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5姐唐春陽
唐岩的五姐唐春陽這個師範念的實在是太難了。
半個學期以來,唐春陽身上只穿著開學時學校發的校服和運動服,兩套衣服輪換著穿,幾乎沒人見她穿過第三身衣服。
校服和運動服秋天時穿著正好,不冷不熱的。等到冬天就不行了,抗不了風也抵不了寒,裡面套上棉衣棉褲的話則顯得臃腫,行動也不方便。
但沒辦法,唐春陽沒有毛衣毛褲,打小也沒穿過,有的只是母親一針一線縫製的棉衣棉褲。
話說回來像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誰不喜歡美呢?她也想像其他女同學那樣裡面穿著毛衣毛褲,外面穿著時新衣服,再在外面穿件大半身的羽絨服,脖子上圍一條漂亮的圍巾。
可這些只能是想想而已,她窮,她沒錢。
她一點不在意同學們用那種異樣的、其中夾雜了瞧不起的眼神看她,和弟弟唐岩一樣我行我素大大方方的穿著棉衣棉褲,外面套著校服或者是運動服,正正常常的上課和回寢室,且感到暖和。
這暖和來自母親的無限疼愛,她甚至為此感到驕傲。
寢室里總共四個人,只有她的床鋪和行禮箱無處不顯露著簡單與寒酸,跟其他的三個女生根本沒法比。
在這裡我們不必去詳盡的描述,有一種貧窮的窘況似乎早存在於腦海,觸動時會自然而然的浮現眼前,看著可憐與心疼,會不由自主的鼻根兒發酸。
說實話,這些對唐春陽來說都沒什麼,因為她打小就窮,也窮慣了。她不在意身上穿啥,也不在意床鋪的簡陋寒酸。相反她覺著這一切已經很好了,她很滿足。
她甚至想這要是把母親和弟弟接來一起住多好,也叫他們體驗一下住樓房的感覺。
這也許就是貧而不賤淡然處之吧。
哎,這些也就罷了,畢竟是外在的東西,對於一個家窮的孩子來說無可厚非,可是誰能想到她還常常要餓肚子呢?
咋說呢,按說學校食堂里的吃食應有盡有,怎麼會吃不飽餓肚子?
真實情況是不敢吃飽!!
她那每個月少得可憐的生活費,說句不好聽的都不夠家庭好的同學出去下一頓館子的,而她卻要千方百計精打細算的省著花,如果每日三餐頓頓都吃的話,每個月她將會有一個星期餓著肚子上課。
也許有人會不相信,但事實確實如此。
她的家實在是太窮了。
我們常說貧窮會限制想象,讓沒錢人想象不到有錢人的生活。但反過來講富有也同樣會限制想象,使有錢人想象不到沒錢人的拮据與窘迫。
班級里不乏有家庭好的同學,他們每個月的零花錢少則上百多則幾百,這還不包括平日的生活費用。拿他們來說根本無法想象、也不相信唐春陽要用一百塊錢活一個月。
於是我們在校園中會經常看到,孤獨的唐春陽一個人安靜的坐在那片白樺林中的長條椅子上看書,而那時往往是晚上食堂開飯的時間------
因為貧窮和貧窮刻在骨子裡的尊嚴,使唐春陽幾乎很少說話,每天只是教室與寢室之間兩點一線的生活著。在同學們都瘋狂的釋放著青春的時候,她只是在角落裡安靜的看著書,豐富著大腦與思想。
同學們似乎忘了她的存在,而她也樂意被人遺忘。
唐春陽的個子很高,在班裡的女生中她是最高的。只是長期的營養不良讓她身形纖瘦,看上去很是柔弱,一副病態的樣子。但若細心觀察的話會發現,
她其實很漂亮,幾乎是班裡最美的女生。
也許是從小就沒用過洗髮水的原因,她有著一頭令所有女同學都羨慕的烏黑秀髮,長長的柔順絲滑,總在陽光下閃著光澤。
但她並沒注意到秀髮的美麗,每天只是簡單地用一塊手帕把頭髮束在腦後,劉海旁落下來的碎發遮住臉蛋,整個人便悄無聲息的隱入了塵煙。
每到星期天整個寢室便只剩她一人,她會在上午把上周穿的衣服洗凈晾好,再簡單地做一下內務,然後便到學校的圖書館里安靜的看書學習。
她很少上街,這倒不全是因為身上沒錢,而是打小養成的習慣。她覺著上街沒啥買的,洗衣粉、牙膏、香皂、雪花膏等日常用品校內的小賣部都有,沒必要出去買。
同寢的女同學上街購物時曾喊過她兩次,見她不去以後也就不喊了。
星期天她只吃中午的一頓飯,這種情況一直到元旦前收到弟弟匯來的二百元錢后才稍有改變。
匯款和弟弟的信是同時到的,弟弟在信中說家裡一切都好,母親身體也好,叫她不用惦記安心念書。並特別囑咐說不要擔心錢的事,一定要吃好穿好。
唐春陽手拿著信忍不住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淚水把信箋打濕------
快到放寒假的時候,好心的輔導員老師幫她找了份給電視台做社會問卷調查的臨時工作,能幹二十天,每天十塊錢,但要自己解決吃住問題。
她十分感激的接下了這份工作。
住的問題也是輔導員老師幫著解決的——破例叫她住在寢室。等吃的問題就得自己解決了,好在她吃的也不多,且簡單——買了一箱最便宜的三鮮伊面。
哎,我們還能說什麼呢?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還是說寒門出人才?
沒受過窮的人不知道,說實在的,沒有誰想過早的當家,全是逼出來的。
貧窮是塊磨刀石,磨練著生存於其中的人的意志與精神。有的人經不住磨鍊退卻了,有的人則在磨練中一步步成長並強大起來。
唐春陽在春節前的頭三天回到了家,她拿打短工掙的二百塊錢給母親買了雙棉鞋,給弟弟買了條牛仔褲。這兩樣花去了七十塊錢,還剩下一百三。
說實話一百三十塊錢對她來說已經不少了,將是她一個月的生活費。雖然她還要繼續念三年半,還有三十四個月的時間。
過罷年正月初二,四個出嫁的姐姐以及姐夫和三個外甥、兩個外甥女都來了,一大家子人整整熱鬧了一天。
姐姐們回走前按習俗要給母親留下些錢,但今年沒給母親,給了老妹子唐春陽。
「今年就不給媽了,老五念書花錢,都給老五。我們四家一家五十,四五二百,能頂一個月的。-」大姐說完看著唐春陽,又說:「花完了給小六寫信,我們再給你張羅。」
唐春陽的眼淚在眼圈裡打著轉兒,哽咽著說:「我這還有一百三,加上這二百夠兩個多月的了。」
「加一起才三百三,不夠人家富裕戶孩子花一個月的。沒辦法,咱家就這情況,節省著點兒。」大姐說。
「嗯。」
是呀,有什麼辦法呢?四個姐姐家也都不富裕,又都上有老下有小的,沒啥富餘錢兒。再者說了,誰家不過日子呢。
唐岩在一旁沒吭聲,他在計算著自己手裡的和家裡的錢。
年前他總共扛了二十二天礦石,每天十五,加起來也是三百三。
初六王連山的窯口就開始動工,十八開學,他還能扛十天掙一百五。
這樣一來整個寒假他扛礦石掙了四百八十塊錢,簡直是一筆大錢呀。加上五姐自己掙的一百三和四個姐姐給的二百,完全可以把五姐這半年供下來,且還有富餘。
想到這唐岩不禁有些小激動,眼睛都隱隱冒光了。
他繼續在心裡盤算著:賣豬肉的錢買種子化肥,估計還能有一百多剩餘,正好買兩個小豬羔,這樣到年底就是兩頭肥豬。
賣一頭殺一頭,五姐轉年上半年的費用就有了。
至於今年下半年的費用不用擔心,繼續扛礦石掙。假如說鎮里不讓私人挖金礦石了也沒啥大事,那時候秋也下來了,地里能出不少錢,何況今年還給地追二遍肥,收成肯定比去年好。
這是他理想的合計,我們祈禱著天隨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