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救贖日

周遠從不畏懼死亡。

有腦中的那顆腫瘤在，生命的倒計時早就開始加速。

剛剛的那一瞬間他已經想明白了。

如果命運不給他機會查明老爹死亡的真相，他還有第二種選擇——死後找到老爹，讓老爹親自講述一遍當晚被殺的場景。

回憶或許是痛苦的，尤其是自己被殺的回憶。

但周遠相信，善良的老爹一定會克服那些痛苦，滿足自己想要知道真相的好奇心。

而且老爹活著的時候，一直努力讓這座城市的民眾『棄惡』，喚起人性的光輝一面，讓扭曲的文明回到正軌。

剛剛他殺了那兩名小混混，起碼讓這座城市少了一分『惡』，為建設文明城市做出了貢獻，下去見到老爹后也算是能有交代了。

兩名執法者來到周遠身邊，熟練的為他戴上銀手鐲，將他塞進第二輛車中。

隨即，兩輛車一前一後駛離了海棠公園，留下一地的小混混屍體，以及一袋還沒拆封的狗糧。

周遠待的這輛車是一個大型廂式麵包車，裡面改造成了兩排長凳，至少能容納十多人坐著。

車廂里，執法者隊長和另一名執法者盯著周遠，三人都沒有說話，偌大的車廂顯得有些冷清。

前面那輛執法車警報聲一直響著，吵得周遠耳朵嗡鳴。

閑來無事，他只好再次嘗試控制耳朵，儘可能的屏蔽那些被放大的聲音。

嘗試了半天後，依舊沒有成功，不過他卻聽到了駕駛室里那兩名執法者間的部分談話。

「救贖日......」

「應該能湊滿十個人吧......」

短短几句談話，周遠便大致知曉了什麼情況。

今天是周六，但對於內城那些人來說，今天還是『救贖日』。

救贖日，每周的周六，會在內城舉行一個隆重的活動。

屆時要從外城拉十名『罪犯』進入內城，進行所謂的『救贖』活動。

周遠知道，這周的『救贖日』，他十分榮幸的被選中作為『代表』去內城了。

而他現在所乘坐的這個車廂內，待會還要進來九名有緣人。

往日的『救贖日』被拉進內城的外城『罪犯們』幾乎很少有活著回來的，要麼每次回來一人，要麼全都回不來。

至於回不來的那些人怎麼樣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不過此時的周遠絲毫沒有害怕的情緒，反而有一點『期待』。

小的時候，老爹偶爾會給他講述內城裡的光景，這些年來也聽其他人描述過一些。

幾乎所有人提起的時候，都認可一點，內城比外城要繁榮、文明的多。

據說那裡的建築都是宏偉的，道路都是乾淨整潔的，民眾都是安居樂業的......

今天，他或許能親眼看到了。

思緒間，前傾的感覺傳來，麵包車停下了。

『啪嗒』

坐在車廂門口的執法者打開了後門，上午的陽光照進陰暗的車廂內格外刺眼，周遠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睛。

「滾進去！」

隨著一道呵斥聲響起，兩道人影擋住外面的光亮，鑽進了車廂內。

周遠轉頭看去，這兩人長得頗有些『賊眉鼠眼』，衣著也破爛不堪，但和他一樣，手腕上都有一副銀手鐲。

兩人上車后與周遠對視一眼，十分自覺的坐在了周遠對面，整個過程中沒人說話。

執法者隊長與另一名執法者鑽入車廂后，

車門關閉，車輛再次朝前行駛而去。

又過了一段時間后，麵包車再次停下。

這一次送進來的只有一個人，且隨著這人出現，一股異味飄進了車廂。

當周遠看向新來的同伴時，瞳孔驟然一縮，臉上再無原先鎮定的模樣。

而對方看到周遠后，也表現出了同樣震驚的表情。

「小遠！」

呂明德瞪大雙眼，急切的進入車廂，坐到了周遠的身旁。

周遠看著穿著『垃圾清運』工作服的呂明德，喉嚨一陣堵塞。

「德叔......你怎麼進來了？」

呂明德臉色晦暗：「早上我拖運垃圾的時候，一個小孩不小心撞上了我的垃圾車，他家長控訴我，說我想要誘拐他家小孩......」

說到一半，他搖了搖頭，焦急的看向周遠問道：「不說我了，小遠你呢，你犯了什麼罪？」

「都給我閉嘴！誰再說話立馬槍斃！」

車門處那名執法者突然大吼一聲，呂明德和對面那兩名『罪犯』嚇得瞬間坐直了身體。

『犯罪？』

周遠沒再開口，而是在心中譏諷一笑。

自己的老爹當初做了那麼多的努力，差一點就改變了外城。但他一死，民眾們很快回到了原本的『精神狀態』。

他相信呂明德一定不會因為被小孩家長無端控訴后就覺得自己是有罪的，但對方潛意識中將這個經歷描述為了『犯罪』，所以才下意識地同樣這麼問自己。

當然，這不是呂明德的問題。

此時的呂明德眼中充滿了焦急與擔憂，感受到對方的目光后，周遠朝對方遞去了一個安慰的眼神。

周遠不清楚呂明德知不知道這輛車是開往哪裡的，又要將他們帶去幹嘛。但是他知道，這一車人，最多只能活著回來一人。

也就是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和呂明德之間，最後只能活下來一個，甚至，一個都活不了。

廂式麵包車走走停停，不知過去了多久，除了那兩名執法者外，車廂里已經聚集了九名『罪犯』。

在執法者的注視下，所有人都不敢說話，而他們的表情，有茫然，有恐懼，還有後悔。

很快，車再一次停下。

車門處的執法者打開車門，為他的隊長讓開通道。

踏出車門前，隊長回頭看了一眼車廂。

他的目光從九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了周遠的臉上。

「到底是第一個上車的，居然這麼快就平靜下來了，這心理素質，應該是個慣犯吧？」

輕笑一聲后，隊長下了車，沒讓周遠回答他的問題。

......

「隊長，這傢伙死了！」

「嗯？什麼情況？」

「他說他不想被拉進內城讓異獸吃掉，然後就直接撞牆自殺了。」

『啪！』

「沒用的東西，人都看不住！」

執法隊長面色晦暗，看著地上的那具屍體眉頭緊皺。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時候不早了，必須要快點進入內城。」

一旁的執法者小心翼翼的問道：「那現在怎麼辦？這個罪犯死了，我們還差一個指標......」

執法隊長皺眉思索：「『救贖日』必須要十個人......離這裡最近的監獄里還有沒有罪犯？」

「上周全帶進內城了，暫時應該沒有......」

「真是廢物，七天時間，居然一個人都沒抓進去！」執法隊長皺起眉頭，再次有發火的跡象。

他的目光朝四周掃視了一眼，下一秒，鎖定在了一位戰戰兢兢路過的路人身上。

「你，站住！為什麼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做了犯法的事情？」

聲音響起的瞬間，那名路人僵在了原地：「長......長官，我沒做犯法的事情。」

「那你為什麼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嗯？！」

「我......我......」

路人『我』了半天，由於太過緊張，話都說不出來。

執法隊長的耐心似乎被磨光了，直接擺手：「拉走，這傢伙一定犯法了，回頭再查。」

這下那名路人徹底不淡定了，求生的本能讓他掙扎道：「長官，我真沒犯法！你們要把我帶走，起碼要先調查我犯了哪條聯邦法律吧？不能冤枉好人吶！」

執法隊長想都不想，就抬手指向路人：「你犯了聯邦法律第......第......」

他皺眉想了半天，就彷彿有無數個合適的答案擺在自己面前，但一時間卻選不出最為滿意的那個。

這時，一旁的執法者眼珠一轉，湊近隊長的耳朵：「他質疑執法者。」

「啊，對！」執法隊長眼神一亮，指著那名路人，嚴肅且堅定的說道：「你質疑執法者執法行為，質疑執法者就是你犯下的不可饒恕的罪行！」

說完，旁邊的執法者熟練的為其戴上銀手鐲，塞進了車廂。

路人表情衰敗，放棄了最後的掙扎。

執法隊長提了提褲腰，神色輕鬆：「上車，進城！」

押送進內城的十個人，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