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唐岩有了自行車
清明前,整個北原地區落了一場春雨。
雨後的空氣非常清新,天像洗過了似的瓦藍乾淨。
山坡上冒出的青草芽兒在去年枯黃的雜草叢中點綴著令人欣喜的綠色,河道已全部化開,河岸兩邊殘存的冰碴消無聲息的破碎,隨著河水緩緩的飄向遠方。
柳樹泛青,枝條搖曳,楊樹褪去了灰白,飄灑了漫天的毛毛狗。
北方春晚,但還是如期的來了。
雖下了雨,但氣溫還沒上來,還不到開犁種地的時令。勤勞的庄稼人開始往地里送糞,盤算著這塊地種啥那塊地種啥,同時預估著秋後的收成。
唐岩家不養牲畜,所以沒多少糞,趕星期天借了鄰居財哥家的驢車一天就把那點兒豬糞送完了。
下晚,唐岩吃過飯後跟母親說出去走走,然後便到了西山王連山的窯口,他要掙那五塊錢。
五塊錢對有錢人來說也許不算什麼,像皮所長抽的石林煙一盒就四塊五。但對唐岩來說很重要,那是他五姐一天的生活費。
他不想靠借錢供五姐念書,不是說借不到,而是借怕了。
所以他非常珍惜這每天像狗一樣在窯洞子里爬進爬出掙那五塊錢的機會,因為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掙到錢的出路。他甚至享受扛礦石時那渾身被汗水濕透的快感,幾乎能聽到懸挂在下額的汗珠子砸到跐腳窩時發出的聲音------
按說扛礦石是最累人的,但他沒覺著過累,也沒覺著過辛苦,在他的意識中覺著這一切都很正常。有時他甚至都想不念書了,那樣就可以抱天的扛礦石,掙的錢將不只是五塊,而是十多塊,這樣一來不但解決了五姐的念書費用,還能把日子過好。
可是他心裡還響著另一個聲音——一定要考上大學。
考大學不單是他的理想,同時也是母親和姐姐們的期望。
每天當他扛完兩個小時的礦石,然後到礦山的澡堂子洗完澡,趕九點前到家坐在書桌前拿起課本準備學習的時候,他都會有那麼一陣兒的愣怔恍惚,覺著自己根本不是學生,而是個成家立業的大老爺們兒------
這感覺叫他很痛苦。
每當這時他都會不由自主的點上根煙,邊抽邊看看課本,再看看屋,然後抬頭瞅瞅房頂,轉過來聽聽母親的睡覺聲------
這時他會在心裡提醒自己,這就是我的現實,得堅持,得努力。
為了學習掙錢兩不誤,他每天晚上十二點睡覺,早上六點醒,緊接著開始一天的生活:挑水、吃飯、上學放學、扛礦石、洗澡、學習、睡覺。
他不敢耽誤上學,更不敢耽誤扛礦石,兩樣同等重要。
哎,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
窯口的小房前停放著三台摩托和一台三輪,以及一台八成新的永久自行車。摩托車是王連山和兩個鑿頭兒的,三輪車也是王連山的,柱子開著,拉其他兩個扛工上下班用。
至於自行車以前沒有,唐岩看了一眼后心想準是窯上來了新人,自行車應該是新人的。並推斷新來的人應該和王連山他們不是一個營子的,如果是一個營子的坐柱子開的三輪車多好,沒必要騎自行車。
他推門進屋,屋裡只王連山和窯把頭兒在,沒見著新來的人,唐岩想應該是跟著其他人下窯去了。
他也沒問,和屋裡的倆人打了招呼后便開始換衣服。
「六兒,今兒我叫柱子把我家的自行車拉來了,擱家也沒人騎,
再擱就擱壞了,你騎著吧,省的天天走著上學。」王連山說。
「呀——」唐岩一愣兒,好像有點沒聽清,其實是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說:「我還以為新來人了呢,你的自行車呀叔。」
「我的,在家擱著沒人騎,你騎吧,前後胎我今天新換的。」王連山說。
「給我騎?」唐岩這回聽清了,禁不住內心狂喜,但還是為了真實而求證的問:「真的假的?」
「那還有假?」王連山說。
「謝謝了!」唐岩毫不掩飾內心的激動,馬上拱手道謝,隨後說:「叔,不行你折價賣給我吧,要不然我不好意思。」
「賣個屁!罵你叔呢?」王連山瞪了唐岩一眼。
唐岩也不矯情,滿心歡喜的換好衣服出了屋,在自行車上美美的抹了一把后哼著小調下窯去了。
第二天早上,唐岩母親起來生火做飯,見院子里撐著台自行車便有些納悶,回想昨晚兒子說出去走走,這回來便有了車子,心就生了狐疑。
老太太回身進了裡屋,唐岩剛好起來穿衣服。
「院子里咋還有台車子呢?」唐岩母親問。
「唔——」唐岩邊下炕穿鞋邊把昨晚想好的說辭說給母親:「昨晚回來忘告訴你了,李傑的,他現在不騎了擱家也是閑著,先借我騎著。
早讓我去取來著,我沒好意思。昨晚去他家正趕上他家吃餃子,他爸非得叫喝兩盅,等喝完快九點了,回來時他爸叫我把車子騎回來,我一省思騎就騎吧,就騎回來了。」
「唔,我還省思是你------」
「省思是我偷的呢?」唐岩笑了,「你兒子能幹那事?」
「不是偷的就好。-」唐岩母親放心了,隨後說:「這得多大的人情,一台車子二百多呢,舊的也得一百大幾,我看那車子有八成新。」
「沒事媽,人情慢慢還,日子不長著呢,我挑水去了。」
吃過飯後唐岩心情美麗的騎著自行車上學,半道上碰著了張麗華和王美華,倆人以為他買了新車,一看不是新的,張麗華問:「誰的車子?」
唐岩剛想說李傑的,一想李傑的自行車她倆認識,便說:「我三姐夫的,不騎了給我騎。」
「車子還挺新呢。」王美華說。
「嗯,剛騎兩年。」唐岩說。
「你這回好了,不用走著了。」張麗華說。
「那是。」
在快到高中的時候張麗華和美華她倆習慣性的往前面的岔路騎去,她倆每天走的是學校正門。而唐岩則習慣性的往後面的岔路騎,他走的是后城牆豁口。
仨人便一下子岔開了。
張麗華喊唐岩調頭,唐岩擺了擺手,說了句不走平常路后直接往前騎進了後街。
唐岩打遠看見了前面走著的梁曉燕,於是緊蹬兩下騎到她身邊,剎住閘說:「上來,馱你一骨碌。」
梁曉燕先是「咦——」了一聲,見是唐岩便高興的雙手抓住他的腰,雙腳一蹦,靈活的坐到了車后架上。
「哪整的車子?」梁曉燕在後面問。
「我三姐夫的。」
唐岩說完禁不住在心裡苦笑了一下,心說話因為台自行車從早上到現在已經撒兩個慌了,還臉不紅心不跳的,好像有這方面潛質似的,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