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救贖的起點（下）

看著眼前笑聲逐漸奔放的男人，曉宇只是略感尷尬的笑了笑，然後便繞過他準備離開。

「慢著。」

男人瘦弱的手掌則是搭在了曉宇的肩膀上，儘管他想要努力邁出步伐，但是雙腳卻是和地面交錯著使不上勁，或許說使上了勁但是邁不開步子，肩膀上的手掌如同鎖扣一般牢牢的扣緊了他。

「你想幹什麼？」停頓下來的曉宇略帶怒意的說道。最近不規律的作息和煩心事開始刺激著他的身體做出反應。

男人好像是感受到了什麼，瞬間將手掌抽離曉宇的肩膀。「抱歉，我只是，有些事情太意外了。「男人的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隨後敲打了一下抓住曉宇的手背，又再次向著他伸出了手，「好久不見，曉宇，我是楊懷樂。」

懷樂氣質與之前判若兩人，原本黯淡的雙眼在這一刻漸漸有了起色。

好久不見？曉宇疑惑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可能認識的男人，大約二十多歲出頭，相比於自己可能會更年長一些，不同於剛剛大笑放肆時的態度，現在看上去倒是多了一份斯文和沉穩，一頭整齊的斜背頭，淺棕色的外套里似乎還裹著一件白色的衣服，高挺的鼻樑下方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剛刮完鬍子殘留的印痕，雙眼中透露出的興奮中似乎暗藏著什麼。

「怎麼了嗎？」看著曉宇最後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的雙眼上，懷樂不禁提出了疑問。

曉宇不由別開了雙眼，在腦海中回憶了過去寥寥無幾交談過的人之後，提出了疑問，「你認識我？」

「對！」懷樂抽回了伸出的手，臉上再次洋溢起了笑容，「十年前，我們在十年前見過，不過你可能忘記了，但是這個你一定記得。」

說完，懷樂解開了外套的拉鏈，隨手一揮外套就被抓在了手上，而在外套之下，是一件帶著未來科技logo的白大褂，儘管已經過去十年，衣服也還是完好如初。

曉宇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大步，父親死去的畫面再一次的湧上了腦海，而看著那件披在他人身上的遺物，內心的怒火瞬間燃燒了起來。

「等一下。」懷樂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銀制銘牌向著曉宇遞過去，「我不是你的敵人，我向你保證，有些事情我要告訴你。」

看著緩緩遞來的銘牌，曉宇能夠清楚的看到自己父親的名字印刻在上面，而小的時候因為貪玩還把它藏起來過，結果被父親狠狠的訓斥了一頓。伸出手，曉宇小心翼翼的拿起那枚銘牌，小時候的家庭瑣事不由的環繞上了心頭。

「冷靜下來了嗎？」懷樂試著走近了曉宇。

收起銘牌，曉宇並沒有打算歸還父親曾經擁有的物品，而是一臉嚴肅的說道，」關於十年前的事你知道什麼？「

「全都知道，你想知道的真相，也是我將要告訴你的真相。我的弟弟······」

「弟，弟？"錯綜複雜的情緒湧入了曉宇的心中，答案將被提前揭曉的不安，接近真相的期待，對眼前人信任的猜疑······

懷樂笑著點了點頭，「這十年期間對你我而言都失去了太多，但是現在我有能力讓一切重新開始，只要······」

「等一下！」曉宇趕忙打斷了懷樂，「你在說什麼？你說你是我的兄弟？」對於不善言談的曉宇來說，他並沒有說出「哥哥」這種親密稱呼的勇氣，甚至還是一個剛剛見面的陌生人，始終保持著距離。

「對。」懷樂並沒有任何的遲疑就給出了肯定，「叔叔阿姨們生前一直和我說著你的事，他們把我當做親生孩子一般照顧，還說過有一天會帶著我出去逃離那個地方，一家四口開始新的生活。」說到這，懷樂的雙眼逐漸泛起了淚光，但是笑容卻依舊保留著。

過一段時間媽媽給你找一個哥哥怎麼樣？不過不能告訴其他人哦。腦海中浮現出過往話語，而記憶中母親則用力擁抱著自己差點喘不過氣，帶著一臉的壞笑揪著我的臉皮。怎麼可能！按照生物學的說法我只可能有弟弟或者妹妹！當時我一臉認真的推翻了母親的說法，而父親則是在一旁哈哈大笑，對我學習的進度感到意外。

望著眼前一臉溫柔的男人，曉宇這才明白父母親話語的含義。

「跟我來吧，我還有很多的話想和你說。」看了一眼天空愈發完整的圓月，懷樂轉過了身。

看著懷樂轉去的背影，曉宇還是保有著疑惑，但是對真像的渴望還是催使他跟了上去。或許還能了解到更多的消息，起初對懷樂的戒備也一點一點放了下來，畢竟對方了解到的信息可能比自己還多，沒必要去演一出蹩腳的戲來向他套出有用的情報。

而在曉宇跟上懷樂之後，懷樂很清楚的感覺到背後傳來了一陣不舒服的視線，待他轉過頭的第一眼，只看到了落寞的長椅上掉落的飯屑，眼神回歸於冷漠，蔑視一切的眼神在來回掃蕩完周圍一圈之後回過了頭。

一路上兩人雖並排行走了一會兒，但是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懷樂也沒有像想象中那麼的滔滔不絕，只是安靜的走著好像在思考著什麼，而曉宇還是不經意的打量著懷樂，試圖能夠記起點什麼，比如兩人是否見過面，對方又是怎麼找到自己並認出自己的呢。

而正當曉宇開始堆積起新的問題時，懷樂打破了沉默。

「叔叔阿姨們，是為了救我而死的。」懷樂平靜的說道，原本飽滿的的聲音好像泄氣了一般，「他們到最後都是想要保護我，將我帶離那座大廈，我還記得阿姨那時一直緊緊攥住我的手，說著鼓勵我的話，但是最後來也還是沒能······「

懷樂落寞的看向了月亮，他清楚的記得曉宇的母親以一個凡人之軀，擋住了數個手持凶械的暴徒，在研究所的一個角落內，一直到死，都把他擋在身下，等惡徒們推開屍體時，鮮血已經浸染了他的全身，崩塌的信仰磨消了他最後的人性，惡魔之血在身體內翻滾沸騰。等到恢復意識時，整個房間已被染成了鮮紅色，暴徒們甚至沒有留下屍首，最堅硬的骨頭都被碾壓成沫，隨著高處的寒風，從破碎的大樓飛灑而出。僅有的意識支撐他走到了碎牆處，大樓已經快要到達崩塌的邊緣，金屬斷裂的聲音在耳中折響，地上的人們像螞蟻一樣四處逃竄，看著他們驚慌恐懼的樣子，不由的笑出了聲。

我最親愛的人類已經都不在了，從今天起，我就是人們口中純粹的惡魔，以鮮血作為媒介，回到我的故鄉。這個想法此時一直圍繞在懷樂的腦海之中，但是在混亂的人群中他忽然發現了自己僅有的留戀，曉宇和他的父親。

「我母親也是在救我的過程中離去的，對於我而言，之後的時光全是叔叔阿姨在支撐著我，無論如何，我都想好好回應他們的期待，告訴他們我還好好活著。」

懷樂的擦拭著眼角的淚光，一邊回憶著過往一邊述說著。但是並沒有把自己保留惡魔之血的事情說出，而是純粹的作為一個受害者在發言。並不是為了博取同情，只是對於這種超自然的概念，即便是在這個「異能者」誕生的世界中，也難以讓人信服，再者，也不要讓這個失去雙親的少年再摻和進任何的危險中了。

聽著懷樂表述的過去，自己的母親被亂棍毆打的畫面在曉宇的腦海中浮現，幻象如同親眼所見一般越來越真實，敲打的聲音在腦殼周圍環繞，幾個惡徒叫囂著讓她放開護著的男孩，但是母親並沒有做聲，只是蜷縮著安撫懷中的孩子。是啊，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母親十分的倔強，一旦決定的事情，即便是父親也無法阻攔。等到敲擊的聲音結束，癱軟的屍體依舊緊緊環抱著男孩，等到惡徒費力的拉開時，一雙浸滿鮮血的雙眼看向了他，那是一雙沒有生氣，充滿絕望的雙眼，從中散發的黑暗似乎正在一點一點蔓延吞噬著自己。

「曉宇？」

「啊！」曉宇瞬間從幻象中清醒了過來。

「你的眼睛······」懷樂的臉上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怎麼了？"

"變成白色了。「懷樂若有所思的靠近觀察著。

白色？我剛剛使用了「重現」嗎？可是我現在距離目的地還有非常遙遠的距離，難道說······曉宇看了看懷樂，見他還盯著自己就又收回了目光。難道和經歷者接觸，也能從他的記憶中再現場景嗎？但是現在還是不要讓別人知道這個能力比較好，剛剛雖然後面的內容沒有看到，但是也和懷樂訴說的一樣，不過，總是很在意後面發生了什麼。

「是誰幹的？"曉宇揉了揉雙眼，而純白色的雙瞳也瞬間變回了正常色，這是他此時唯一能夠想出的問題，同時包含了內心的想法，他努力的攥緊拳頭，剛剛幻象的內容或許會在接下來幾天一直糾纏著他了，即便是現在他也不能試著暫時忘記那個畫面。

「是誰幹的嗎？」懷樂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

兜兜轉轉一圈后他們回到了起初坐著黑衣人的長椅，此時已經沒有人坐在上面，不知道為什麼，很多人寧願選擇站著也不願坐著，是因為上面的飯粒嗎？懷樂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帕沾起飯粒丟在了垃圾桶之中，然後坐下的同時示意曉宇坐下。

「我能先提個問題嗎？」

坐下后的懷樂靠仰在長椅上，靜靜的看著月亮。曉宇沒有回答，不過也相當於默認了，他也將頭抬向了月亮，等著懷樂提出他的問題。

「為什麼回來呢？那座包含我們噩夢的地方有必要再回去嗎？我們就算掌握了真相下一步又要怎麼做呢。」

簡短的問題拷問著曉宇的心靈，他的內心並沒有明確的答案，對於未來太多的變化使他無法靜下心來思考，但是回想起母親的幻象后就有了觸動，如果這件事後面是有人指使的，那麼估計自己也肯定不會放過他吧，但是為什麼要殺死他們，為什麼？

看了一眼曉宇，懷樂從懷中掏出了火機和香煙，在迸發的火苗中點亮香煙后深深的吐了一口氣，而兩人就這樣再次進入了沉默。

因為他嗎？曉宇想到了坐在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幻象中的暴徒並沒有使用手中的槍械射擊，而僅僅是拿著冷兵器施暴，是為了保證他的安全？

「未來大廈，那就是一個吃人的地方。我會把你想要知道所有事情告訴你，所以，你也不必去了。」

懷樂的話語聽上去像是一種勸告，或者是警告，但是現在如果真的想要得知真相，那就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我明白······但是我還是要去。」對於懷樂給出的忠告，曉宇也表明了自己立場，「來的時候我想過許多，我逃避著勸告自己那就是一場意外，但我知道一直以來真相都在那個地方，我終究要去到那個地方，哪怕我不願意去面對，我內心的聲音始終會把我拽向那裡。「畢竟只有這件事，對我的生命才能賦予意義，過去逃避的時光，就徹底斬斷他們吧。

「那麼，即便真相的前方布滿荊棘，由屍山血海填滿前進的道路，而盡頭只是一片深淵，你也依然要前進嗎？」

「是的！我一定會去那裡。」

空氣中似乎傳來一陣呼嘯而來的風聲，隨著脖頸傳來輕微的痛覺，曉宇只能感覺到意識正在逐漸消散，慢慢的倒了下去。懷樂接住了迎面倒下的曉宇，將他放在了長椅上，自己則在默默的坐在了一邊。

「這句話是對我說的啊，所有的一切讓我來承擔就好，好好的作為人類活下去。」

看著天空逐漸趨於圓形的月亮，懷樂安靜的閉上了雙眼，隨後睜開，琥珀色的光芒下是一雙如視死物的眼神，倒映著惡魔從天而降，鮮血如同湧泉噴發，人們被恐懼拘禁，死亡在四處蔓延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