘆。

入野老師啊。

整理思緒是一件困難的事,將這些情緒用語言來表達更是困難。

我也逐漸清楚了作者的出眾之處,他們能用三言兩語將要表達的內容囊括其中,而我必須花大功夫才能梳理好不成熟的觀點。

既然已經廢了力氣,於是乾脆將這些話寫了下來。

我看到了很多對於內容的解析。

有的人說萊溫在破壞渡鴉之丘的規則,真理會是讓這片大地免遭魔鬼侵害的保護傘。

有的人說伊莎瑪涅檢舉的行為是一種維護,她得到了相稱的榮譽,那些隱藏起來的負面情緒不會傳播。

有的人說伊莎瑪涅是叛徒,她是真理會畸形統治的幫凶,她遏制了自己的感情,還不允許他人哭泣。

她實在是太卑鄙了,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居然還尋求真理會的幫助,試圖給自己脆弱的心靈謀求能合理解釋的出路。

接下來我要講的,是非常激進的話語。

我必須在開篇就承認這一點,我無法共情文章中的任何人,無法對他們的立場作出任何評價。

因為我就是這樣做的,我一直在這樣做。

從ip就能看出來,我如今身處橫濱。我來告訴你們,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橫濱人,沒人在乎的變遷到底是怎樣的。

橫濱是什麼地方?

橫濱是東京的外港,是日本東西方交流的重要城市,全日本容納最多觀眾的橫濱國際綜合競技場在這裡,也是全日本市級地區人口最多的地方。

但是也是被大多數人簡述為「那裡的人很容易自我高|潮」的地方。

你們覺得橫濱的人總是在網路上傾瀉暴戾,表現出和新聞中完全匹配的惡棍模樣。

少來了。

網路上大多數橫濱人總是沉默的,無聲接納你們冠來的刻板印象,直到忍不下去了才會出聲反駁,用惡言揮泄心頭的不甘,然後面對屏幕,看向窗外,自己又羞愧地沉默下去。

我們怎麼可能不清楚呢。

變化在於,在幾年前,這裡是混亂和罪犯的溫床,是被放在「日本混亂之都」排行榜的談資。到了現在,這裡沒有變好,但也算趨於穩定。

可就因為新聞上那些滿口正義的人說「武裝偵探社會成為危害整個日本的惡瘤」,你們又開始指摘起整個橫濱。

少他媽胡言亂語了,我來告訴你們作為一個橫濱人,我能接受的極限在哪裡。

這番話並非是對他地人的抨擊,只要看下去,我相信有人會明白。

我根本不在乎武裝偵探社是不是兇惡的組織,他們在電視上直播打死了政客,那又怎麼樣?他們策劃著顛覆整個日本的陰謀,那又怎麼樣?

能給我們安全感的人是誰?在我們為了生存而殫精竭慮的時候,在臟事中調停的是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想要滿足自己那點卑微的需求是錯誤的嗎,誰又敢來回答我?

到現在,你們擺出了「正義」的名號,想要從出發點否認掉我們苦苦維繫的平衡。

你們真的覺得,「正義」能成為你們所有行為的遮羞布嗎?

給我清醒一點吧,自從《思想犯》誕生開始,我們就不再是能隨便糊弄的對象。

我不清楚你們想做什麼,我的眼界不足以看見未來,但我能看見現在,我能從生活的每個細節知道你們都做了些什麼。

我們的沉默不是無知!

這也太可笑了,除了橫濱,全日本沒有任何一個城市會爛得這樣理所當然。

其他城市的人想象不出的吧。隨處可見的兇殺案,在警署門口發生的搶劫,橫濱大學的體育課必修之一是自由搏擊,在公司的升值禮物特等獎是手|槍,每個季度統計的病假單有一半以上都是出於不幸偶遇的各種「意外」……

有誰能來體驗一下我們的生活?

渡鴉之丘的人真的聞不到大海的玫瑰花香嗎?

那片海是那麼蔚藍,像是把全世界的眼淚都傾倒了進去。那是令人心碎的藍,一如令人心碎的玫瑰花香。

要不要成為被你們授予榮譽的人,這是一個擺在面前的選擇,橫濱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坦白,我見過武裝偵探社的人,就在大街上。

我見過你們口中兇狠的眼神,出現在兩個年輕人臉上,在以前,那被定義為「迷茫」。

我見過你們口中殘暴的身形,那是纖細的背影,在以前,那被定義為「堅韌」。

我見過你們口中惡毒的行徑,他們居然順走了我兩個帽子,並且沒有付款。

哈哈,簡直是惡貫滿盈了。

這是我能見到的,可我從來沒有見過任何高貴的長官們。我何德何能和他們立於同樣的土壤,呼吸同樣的空氣?

再說一次,我不在乎死多少政客,別在一個在橫濱生活了快三十年的人面前談政治,這很可笑。

如果死一萬個政客可以繼續維持橫濱的現狀,那我拜託你們趕緊去死。

又或者,你們應該悄無聲息地去做這件事,而不是在各個宣傳口徑試圖統治我們的想法。還詢問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到以往的團結一致,問我們何時才要正視武裝偵探社的醜陋面目。

你就像在問我:來自大海的玫瑰花香,你聞到了嗎?

我反而想問你們——

我會成為下一個需要真理會幫助的人,還是下一個伊莎瑪涅呢?】

這條長評下的回復各異。

或許是日本對當局的不滿早就積怨已久,當炮火對準的並非彼此,而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目標時,網友的立場居然出奇的一致。

#渡鴉法這個標籤被頂上了日推前三,與之關聯的#大海與玫瑰花、#渡鴉之丘、#伊莎瑪涅、#萊溫……也通通上了熱推。

「《渡鴉法》連載委員會」頂著巨大的壓力,沒有給出任何說法。之中,禪院研一更是被上下夾擊,電話就一直沒斷過。

他聯繫了松本清張,清張表示:

設定本身是沒有問題的,不然也不能被委員會通過了,至於造成的影響,那得去問入野一未。

而入野一未也給了研一反饋:

我難道沒有貫徹松本清張的想法嗎?現在,即使是不關注橫濱的人,也應該清楚武裝偵探社的惡行了,至於他們對「惡」的態度發生了變化……這是遲早的事情。

令禪院研一開始胃痛的還在後面。

在他終於協調好了委員會的事,並且將入野一未的事對東京都那邊糊弄過去之後,他接到了一通久違的來電。

「研一君?」

電話里的那個人聲音禮貌又純凈,光是聽見這個聲音都能想到畫面。

一個任何想法都會表露在表情之中的靦腆青年,他有著一頭水藍的捲髮,同色的澄澈眼睛,很容易臉紅,內心卻比外表來得果斷。

禪院研一有些不敢肯定:「……鯉生老師?」

電話那頭的人說:「是我,時隔這麼多年又來叨擾,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收到了你發來的郵件,也看了《渡鴉法》的連載,因為入野老師在文章末尾寫到「她的愛情故事」,我……」

研一立刻問:「鯉生老師,您現在在哪裡?」

「關於這件事……」泉鯉生的口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之前我不是說要gapyear一段時間嗎,我去旅遊了。但是因為之前的稿費和版權費都留給了惠……」

「所以……」

「所以我在薩拉曼卡!沒有給自己留回國的機票的費用!研一君!救命!」

禪院研一:……:,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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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家多開幾個馬甲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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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第 157 章 《渡鴉法》-一未與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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