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殤

女鬼熒倩搖動幻羽，兩人身邊的環境突變，從溫馨小樓，來到雲光嵐影組成的山洞。山洞的中央懸浮著一座石台，一面放著夢幻白羽，另一面則是一枚龍鱗。只見白羽上的流光不斷侵蝕龍鱗，僅剩十分之一的地方還保留有光澤。

而在這兩件寶物中間，還有一個小光點，散發著混沌氣息，像是無數道韻的融合。

「昔年景明祖師創建六欲鬼界，留下兩物鎮壓。然而龍鱗並非真正的蜃龍之鱗，只是來自具有蜃龍血脈的蠻獸，如今已抵不住幻羽侵蝕。最多兩百年，此處小世界就會徹底迷失在虛無之中。而受限於誓言，界中鬼修無法離開此地，只能共存亡。」女鬼熒倩看著破損不堪龍鱗，眼中滿是擔憂，言語中已帶上哀求：「道友或許不知，只要能晉陞真傳，就能在天海劍派寶庫中挑選一件寶物，其中必定有蜃龍真鱗。」

「或者再退一步。道友以真鱗也好，以其他龍鱗也好，以無上神通也行，只要能支撐六欲鬼界再運轉三千年，這枚洞天之種就是謝禮。」

洞天之種？姜鳴平生唯一見過的洞天法器就是福壽閣的幻景竹樓，其價值與法寶相比，也不遜色。

這一刻，姜鳴承認，他心動了。

六欲鬼界另一處空間，軒棠兒身處奢華大殿中，兩位額生豎眼的鬼修正在招待她。康萬黎的頭顱正擺在不遠處的桌子上，一絲動靜也無。

「不知兩位前輩邀我來此，有何指教？」軒棠兒見兩鬼似乎沒有惡意，直接開口詢問。

領頭的鬼修五官俊秀，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一個勁招呼她品嘗此地靈果，對於所求之事閉口不談。

終於，等軒棠兒吃了十四枚果子，喝了九杯靈茶，七碗靈酒後，其身後像是僕人的中年鬼修說道：「少主等了七百年，終於迎來無常劍傳人，一時太過高興，還請道友見諒。」

軒棠兒被兩個鬼修熱情招待，有些坐立難安，趕緊追問：「晚輩有何可以效勞之處，還請前輩明言。」

那中年鬼修也不再打啞謎，問道：「道友可知當年忘塵祖師為何會來此地？」

「自然是為了九幽陰泉煞！」只是說完，軒棠兒立刻發現其中的問題。忘塵祖師初來此地，已經是真靈境界，早已用不上此物。而且他的門人弟子，都是修行忘情之道，對此煞也無需求。

看到她眼中疑惑，中年鬼修指了指康萬黎的頭顱，解釋道：「當年忘塵祖師二弟子破境時遇到天魔劫，只留下一絲殘魂。忘塵祖師不忍弟子就此隕落，親手將其煉成天人之鬼。之後又請一位好友出手，建成六欲鬼界，幫助弟子躲避天劫。」

「忘塵祖師神通莫測，晚輩無法揣摩。」聽聞此地六道之鬼的起源，軒棠兒不禁佩服這位祖師的良苦用心。

修的無情道，卻是有情人。或許正是斬不斷心中的七情六慾，最終才隕落在天劫之下。

「六欲鬼界以真鱗幻羽為基，自成天地，本是鬼修樂土。可真鱗出了問題，兩百年後就會湮滅。只有藉助空滅無常劍，才能斬開忘塵祖師留下的禁制，助我等逃離此界。」

六道無常劍有五大境界，分別為生死無常、天地無常、空滅無常、萬象無常、劫運無常，對應各大修行境界。空滅無常劍對應第三境，至少要軒棠兒陽神圓滿，才有可能配合法寶斬出。

天鬼一脈想要逃離此界，人鬼一脈想要修復樂土。六欲鬼界的命運最後如何，誰也無法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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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州松鶴城，

最大的酒樓十香居頂層，一錦衣方帽老者手臂攬著酒罈，望著夕陽出神。

身後突然響起不快不慢的腳步聲。

老者有些不耐，頭也不回，只幽幽說道：「不是早交代過，老夫今日要陪摯友飲酒，任何事都不要來打擾我？你自去刑堂領鞭刑。」

可想象中誠惶誠恐地認錯聲並未出現。他意識到不對，猛地轉過頭，一隻手已摸向腰間軟劍，卻見印刻深刻的年輕面容出現在眼前。

這年輕人身披寬大藍袍，看不出實際身形，頭髮隨意挽成髻，插了根灰不溜秋的玉簪，只是眼神格外明亮，彷彿能看透人心。

「晏盟主，好久不見！」年輕人嘴角往上傾斜，微笑著問候。

老者受寵若驚，恨不得將頭低到地上，恭敬行禮：「晏朝拜見仙人！」

這老者自然是江南武林盟主，武道大宗師晏朝。而年輕人，正是雲遊天下的姜鳴。兩者曾在楚州有過一面之緣。

在六欲鬼界與女鬼熒倩定下契約后，他便開始雲遊天下，爭取早日集齊三生紅塵煞，而軒棠兒則留在那裡采煞破鏡。

雲遊的第一站就是崖州，在這裡還有兩樁因果。可當他循著留在此劍上的禁制，一進入松鶴城，就感受到劍上散發的妖氣與死氣。而死氣長存，只有一種可能，劍的主人已經不在了。

此時距離祭天大典不過三年多，那個信心滿滿活出第二次人生的河東漢子，已然重入輪迴。

姜鳴隨意在桌邊長凳上坐下，指了指桌子上黑龍劍，帶了些感慨：「講講吧，李闖是怎麼去的。」

晏朝站在一旁，看著黑龍劍山點點殷紅，講起往事。

李闖自祭天大典后離開神都，一路南下，剛到寶洲就被當地的武林門派認了出來，報到了晏朝跟前。晏朝之前去捉李闖，只因皇命難違，一路上也是出工不出力，後來唐皇都不再追究，他自然不會多事。

可沒想到，李闖最後定居赤銅山，與江南盟總部所在的松鶴城相距不過二十里。晏朝無奈，只得現身討要說法，不想一來二去，兩人竟成為好友。

本以為就這樣等到姜鳴傳法，做個逍遙神仙。可隨著九州安定，人道結界愈加穩固，新皇的氣運金龍顯形，李闖這頭孽龍氣數自然也就盡了。於是他的身體開始出現各種不適，先是雙目變得渾濁不清，後來嗅覺與味覺也逐漸消失，一身功力也有了崩潰之兆。

「天人五衰？」姜鳴突然插話。天壽盡時才會出現的衰劫，居然會出現在一個三十多歲的凡人身上。

「不錯。李兄曾告訴我，他夢遇孽龍開口，知曉這一切都是定數，一旦開始，便無可逆轉。」晏殊臉上也露出后怕，顯然對天人五衰心有餘悸。

當年威名赫赫的李天王，怎會安心老死床榻？就在去年的今日，李闖深入山腹，拼盡氣力搏殺一頭食人妖虎，最終力竭而亡。

「好一條漢子，是我害了他。」姜鳴心中有些難過。若他當初安排李闖離開九州，有可能會避開天人五衰。

晏朝又想起李闖的臨終遺言，趕緊稟報：「李兄走前有交代，仙人要找的辛氏，如今僅餘一支，是赤銅山匠戶。小人已安排弟子日夜保護，仙人隨時可以考察。另外，李兄希望仙人收回此劍，以劍為眼，代他看看這天上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