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六、我的鍋你背不得

學院大門緊閉，門外警戒線六米開外，銀髮如雪的郭昊天，雙手背負身後，銳利的鷹眼，盯著式樣平平的大門，面無表情。

身後，號稱「黑斗一號」的龐然大物作業正酣。

外形酷似鑽井，49米見方的基座正中是高聳入雲的鑽桿，筆直的鑽桿好比擎天之柱，隨著兩邊山嶽一般的「扣頭機」交替磕頭，鑽桿飛速旋轉。

時值正午，陽光直射，愣是沒讓龐然大物製造出一點點陰影。

所以，「黑斗一號」龐大歸龐大，此時卻如同幻影一般，讓學院里仰脖子巴望的學員心下狐疑：

「這玩意是真的，還是假的呀？」

幻術形成的實物有形無影，如同鬼魅，是沒有影子的。

來自門內的竊竊私語和高聲喧嘩，絲毫影響不了郭昊天的情緒。

他在等，等學院里強悍的氣息忍不住激蕩。

……

大門右側箭樓星光一閃，郝大凱緩緩顯身。居高臨下，看了一眼郭昊天，又仰首看看傳說中的「黑斗一號」，眉梢一挑，不覺心裡一松：

「回頭再找老蕭算賬，情況彙報怎麼能如此兒戲，睚眥必報可以，但是你長郭昊天士氣，戲弄我失態算怎麼回事？」

轉念一想，也對，老蕭自打十五年前，因職位爭鋒落敗，對自己就一直這個德行。

「黑斗一號」，郝大凱也無緣一睹真容，但眼前的這個「巨無霸」不管是什麼大殺器，分明是幻術所致。學員不得近身觸碰，真假難辨，蕭廷鋒怎麼可能不知真假？

明悟於此，郝大凱顧左右而言他，朗聲寒暄道：

「郭大董事長，郭師兄，一別數十載，過得可好？」

「郝頑固，你說呢，一夜白頭，你說我過得好不好？」

為老不尊，叫我諢號……郝大凱不為所動，彬彬有禮地道：

「師兄呀，多年未見，還記得小弟諢號，親切！」

郝大凱凝視郭昊天，思緒翻飛。

其一，興師動眾弄一個「黑斗一號」幻影虛張聲勢，郭昊天肯定知道瞞得了很多人，滿不了少數人，可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呢？

其二，若是真的為了郭勛的死，一夜白頭，難道不應該在第一時間就興師問罪，遷延一夜，不是你郭昊天殺伐果斷的做派呀！

有蹊蹺！

思來想去，郝大凱篤定，以郭昊天這些年來對歸墟之地的瘋狂探掘，八成是已經篤信七大歸墟之一就在學院地下，這才來投石問路的。

安排郭勛進學院，也是這個原因。

只是，郭勛這紈絝，覺醒的是欲之力，背靠郭家勢力和財富，幹得儘是撩妹圖爽的勾當，全然不顧郭昊天的安排。被周澤天一拳爆頭，歪打正著，倒是為學院，為後山歸墟的安然，拔除了一枚指不定那天就會陡生奇效的釘子。

「師兄，收了你的寶貝吧！怪唬人的。學員里都是些不經事的雛兒，莫要傷及無辜，壞了他們心性！屆時，你我的日子都不好過。」

學院是聯邦的希望，學員里不乏被聯邦高層欽定的「未來之星」。這個時候，郭昊天的勢力還不足以硬杠整個聯邦，舉兵壓境，無差別打擊，郭昊天和他的軍方親家，就是明目張胆肩並肩，也無勝算。

郝大凱話中有話，郭昊天焉能不知。

沒有遲疑，郭昊天右臂一揮，龐然大物瞬間消失。

陣陣唏噓聲，從學院里此起彼伏，頃刻匯聚成嬉笑連天的揶揄聲。

「就這，就這嗎？」

「一切惡勢力都是紙老虎，古人誠不我欺呀!」

「傳聞中要把聯邦取而代之的黑斗，這麼快就認慫了？太菜了吧！」

……

郭昊天聽得臉上陰晴不定。樹大招風，黑斗集團的戰略核心，什麼時候成了學子們的口頭禪了。

市井街巷，可以輿論彈壓。學生娃可不吃這一套，青春血熱，嗨了再說。只是，郭昊天還是心有忌憚。

郝大凱心知肚明，也不插話。

就讓流言飛一會吧！

眾口鑠金君自寬。

郭昊天距離此等境界，還是差了那麼一丟丟。

突然，郭昊天眸光一閃，凶相畢露。須臾之間，已經抵近郝大凱面前。

氣息波動一瞬，郝大凱平靜淡定，狀若普通人。

這個時候，誰先動，誰就慫。

再說，雖然相差十來歲，但都是名震一方的大佬，打架鬥毆，都已經過了近身鏖戰、拳打腳踢的浪蕩歲月。郭昊天真要武力發威，原地不動，具現一件法器，才是大佬角力拚命的正確打開方式，瘋狗一般近身撕咬，郭昊天拉不下臉面的，尤其是面對貼身近戰無敵手的郝大凱。

郭昊天猛虎下山的架勢，在學員看來就是餓狗歸家，怎麼著都不像是索命的。

郝大凱揮揮手，結界顯現，罩住二人。

大人說事，小孩莫觀。

心跡被識破，抵近眼前的郭昊天有些惱怒。

探究歸墟所在的意圖被輕巧破解，只能拿郭勛殞命說事了。

負責人居然還這麼淡定，面對自己的氣勢洶洶，狀若觀摩武打片的小孩子。

的確，郝大凱現在的面目，風光霽月，目空一切。

「師兄，節哀順變。郭勛之死，實在抱歉。您也清楚，異域危機四伏，無論是誰，都沒有絕對的把握安然回歸。認命吧！」

郝大凱誠摯而淡然的哀痛之色，讓郭昊天微微一動。

「郭勛的屍體呢？」

沒再廢話，郝大凱催動儲物戒，光影幻化，郭勛的屍體緩緩呈現在二人中間，凌空懸浮，靠近郭昊天一邊。

從頭至尾，郭昊天細細察看，一副生怕遺漏什麼細節的認真表情。

郝大凱「拼屍」之術，聯邦無出其右，饒是郭昊天，也沒發現脖頸間的接縫。當然，「拼屍」之術的神通，就在於此。

沒有僥倖和意外，詳加察看之後，郭昊天發現了孫兒面部的「破相」之處。

抬頭凝視郝大凱，郭昊天隱忍不發，等著解釋。

「異域情況複雜，怕是不小心在哪裡剮蹭了！」郝大凱淡淡解釋。

這個解釋無可厚非，郭勛不是金剛護體，縱有寶器護身，遇到能力加持的銳器，皮囊和普通人一般無二，骨折破相的意外，是能避免一些，但不可能每次都全身而退。

「勛兒死狀如何？」

「慘不忍睹，臟器具傷，身上骨骼，沒一處完好！」

「不經我的允許，為何擅行拼屍之術？」郭昊天凝眉直視郝大凱。顯然，他對這位師弟的話將信將疑。

信，則是因為郭勛畢竟是晚輩，也是學院學子，行為不檢點不假，但能夠讓學院讓郝大凱動了殺心的事情，郭勛還沒這個能力做。

疑，學院眾院長畢竟不是郭勛的親人，身死道消第一現場，怎麼著也應該等我郭昊天親臨查勘，再行處理。黑斗集團的能量，沒點逼數嗎！

「師兄，也是多情之人，那場面實在不忍卒睹，白髮人送黑髮人，我怕你受不了！再說，郭勛是死了才從地漏入口出來的。」

「你是說，郭勛是死了，才被扔出來的？」

你想象力可真豐富……郝大凱腹誹一語，突然眉頭一皺，識海里陡然生成一副畫面：身為大龍國的駙馬，不知為什麼，突然遭受追殺的郭勛，終於力有不逮，被殺手一頓砍殺致死。然後，抬著郭勛的屍體，來到地漏入口，就那麼「一、二、三」喊幾下號子，嗖的就把郭勛給扔出來了。

畫面詭異莫測，但是，這種可能並非無厘頭。

覺醒者能進異域，異域那頭的人為什麼就不能來到聯邦呢？

「師兄說笑了，你何曾見過異域人在聯邦顯身過？」佯裝調侃的淡然詰問，在郭昊天那裡，猶如巨石落水。

一絲異樣的神色，還是被郝大凱心有所感。

黑斗集團的歸墟探掘究竟深入到了什麼地步？

難道？

郝大凱一時之間不敢遐想。三年來，為了學院後繼有人，搜羅天下具有覺醒能力潛質的人選，居然疏忽了對這位師兄的關注。

咦？

不對，自己把精力用在搜羅人選和培養人才方面，院里的那幾位也不是省油的燈，郭昊天、楊嘯千這樣的龐然大物，他們不可能不關注的。

念及至此，郝大凱心寬不少。

少不得擺一桌，喝幾盅了。

如此再想，今天自己的表現，還是莽了。

郭昊天幻化「黑斗一號」，院門前耀武揚威，怎麼就沒見那幾位呢？

這時，罩住二人的結界突然劇烈一震，不堪重擊，遽然變形，一線類似鋼化玻璃挨了破壁捶的裂紋緩緩蛇形，緊接著，一聲歇斯底里的咆哮遙遙傳來：

「郝副院長，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的鍋你背不得呀！」

郝大凱身型一垮，如遭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