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閻氏族會
而與此同時,數千裡外卻異像陡生。
風雲變色,電閃雷鳴,天地被陰雲籠罩。
州山府,長指峰,流光包裹。
內藏一座巨大莊園,這裡就是閻氏一族本家的所在——高山閻府。
閻府內的會議堂,一張巨大圓桌邊落座了數十個身影,三股勢力鼎足而立。
一方真人到場,是本家的主掌血脈,就在府中居住,是二爺的派系。
一方以寶石構造的小鼎激發術法,形成藍色人形光影,在遙遠的彼方以替身參會,是嫡長的派系。
一方以氣流構成身軀,在末端聚集,乃是閻思的堂姐,杭昭昭的人馬。
即便風之幻術不能用替身完全展示真人形貌,但是杭昭昭仍然引起了另外兩方部分男族人的矚目。
蓬鬆的頭髮在頂端盤了高髻,往兩側分開的垂髮沿著纖細的肩膀流淌到了胸口附近,顯得極其清麗。
端坐的姿勢把身形襯托得格外修長,尤其杏仁一樣的小臉,連模糊的風影也掩蓋不了其嫵媚耀眼的風采。
「她就是和閻思一脈走得很近的杭家新主事?」
有人開始小聲議論。
「我聽說她芳齡20都不到,修為卻已達熔煉巔峰,有望一年內突破到入宗。」
「外表實在看不出她的門道,只是有消息說閻思把一切都託付給了她,這才容許杭家這個旁系血脈參加會議的。」
「原來如此,但是我這邊只看過閻思的公告遺書,他恐怕已經死了,另一封遺書是否屬實?」
「她既然來此處,另一封遺書必然屬實,杭昭昭與閻思如此親近,事情不簡單。」
叮!
金屬扣在桌上的聲響來自圓桌最頂端,眾人瞬間閉上嘴,緊張地望了過去,連杭昭昭也抬頭矚目。
象徵權力的最頂端處,有一張木椅居中而放,一張鱗鴻圖案的毛毯墊在其上。
坐在鱗鴻毯上的人身形瘦削,五官深刻,在雷光的映照中陰溝鼻下黑影濃重,表情則一片冷漠,搭在桌上的手掌戴著烏金手套輕輕敲擊,他就是當今閻氏本家的主事閻紹,閻思口中可憎可畏的二叔。
此人看起來雖然冷漠狠辣,但不失為一表人才,只是看他的外形就知道必為人中龍鳳。
「就是他……」杭昭昭心中一動。
閻氏本家子嗣眾多,但上一代男子僅有三人,嫡長、二爺、三爺。
早就聽說過本家三條血脈,其中二爺和三爺相爭十多年,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二爺真身。
嫡長因與本家理念不合早早分出去了,二爺和三爺鬥了一生,三爺早死,到了閻思這一代衰微,本家就完全被二爺主掌了。
閻紹掃視一圈,表情冰冷,目光所及,人人正襟危坐,不敢直視,唯有杭昭昭不為所動,一些人心下嘀咕,她只是沒吃過二爺的虧,沒見過二爺的威。
「時間寶貴,我們直接議事吧,介紹一下,本人閻哲聖,本家總管,現在負責主持,本會議現在三個議題,閻思一脈的財產如何處置,閻氏家族繼承權如何歸屬,大華國提出的交易事項如何回應。」
「由於會議有杭家參與,眾位互不熟悉,第一次說話時請自我介紹,表明身份。」
發言的是閻紹旁邊的本家族人,金邊長袍,扮相華貴。
他好像不想開口……杭昭昭極其失望,她實在想試探一下閻紹的深淺。
寶石陣營的最前一人似乎實在等得不耐煩,馬上接話:
「那麼直接開始吧,我有話說……先表明身份,我乃本家嫡長,閻毅。」
此話一出,杭昭昭那邊的人群都是一驚,三股血脈中分出去的嫡長就是他。
但這浮光掠影的替身表面有一層光霧,實在看不清形貌,杭昭昭皺眉,似乎她越盯著細看,越看不清楚,這層夢幻術法端的厲害。
「閻思是三弟的兒子,我本來不想多管三弟的破事,但閻思這小子沒有父親風範,做事不周密。」
「他入了萬靈門后尚未入修,算不上修行者,對家族也了解不深,沒有資格對三弟一脈的家產獨斷專行,此事的發言權不在於他。」
「這封公告遺言我已經讀過,但並不認同未入修者有這等權力,此事應該嚴辦,治罪閻思,沒收三弟一脈產業回歸祖業,任何血脈不得私下沾染瓜分。」
這算什麼觀點,杭昭昭往寶石幻影怒目而視,身後眾人更是大嘩。
聽聞嫡長從小到大是個油鹽不進、自有道理的任性之人,此刻親身感受,真是讓人怒髮衝冠,哪怕他再活幾十年成為老者,其不講道理的性格也讓人敬重不起來。
「小姐,為何閻思少爺的人沒有參與這場重要會議?」
旁邊的一個風影發問,他是杭家的下屬家臣之一。
杭昭昭聽后一聲輕嘆:
「閻思年紀太輕,父母死的太早,牆倒眾人推,又被二爺一直打壓,衰微到現在,除了閻思本人已經沒人能在閻庄說得上話了。」
「若沒有杭家挺身而出,只怕連會議都用不著就會將閻思一脈湮滅,倒是三爺留下的一大筆產業會層層瓜分,讓眾家臣嘗到甜頭。」
本來入萬靈門是一次莫大機緣,只要閻思修為日漸增長,那些被打壓和邊緣化的下臣家族必然以閻思為核心奮力反撲。
奈何閻思遇到魔障,卡在入修兩年,二爺怎麼還會留給他機會,年年以本家名義逼迫,這封遺書便是最終結果。
叮!
烏金手套在桌上一敲,杭昭昭感覺一股力量瞬間從閻紹手指下盪開,震得眾人胸悶氣短,竟然無法發聲。
杭昭昭暗嘆,這二爺不過一指之力,竟然有這種神威,只怕修為奇高。
嫡長和二爺都非簡單人物,三爺逝世后,閻思一脈差的太多了,彷彿三歲孩童手抱黃金在鬧事行走,人人打著主意。
只不過那嫡長是個怪人而已,他自己不想要,乾脆也不想讓別人得到。
「肅靜,主家會議,有規有矩,別惹得主事生氣。」閻哲聖狐假虎威,趁機一聲斷喝,他既作為總管,控制一場會議自是頗有手段。
「關於嫡長的想法,其他人有何話說?」
說罷望著杭昭昭,其實就只有她會有異議罷了。
「我是現任杭家主事杭昭昭……」
她往椅背一靠,聲音甜美動人,然而言辭卻犀利至極:
「昨日我收到閻思的另一封遺書,他說入思過園后,屬於他一脈的家產盡數轉贈給我,書信已經過主家鑒定確為真跡。」
甜美的話音一閉,另外兩個家族的下臣嘈雜議論起來。
「真的有另一封遺言!」
「我說的沒錯吧,看來這女人是來奪閻氏家產的。」
「肅靜!」閻哲聖拍打一下圓桌,這次不用主子出手,他迅速喝止了喧嘩。
杭昭昭冷冷看向寶石幻影,平靜地說道:
「在我看來,三爺血脈只有閻思一個獨子,若他沒話語權,這偌大財產難不成由別人指手畫腳?還是說得無視獨子意見,強行沒收給主家?」
「杭家作為閻氏的旁系,又有獨苗閻思的遺言,當然有資格繼承,也有規矩繼承……我們旁系家族所不能參與的,不過是閻氏掌舵的權力繼承,而非財產的繼承。」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杭昭昭頷首。
這番話下來,頭頭是道,連勢力不同的一些閻氏族人也暗暗點頭,這年輕的杭家主事倒是像模像樣,並非一味地靠著血緣。
「關於杭家主事的想法,其他人有何話說?」
令人意外的是,寶石幻影的閻毅竟然無動於衷,似乎並不想開口反駁。
閻哲聖最後看向了坐於圓桌最頂端的閻紹,閻紹朝他微微點頭。
「本人閻哲聖作為主家總管,執掌家規,現在按規定說話。」
「閻思是三爺一脈獨子,乃天生血緣,非修為所能改變,因此有繼承家產的權力,亦有行使權,此點不容置疑。」
「杭家作為旁系血脈,可參與財產繼承,但不可參與權力繼承。」
「按家規所說,血脈繼承需上繳資產給本家,十成抽一。三爺轉給閻思,先抽一成,閻思轉給杭家,再抽一成……」
杭昭昭聽到這個家規心裡一呆,在閻思口中萬惡的二叔,似乎在財產方面頗為寬容,竟然沒有針對繼承權反駁,只是說抽成,這讓杭昭昭的多個謀划落空。
他真有這麼好心?杭昭昭疑惑地看向靠在座椅上的閻紹,對方則滿不在乎。
而且閻哲聖的話似乎還沒完,她心裡越發不安起來。
「家規所言,上繳資產中,必須有封地一處,本家經過考察,認為南方的接壤之地可行,該處名為邵華城。」
邵華城?杭昭昭回頭看向一眾家臣,眾人都是搖了搖頭,似乎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地點,無人知道詳情。
「你安排人去調查一下這個邵華城。」杭昭昭朝最近的一位家臣下了指示。
「關於本家的想法,其他人有何話說?」
雖然仍能以杭家非閻氏本家的借口反駁,但是杭昭昭並不認為這種強詞奪理能起決定性作用。
她直覺此處邵華城乃是關鍵所在,偏偏無法可用。
就在眾人陷入議論的最後時刻,杭昭昭的風之倒影忽然抖動起來,她回過頭和房間里空無一物的地方無聲對話,似乎是真身所在的那邊出了狀況。
「杭家主事,你還有什麼想法嗎?若沒有,會議便在頭兩件事上下決定了。」閻哲聖催促著,想趕緊定案。
當風之幻影重新穩定,杭昭昭回過頭,她的美目底色已變。
「我剛得到訊息,今日一早,閻思成功從思過園出來了。」
「什麼,閻思還活著?」
「進了那個思過園居然還能出來?」
眾人炸開,吵嚷之下,閻哲聖也驚得合不攏嘴,沒去鎮壓會議的混亂。
杭昭昭把眼神移向頂端的閻紹,消息的力量之強,連閻紹那彷彿蠟像的面容也瞬間變了顏色。
消息的傳遞速度,杭昭昭竟然略勝一籌。
很好,這老傢伙也有意外的時候,雖然只有一瞬間。杭昭昭朗聲道:「所以這場會議就此作罷吧,一切還是閻思本人的。」
「非也。」閻哲聖此時卻開口反駁,他眉頭深皺:「我剛才說過,本人執掌家規,按律辦事,閻思的親筆遺書具有效力。」
「什麼意思?」杭昭昭不解。
「給杭家的遺書中寫道,『閻思一脈所有財產及秘典,從入思園后三日起盡皆歸於堂姐杭昭昭』。」
「我再說一遍,是『入思過園后三日起』,而非『死後』……而明天便是第三日。」
「你!」杭昭昭霍地從桌邊站起:「這隻不過是閻思的表面意思,他沒想過自己能活著出來,如此重大的事情怎麼能憑藉咬文嚼字來定案。」
「原書信的字句就是如此,其他不過是推測和想象,不足為憑。」閻哲聖冷冷說道:「如果你不認這書信也罷,等繼承財產後,你可以再次轉贈回閻思,只不過被本家再抽掉一成罷了。」
「豈有此理!」杭昭昭怒拍圓桌,嬌聲喝道:「我們走。」
喝令之下,風之幻術組成的人影開始一道道消失。
「你敢走?」閻哲聖急切中拔高了聲音:「你以為憑你的境界,無視本家會議后還能安然走掉?」
杭昭昭美目一挑:
「你們本家的人是不是自以為修為等級天下無敵,要指教我這杭家主事幾招?」
單獨留下的風之幻術只有杭昭昭一人,她掃視了一圈,看向這些閻氏本家的族人,人人震懾於她的神姿,不敢上前動手。
而杭昭昭內心悲涼,這些閻氏族人一個個錦衣華服,修為高超,本因堪破俗世,在心境上超脫凡俗……
但是如今落魄的閻氏血脈尚在人世,他們就妄圖奪走他的「遺產」,實在是令人不齒。
「我會開啟杭家一年一次的遂通門,帶他來到這裡,到時自見分曉。但是在他來之前,誰也別想動他的財產。」
說罷,術法關閉,她盈盈之姿隨風而去。
正是一縷清風驚鴻過,只留倩影繞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