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驅逐
聖光魔法師澤維爾此刻煩躁異常,駐守在船瓦中央主幹道交匯位置的他冷然旁觀,眼看著逃亡人群自北向南源源不絕,他的心中卻只有無處宣洩的憤怒和埋怨。他對不斷嗡響的鐘充滿恨意,也在心中嘲諷不遠處燃燒著的伯爵莊園。他恨身旁守備隊吹響的集結號角,也怨眼前向南逃亡的民眾。而這一切情緒,有兩個起源。一是澤維爾在熟睡中被吵醒,二是醒來發現枕邊有十數根金髮。
「澤維爾大人。」
聖光魔法師轉頭一看,將臉上的情緒收斂幾分:「艾默生大人,您到了。」
艾默生是船瓦守備隊的長官,此人滿臉鬍渣,身材細瘦。「剛才在莊園那邊救火。嗯……」他走近澤維爾,在其耳邊道:「恐怕,紙條上寫的是真的。」
「什麼意思?」
「自由騎士、魔法師、雜役都在。唯獨伯爵一家子……」艾默生記得很清楚,紙條上是這樣寫的:屍寒瘟疫不久后將在船瓦爆發。皮爾斯伯爵的家人已經陸續離開船瓦。
聖光啊!紙條上寫的當然是真的,你這頭豬。內心的想法自然不能由口而出,澤維爾是這樣回應的:「看來伯爵大人的膽量夠小的。」
輪到艾默生詫異了,「你什麼意思?」
「屍寒瘟疫什麼的都是狗屁。」澤維爾語氣輕蔑,似乎對於屍寒瘟疫的說法充滿不屑。
艾默生摸了摸鬍渣,思考許久開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避難的人潮逐漸稀疏,拉在後面的居民大多攜帶大包小包的行禮財物。西南方向的火一直在燒,直到交匯口前後再沒有避難者的身影……
「兄弟們!守衛身後的人民,守衛你們的至親。將野人送回鳥不拉屎的安達爾群山,送回他娘的莽荒!」艾默生向著周圍一字排開的士兵高聲喝道,士兵們也舉起兵刃紛紛回應。
但身處其中的澤維爾不這麼想,來的起碼還有死人。從數分鐘前到現在,風中瀰漫的死亡氣味愈來愈濃厚。別人或許察覺不到,但作為聖光魔法師的澤維爾,作為最常與死人、亡靈打交道的澤維爾怎麼可能察覺不出。但他不敢提,不敢向周圍守備隊的人說明情況。
雖然從北域返回不過兩天時間,但船瓦流傳的有關瘟疫的謠言他已經聽說過三次,每次的內容居然都不一樣。但不管哪一種,指向瘟疫的形容都是極具傳染性、致死率極高等等。澤維爾轉頭看向身側的士兵,只要一提屍寒瘟疫,恐怕這些人跑得比兔子都快……
「喂!快到這邊來!你受傷了嗎?」一士兵喊道。
彎月高懸於頂,誰都沒注意到它何時移動到那一處。一如誰都沒注意到街道上仍有一位避難者,來者身著輕甲,肩披沉重的黑色毛絨斗篷。他,或許是她,走路一瘸一拐,胳膊的擺動也很顯費力。
「受傷了嗎?」又一士兵高喊。
但沒有得到回應。
死亡的氣味愈加濃重,澤維爾心中的不安沸騰。但他看不清來者,周圍的人同樣看不清楚。
忽然,身披黑斗篷的人定在原地。兩秒后,那人邁開雙腿向著眾人狂奔襲來。
「注意!注意!」不知誰在高喊。
而澤維爾口中高遠聖潔的密語已是誦念完畢,「恢弘觸感!」灼目的聖光於半空匯聚,而後聖光形成的河流湧向街道北方奔跑之人。
混亂之中,硴啦兩聲響起,聲音並非來自守備隊警戒的南北街道,而是從隊伍的左右兩翼傳來。
澤維爾心裡一沉,暗道不好。但還沒來得及觀察,又是砰砰兩聲,有什麼東西摔落在地。
無形之風吹拂,無聲的顫動快速逼近。
「死人!」
「死人活了!是瘟疫!」
隊伍兩側的士兵不停報告著掉落之物的情況:屍體、會活動、難處理、瘟疫……
澤維爾顧不得疑慮,當即高遠聖潔的密語脫口而出。他手中火紅色的法杖頂端綻出光芒,「恢弘……」
正當他吟唱咒語之時,左右兩側的民居小巷中湧出無數屍體。屍體有的殘破不堪、連面部都潰爛,有的保存完好,看上去只是臉部煞白的活人。地面上發瘋奔跑的屍體還好,最令人心驚膽戰的是從三層樓房窗戶口擠出來的屍體,如同傾倒的瀑布,樓底地面堆出一個小山包。
澤維爾的魔法被打斷了,艾默生抓著他向南逃去。駐守於此數百人的隊伍一潰而散,上演著數小時前上演過的劇目。
逃跑途中,澤維爾回頭看了眼,發現成群的屍體茫然地停在原地,彷彿失去了追擊的目標。
「做得好啊!」屍群中隱藏身形的拜亞爾自我誇讚道。付出一具領頭屍體的代價,換來船瓦守備隊成員的逃亡。趕人任務,不必非得自己趕。人又不是圈養的羊,走走停停只為一口青草。人是有情緒的,而情緒是可以傳遞的。尤其權威人士,例如守備隊士兵的情緒更是易於漫延。試想,作為手無寸鐵的百姓,看到士兵逃亡的第一反應……
「太壞了。」被屍群包圍的拜亞爾緊了緊拳,心裡感嘆:以戲劇為參考,自己很有作為反派的潛質啊。
呼,拜亞爾把不必要的情緒甩開。他體內魔法所剩不多,只能繼續向前。
「匿靈!」菲爾丁呼喊匿靈的聲音發顫。
片刻后,虛空中閃出一道寒芒,鐮刀型光芒穿過菲爾丁的左臂肘關節。於是他的小臂——那被半空中蓋文的屏障魔法擠壓的皮開肉綻的小臂,掉落在地。
蓋文不為所動,空洞悠遠的密語被誦念而出。憑著刀芒,蓋文鎖定了匿靈的位置。「死!」他大喊。兩道透明的屏障閉合,從屏障無形的縫隙中逐漸有血液滲出,同時伴隨著肢體破碎斷裂的聲響。
菲爾丁體力不支栽倒在地,被擠壓得不成模樣的匿靈攤在他身側。
近處的監獄早已沒有犯人逃出,而遠處的城鎮則喧鬧異常。蓋文落至地面,他那高大的身軀因疲憊而佝僂。腳邊,菲爾丁與匿靈的血液將積雪印染,深邃的紅緩緩漫延。蓋文扯下身上的披掛,為菲爾丁簡單包紮好傷口后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