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北境近況，流言
蕭瑟的風吹動著路邊的荒草，路上兩個男人沉默的走著。
走在前方的男人風衣起落，思索著這個世界究竟怎麼規劃會比較好。
太陽西斜，古道上兩人的影子被漸漸拉長。
陸明在思考，古蘭丁本來就是個話少的人，在公爵身邊更是只會服從命令。
繞過山丘，陸明看到道路前方的炊煙，兩人加快了行進步伐。
「是尼科里村。」
古蘭丁的老家就在北境，對這片土地的很多村落都有印象，為公爵解釋道。
走近一些后陸明才發現，這座規模不大的小村莊，已經是一片斷壁殘垣，基本看不到完好的房屋。
村口有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手中拎著一個老舊的煙斗，坐在一塊大石上抽著煙，看著日落。
「老人家，這裡怎麼了？」
陸明將老人喚回神，老者轉頭看到兩人，尤其是看到穿著軍中服裝的古蘭丁，嚇得打了個哆嗦。
像是用盡了他蒼老身軀中的全部力氣，一個激靈就站了起來，嚮往村子里跑。
但古蘭丁的速度更快，老人根本沒看清對方的動作，就被古蘭丁繞到了前方，攔了下來。
古蘭丁的思維很簡單，公爵既然開口，那就是要問話，你怎麼能跑呢？
老者逃脫無望，就哀求道：「軍爺、軍爺，我們這兒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今年該納的稅也都交了，求求你們給條活路吧！」
陸明皺了皺眉，「怎麼回事？」
他見老者滿臉驚恐，又道：「我們不是軍隊的人。」
起碼現在不是。
老者聞言，愣了下，又看了看古蘭丁身上科雅帝國制式的軍中裝備，有些不信。
「他已經退役了，我們是自王都出來，遊歷大陸的。」
陸明解釋道，又隨口編了個理由。
老者看著古蘭丁將信將疑，又看向那個身份貌似更高的年輕男人，對方身披大氅，但氣質也像是個軍人，但骨子裡又透著些貴族般大人物的威勢。
「旅人？」
老者將信將疑的坐下，見兩人也沒有動粗，還好言好語的解釋，心中微微放鬆。
「是的，請問老人家，你們村子發生什麼事了嗎？」
陸明看向殘破的村莊，只有兩個孩童在遠處追逐玩耍，修繕房屋的成年人們也都面帶愁容，明明到了埋鍋造飯的時間，卻只有幾家升起炊煙。
「唉，年輕人，你們出來遊歷，選什麼地方不好，往我們北境跑，有什麼可看的？」
老者嘆了口氣，顫巍巍的自胸前的口袋中拈起一些自己在山上隨手採集的煙葉，重新點上。
他今年已經八十七了，對方除非是帝國頂尖的強者，否則從這個面容來看，叫年輕人應該是沒錯的。
可除了參軍的人，修習魔法鬥氣有成的都是大人物，大人物出行又怎麼會只有一個侍衛？
「我們也只是隨意遊歷，恰巧到了北境。」
陸明說道。
老者搖頭嘆息，「北境這些太苦了，剛剛你不是問我村子是怎麼了，就是被帝國的軍隊所掠劫的。」
陸明愣了下，沒想到還有這種事，「帝國的軍隊掠劫平民？」
「可不是嘛，看來小夥子的確是從王都來的，應該家庭也算富裕，很少出門兒吧。」
老者以為眼前的男人是那種第一次出來看世界的旅行者，「近年來各地都在鬧飢荒，北境尤其嚴重，據說黎明之牆的軍隊糧草供應也出現了空缺，那些軍爺吃不飽飯，就回頭就近搶我們老百姓……」
他乾瘦的老手緊握，「要說十幾年前收成好的時候，軍爺吃不上飯，我們也樂得給一些，畢竟他們是守衛黎明之牆的，深淵生物要是越了過來，遭殃的第一個就是我們北境的百姓。」
「可……如今我們自己都吃不飽飯，哪有糧食交給他們？」
老者蒼老的面容上帶著無奈和憤慨，「我們不給，他們就硬搶，打砸燒，村裡的年輕人氣不過，有些動手后就被殺了，糧食被搶走大半，如今也就是緊著給孩子吃，怕是不出幾人，村裡就要有人挺不住了。」
古蘭丁在一旁聽著，眼神中也帶上了一絲怒意。
「沒有向上面反應嗎？」
陸明聲音平淡。
老者長長的吐出一口煙氣，似乎平靜了些，「反應有什麼用，向這片區域的執政官嗎？他哪裡敢得罪黎明之牆的守軍？說到底我們也只是平頭百姓，怎麼能跟大人物斗呢。」
他連連嘆息，「唉，老頭子我倒沒什麼，這輩子也活得夠久了，只可憐那些死去的年輕人，還有那些吃不飽飯的孩子，現在就是過一日算一日嘍。」
「帝國沒有賑災救濟嗎？」
陸明疑惑道，就算他前世的國家，雖然在戰爭方面，最後的處理結果令他失望，但對國家的管理還是不錯的，有飢荒時會很關注災區的百姓。
提起這個，老者的神情有些嘲諷，「呵，近年來全國的糧食都不足，王都里的大人物都只顧著自己，哪管我們這偏僻地方人的死活？」
說完，他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太恰當，眼前的人好像也是自王都來的，「年輕人，沒有針對你的意思。」
不過這會兒他心中倒不再忐忑了，起初的驚嚇過後，平靜下來他有些看開，反正照這個勢頭，他們也活不了多久了，遲早要被餓死。
附近荒蕪山林中，連魔獸的影子都看不到，就算有史萊姆也好啊，切成絲用開水煮一下，吃起來和粉絲的口感差不多。
現在這樣再餓下去，就只能啃樹皮了。
陸明淡淡搖頭，表示他沒有在意。
「唉，真是有些懷念格斯公爵還在的時候，那時候黎明之牆軍隊可有紀律多了。」
老者有些感慨，見身邊的兩位旅人表情有一瞬的怪異，解釋道：「你們一定是不靠譜的流言聽多了，才會對格斯公爵有那麼大偏見，其實公爵大人原不像傳言那麼不堪。」
陸明饒有興緻的問道：「剛從家中出來很少與人接觸，傳言是怎麼說的？」
老者愣了下，狐疑的看著陸明，「你不會在釣魚吧？我們村子真沒什麼可圖的了，就算要給我們再定罪，大不了一死罷了。」
「老人家誤會了，我確實未曾聽聞您所說的事。」
陸明搖了搖頭，看來科雅帝國的風氣，不怎麼好啊。
老者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北境其實還好一些，我聽說內地流言比較瘋傳，說格斯公爵為了精靈族的魔女，擊殺了大陸的守護巨龍，實際上已經被深淵策反了什麼的。」
陸明心中感到怪異，這些人還真敢編。
「老頭子我沒見過什麼市面，他們說精靈公主是深淵之主復甦的媒介，說格斯公爵已經在和深淵交手的時候偷偷達成協議之類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咱不妄作評價。」
老者深吸一口煙，但因為只是自己採集的劣質煙草，有些被嗆到了，連著咳嗽了幾聲。
「咳咳……但老頭子我，有一點還是明白的，不管那些人怎麼說，這些不也都只是猜測不是？而且除了守護巨龍那件事，格斯公爵也沒對咱們晨曦大陸做什麼不好的事吧，對於咱們科雅帝國的人類來說，更是像守護神一樣，守衛邊境多年。」
老者磕了磕煙桿，「流言的真假老頭子見識短，判斷不出來，但公爵大人為人族做了這麼多，可都是真真兒的，退一萬步來說，公爵大人還在的時候，可沒見軍隊出來劫掠村子。」
陸明倒沒覺得有什麼，他對格斯公爵沒什麼「代入感」，聽起來像是在說別人，但古蘭丁倒是昂首挺胸，一臉驕傲的樣子。
「所以啊，老頭子我是真心公爵大人能回來，重新執掌軍權，整頓軍隊的風氣，為大陸抵禦外敵，守護巨龍？他又不是守護我們人族的，老頭子我沒享受過他的恩，我這一輩子，北邊黎明之牆守衛的人，一直都是我們人族，而又以格斯公爵在時，最令人安心。」
人年紀大了就喜歡嘮叨，老者似乎說的起勁兒，難得碰上外來的旅人，嘴一時停不下來了。
見兩位年輕人都是合格的聆聽者，他此時說起話來也頗有幾分指點江山的味道：「不過嘛，要老頭子我說，格斯公爵也真是的，為了個女人，還是個精靈族的女人，就和守護巨龍幹上了，也不知該說他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好，還是不顧大局好。」
古蘭丁皺了皺眉，陸明倒是帶著和煦的笑，甚至還一起跟老者坐在了大石上，就像是村頭嘮嗑。
「男人保護了自己心愛的女孩兒，這不是挺好的故事嗎？」
陸明笑問道。
「好什麼好，那可是精靈族的女人，我們數百年的仇恨不說，而且我聽說那個精靈公主，確實不正常，平常精靈都是淡金色頭髮，她卻是暗紅色，讓人很難不聯想到深淵……」
說到這裡，老者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又擺手道：「當然，我覺得格斯公爵肯定是沒有投敵的，只不過可能是被精靈族的女人給迷了心智，畢竟聽說那個女孩兒很漂亮。」
陸明若有所思，看來大陸上對於他的流言很不好啊，而且層層遞進，甚至分析的頭頭是道。
井上織姬的發色是因為特殊血統改變的他知道，但原精靈公主應該也是這個顏色，這其中可能確實有些問題，守護巨龍應該也不是神經病，他要留意一下。
「咦……」
老者似乎想到了什麼，「剛剛想起來，好像格斯公爵入獄已經四十年了吧，今年應該就是他出獄的年份，只不過四十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嘍。」
「老人家不看好格斯公爵的復出嗎？」
陸明一幅請教的樣子，他前世下了戰場，有時候也會和一些村頭的老大爺嘮嘮嗑。
「老頭子我個人當然希望公爵大人能重回權力巔峰，但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幾乎全國上下都知道，那個昏君對公爵大人很不滿，不會讓公爵大人重新拿到權力的。」
老者並不看好這件事，就算他很敬佩格斯公爵，但如今各種權力都已經重歸那個昏君手中，你憑什麼去斗？
而且聽說格斯公爵很守信，堅守上代君主的遺訓，就算那個昏君對兄長下死手，公爵都未必會抵抗。
「爺爺，吃飯啦！」
此時一個小女孩兒的叫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陸晨回頭，看到一個梳著羊角辮的七八歲小女孩兒朝這邊跑來。
小女孩兒臉看著有些乾瘦，臉和衣服都髒兮兮的，但眼睛卻很明亮。
「小卡莉啊，爺爺不餓，你和媽媽去吃吧。」
老者慈祥的笑了笑，揮手趕小女孩兒回去。
小女孩兒看見陸明和古蘭丁有些畏懼，但還是怯生生的對爺爺道：「媽媽說爺爺再不吃飯會餓死的……」
陸明也笑著起身，他也差不多了解了，老者畢竟只是個普通百姓，有些話聽聽就好。
老者聽了小女孩兒的話，有些猶豫，但自己這個孫女很倔強，他決定還是先陪小卡莉回家，之後喝點水裝裝樣子就好。
機會還是要留給年輕人，他已經活夠本兒了。
他看了眼兩位旅人，「我們尼科里村是很好客的，但眼下沒有條件……」
似乎是覺得聊了半天，都不請人家落個腳，有點說不過去，老者想了想道：「要不……來老頭子家中小坐一會兒？」
陸明抬頭看了看已經是赤紅一片的天空，估計很快就要天黑了，今天在這處村子住一夜也可以，就點頭道：「感謝老人家的收留。」
老者在前面牽著小卡莉的手，道：「住宿可以，但吃飯就別想了，頂多給你們喝口水。」
陸明和古蘭丁跟著老者，來到村子另一邊的一處破敗的屋子，院牆已經坍塌，只有一間住房完好。
院子中此時正有一個看上去二十多歲，小有姿色的女人，穿著粗布衣衫，端著幾碗清湯走向院落中的大石頭，那應該就是「餐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