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謠言(2)
看著眾人目光齊刷刷聚到這邊,跟沈重對自己的描述差不多,金世雲底氣便足了幾分,面帶神秘壓低聲音說道:「其實我也不能算是親眼所見,原本我對於這種傳說中的東西,也以為都是志怪小說裡面杜撰的,並不盡信。只是這件事情是生在我兄弟身上,倒也不由得我不信了。」
「你兄弟?誰有這麼好福氣?」鄰桌几個人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如被人拎起脖子的鴨,忙不迭問道。
「沈家公子,沈重,沈復生。」金世雲慢悠悠地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看著眾人好奇的目光繼續說道,「前些rì子沈家遭了劫難,這件事想必蔚州城裡人都知道吧!在黑石坡,我那伯父慘遭了韃子的毒手,臨歸天之前,卻是告訴了復生一個秘密,一個關於沈家的天大的秘密……」
「這個秘密事關沈家的榮辱興衰,這些年來只有沈家的嫡子才有資格知曉,就算是沈家各個旁支的子孫,也都無權得知。我這次能聽得一二,也是因緣巧合。這個秘密,便是關於沈家的傳家寶。」
說到這裡,金世雲環視左右,看人們聽得出神,故意賣了個關子,又端起了茶杯慢慢啜飲起來。
要說金世雲真是有說書的天分,這個扣子把人的情緒全部調動了起來,旁邊幾桌有幾個人眼巴巴看著這邊,甚至急得都站了起來。
興德居的三層前所未有的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靜靜等著金世雲,等著他揭開這個沈家幾代傳下來的秘密。
「大家可能有人已經猜到了,這個秘密就是,沈家有一隻聚寶盆。」金世雲慢條斯理放下茶碗輕輕說道,聲音不大,但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凝息屏氣、聚jīng會神,卻是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金世雲這話說完,興德居上先是安靜了片刻,等人們消化了這個信息之後,就彷彿平靜的湖面上投入了一塊巨石,眾人紛紛開口議論起來,有懷疑的,有贊同的,也有純粹就是湊熱鬧的。
「聚寶盆?怎麼可能?在座的諸位也都算見多識廣的人物,有幾人見過這種寶貝?」
「我看就很有可能,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別說是一隻聚寶盆,再稀奇的事情都多了去了!」
「聚寶盆嘛!當然是世間難得一見的東西,要是誰都見過,那還算什麼傳家寶?」
興德居的三層此時熱鬧得跟開了鍋一般,甚至連二層的不少人都被吸引了上來,一個個口沫橫飛地議論著,有人連吃飯都忘記了,金世雲看氣氛醞釀得差不多了,便對身邊的瘦高衙役使了個眼sè。
「我看這事還是有幾分可能,傳說中誰有過聚寶盆?那就是咱大明開國時期的沈萬三!這沈家是一百多年前遷到蔚州來的,說不定他們就是咱大明朝開國時沈萬三家傳下來的一支。」
瘦高衙役會意地點點頭,用尖細的聲音說出了自己的推測,大廳里還在爭吵的人們一時安靜了下來,一個個歪著腦袋兩相印證一下,心中默默認同了瘦高衙役這個說法——要這麼說的話,還真有幾分可能。
於德勝也應和一般點了點頭,粗著嗓門繼續添油加醋分析道:「也對,也對,那聚寶盆可能還真在他們手裡呢!想當年太祖皇帝把沈萬三流放,說不定就是因為……」
說到這裡,於德勝面sè一變,似乎是感覺觸到了禁忌,便禁口不再往下說了。
但這隻說了一半的話,給人留下的想象的餘地便更大了。
「對,對!」眾人似乎也是略有所悟,議論的聲音更大了幾分。
猜測、忖度再加上適當的添油加醋,足以讓謠言像酵了的麵糰一般,越扯越大,要不然古人也不會有三人成虎這種成語了。
經過眾人集體智慧的再加工,各種牽強附會的理由全都扯到一起,再加上金世雲這位現身說法說親眼見過沈家傳家寶的人,可信度便更加高了幾分。
「我就說嘛!沈老太公當初來到蔚州的時候,那可是身無分文,當年還在我太爺爺家的房檐下借宿過半年,要是他手中沒有聚寶盆這種傳家寶,怎麼可能經過四代就成了蔚州有頭有臉的大商戶?」
「對,對,就是這個道理!」一番紛亂的議論之後,終於有人十分肯定地下了定論,周圍的人也都紛紛點頭應和,臉上閃現著興奮的光澤,似乎一頓早餐的時間,知曉了一個驚天的秘密一般。
謠言一旦深入人心,就像瘋長的野草遇到了肥美的沃土,從來都有著廣闊的生長空間。
而只要人們選擇了相信,根本不必要別人去解釋,他們心裡就會自然而然的找到支撐這謠言成立的有力佐證。
至此,金世雲也算完成了沈重交給自己的任務。
看來事情比自己想像還要簡單些,金世雲拿起桌上面巾,擦了擦嘴,心中有些驚嘆沈重對於人心的把握,事情似乎完全沒有出沈重的預計,甚至在這興德居上一些人的反應,也跟昨天晚上沈重的描述一模一樣。
這種玩弄人心的手腕,對事件的掌控,可是跟以前自己認識的那個木訥軟弱的沈重有著雲泥之別,讓金世雲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或許是昏迷了這些時rì,復生的腦子終於開竅了吧,金世雲心中默默想道,心中也為沈重由衷感到高興。
「諸位,今天就到這兒,咱就像剛才說的那樣,左耳進右耳出,哪聽哪了,出了這個門千萬別去傳訛去。要不然我那兄弟知道了這事,這人可就沒法做了!」
金世雲將一排銅板排在桌子上,起身帶著三個衙役,又特意向還在議論紛紛的眾人拱手囑託了幾句,在眾人拍著胸脯的保證聲中,心情愉悅地下樓去了。
就在興德居門口錯身而過的時候,金世雲看到了一身富商打扮的沈冠文,在興德居夥計熱情地招呼聲中剛下了馬車,正邁過了興德居的門檻,朝自己習慣的靠窗的位子踱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