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實人
灣省西,三省彙集處的和縣是一個沒有資源的縣。無山少水,主產的水稻品種也不好,能填飽肚子,卻不好出售。和縣最西邊有一個叫李家集的村,李家集最西邊是觀音隊。生產隊北方有一座廟,除去南邊一條進廟的路四面環水,所謂的廟是一間很小的房子,廟旁邊胡亂生長著一些小樹和雜草,沒有觀音像,但是卻是附近幾個村子唯一的廟,求子,求姻緣,求平安,所有可以求的都可以在這求。
實依靠在廟前的一棵稍顯粗壯的樹上已經很久了,布滿皺紋的臉,無神而又渾濁的雙眼。實今年只有五十多一點,但現在看上去已經到了燈枯油盡。實真命叫胡四,只是為人木納少言,一開始人家叫他老四,慢慢的變成老實,再後來真名反而沒人記得了。實是一個有點文化的人,高中畢業后出門打了幾年工,後來到了結婚的年齡有人給他介紹對象,回來后再也沒出去過。胡家是李家集少有的外姓,姊妹五人唯一的男人,父母四十二歲產下他,也拉下了病根,胡四三歲的時候小妹出世,母親難產,小妹保住了,母親卻永遠的離開了,父親一人拉扯姊妹五人,除了能讓他填飽肚子,再也不能給予他更多的東西,相親也就成了胡四的一廂情願。
96年,胡四三姐出嫁,第二年夏,胡四高中畢業,夏末秋初,虛歲18的胡四告別父親小妹,一人孤身去了江南的東邊打工。做過服務員,送過貨,下過工地,高中文憑在燈紅酒綠的城市裡變得微不足道,努力過,掙扎過,最後還是改變不了什麼。
胡四其實也有喜歡的女孩,隊里的大花和小花,大花和和小花不是親姐妹,但是都姓李,出了五伏的一家人。九幾年,南下打工成為農村年輕人的新出路,大花也去了南方,唯一的資源就是圓臉,大眼晴,周正的五官,一米七的身高,笑起來有一個酒窩。大花拿著這些換了錢。後來輾轉去了很多地方,也嫁了人,然後離了又嫁,嫁了又離。一直不如意,四十多的時候還是孤身一人漂泊在外。小花不高不矮,任何人看見她第一眼都會發現那是一種說不清楚的潔凈,胡四最後一次看到小花的時候,小花三十多歲,皮膚依舊如嬰兒般。五官不突出,非常協調,那種深入骨子裡的乾淨胡四再也沒再第二個女人身上看到過,小花初中的時候談了一個朋友,初中畢業未滿十八就匆匆結婚,婚後沒幾年,離婚,然後遠走他鄉,再嫁再離,一生坎坷。
胡四的父親也是一個木納的人,母親在的時候家裡還有笑聲,母親走後,父親再也沒笑過,胡四打工回來第五年,二十歲的小妹嫁給到鄰隊,妹夫叫李虎,長的五大三粗,唯一的愛好就是賭,大場小場通吃,村裡的名人,東走西穿,就是不幹農活。沒錢了就和小妹要,不給就打,小妹經常被打的一身傷。父親和胡四去理論過幾次,既打過人家又沒錢,最後都是不了了之。小妹結婚第二年,父親帶著未見到孫子的遺憾和對小妹的愧疚找母親去了。
胡家一門人丁稀薄,胡四隻有一個大伯和一個大姑,大伯二子二女,大姐胡大妹比胡四大八歲,在胡家排第五,大姐的家庭談不上幸福,也不能說不幸福,大姐夫叫劉全,典型的農民,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二姐胡二妹比胡四大五歲,嫁到附近幾個村的共用的街道上,姐夫姓張,在街道上做點小生意,家境稍好一點,對二姐也很好,這也是唯一讓胡四感到欣慰的,三姐胡三妹,比胡四大一歲,嫁到中原省,姐夫姓王,和三姐打工的時候認識的。
聽老一輩的人說,觀音廟的前身有三間大屋,那時候才能稱上廟宇,一主殿兩偏房,廟前青磚中道,主道旁隊對稱六排十二棵樹,綠樹成蔭。廟掩映其中,主殿有三座真身:燃燈佛、釋迦摩尼、彌勒佛。廟中有和尚,香火鼎盛。建國后歷盡幾代人,廟塌樹毀、和尚遠走,再後來,有人在原來大殿的地方建了一間小房子,香火還是很旺。據說大部分的許願都能應驗。胡四來過很多次,卻一次也沒燒香祈福。潛意思里他是不怎麼相信的。現在也是,胡四感覺自己快不行了,意識開始漸漸的模糊,朦朧中他對自己說「這樣也好,可以去見父母了。」靈魂慢慢的離開了軀體升到了空中,回頭看了一眼自己那具乾癟瘦弱的身軀,飄蕩著向前方走去,突然,觀音廟門前亮起一個光點,這光電彷彿有著吸力一般,胡四的靈魂快速被吸了進去。
無邊無際的黑暗,黑暗中有一個亮點。胡四靈魂慢慢的從亮光處飄了出來,又過了很久很久,他有了一點意識,藉助著越來越亮的光,胡四愕然發現自己處在一座廟中,一間很大主殿的廟,胡四現在就處在主殿中,主殿三座真身,真身前香爐里燃著香,真身前三個蒲團,靈魂轉著圈在廟裡來回穿了幾次,除了這幾樣,再也沒有別的。在門口處向外望了望,隱約間可以看見兩側的偏房,「看看偏房裡有什麼。」這樣想著,胡四向廟門飄去,到了門口,胡四驚駭的發現明明已經出來了,可轉瞬間又回到廟裡。
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出了廟門又回來,又一次嘗試失敗后胡四恨恨的想:「該死,人死了不是可以見到自己的親人嗎?我怎麼會被困在這裡」,他飄著想從屋頂出去,一樣不行,地下呢?也不行。他很想見到母親,雖然在他看到母親的照片后只有模糊的印象。可現在看來不可能了,一生的不如願讓他很快就放下了這個執念。既然走不了,那就爛在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