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蕭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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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搏殺經驗豐富的血哭僧突然被自己的絕招扣住,也不由的心底一寒,隨後立馬意識到,蕭劍心又不懂《天慟經》的運勁,這大概就是個空架子。
可惜終究還是慢了半拍,趁著血哭僧愣神的一剎,蕭劍心做出了一個更加意想不到的動作,只見他一口狠狠地咬在血哭僧的受傷的手上。
若是在平時,有著內勁護體的血哭僧,別說是一個孩童的牙齒,就算是鋒利的刀劍也很難傷他半分。
可是他的左手本就因為受傷內勁運行困難,更別說蕭劍心正正好好咬在傷口上,鮮血飛濺而出。
這一連串的變化究竟是蕭劍心的運氣,還是全在他的計劃之中,我們不得而知。
我們能知道的只有一件,那就是那個如魔似鬼的妖僧又一次受傷,而且比上一次更加狼狽,更加不堪。
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比得上被一個十一歲的小鬼弄傷還要丟人?
「啊——」
帶著三分痛苦,三分悲憤的咆哮,血哭僧運起十層功力要將蕭劍心一招打死。
忽的又似是想到了什麼,那凌厲的招式一轉,變得如春風般和煦,輕輕地拂過蕭劍心後頸。
蕭劍心眼前一黑頓時失去了意識。
「劍兒!」
眼見蕭劍心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素雲貞不由的大急大悲,再也無法剋制自己,不管不顧地想要救下自己的孩子。
血哭僧這次沒再留手,重重地一掌將其擊飛。
夏夜的蟲鳴,清冷的月光,以及……生死兩別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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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形容的黑暗,無法言明的恐怖,將蕭劍心包圍,束縛,要將他絞殺。
蕭劍心死命地掙扎,拚命地想要擺動著四肢想要掙脫束縛,卻被那黑暗牢牢縛住始終動彈不得。
絕望,無力,以及一種幾乎令他窒息的壓迫感死死地將他鎖住。
這一切若只是個噩夢該有多好。
夢醒。
原來之前的一切真的都只是噩夢而已。
渾渾噩噩間,蕭劍心猛地望見到了一張臉,一張如乾屍般可怕的臉。
一瞬間現實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蕭劍心的腦海。比噩夢更加絕望,更加窒息的現實,如同被重鎚狠狠擊中,幾乎要將他擊倒。
但蕭劍心終是沒有倒下,因為他的仇人就在眼前。
蕭劍心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從床上起身,光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幾乎抽光了蕭劍心全部的力氣。
但蕭劍心並沒有放棄,而是掙扎著起身,跌跌撞撞地向血哭僧撲去。
血哭僧一把挾住蕭劍心。
背對著陽光,之前一直像枯樹般盤坐著的血哭僧終於開口說道:「倒是個有毅力的小鬼。」
回應他的卻只有沉默,無言的沉默。
蕭劍心無力地掙扎著,但那雙乾枯的手就像這可怕的現實般死死地壓迫著他。
「你想為你的父母報仇?」
回應血哭僧的依然是沉默,但那憎惡眼神無疑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動彈不得想必他一定很願意咬下血哭僧的一塊麵皮。
「不錯的眼神,可惜只憑這樣卻是奈何不了我的。」血哭僧的眼神中不知為何竟有了一絲欣賞,接著又說:「不如拜我為師,我來傳授你武功。」
沒有言語。
血哭僧道:「我知道你想殺我,我也期望你能殺了我。」
蕭劍心聲音沙啞的說道:「為什麼?」
「因為我需要一個傳人,
能夠將我的武功流傳下去的傳人。」
「唉——我今年已經七十多了,算算年紀也沒幾年好活的了,若是我死了這身武藝豈非失傳?所以我想要教你武功。這樣即使是我死後,江湖中的人也不會忘記血哭僧的可怕。」
「你也一定要殺死我,你也必須殺死我,只有這樣你才算掌握《天慟經》的精髓。」
說完這些后血哭僧又鼓動道:「想想你父親的死狀,難道你不想用同樣的方式將我殺死,讓我在無盡的痛苦中死去?」
想起父親那凄慘的死狀,蕭劍心心中的恨意大增,咬著牙思索了良久良久。
死一般的寂靜后。
蕭劍心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道:「好!我一定會用這世上最殘酷的方式將你殺死。」
聞言血哭僧大笑道:「好,一言為定。」
就這樣蕭劍心成了一個瘋子的徒弟。
說完這一切后,血哭僧袍袖一揮,一塊煎餅輕飄飄地飄到蕭劍心面前。
「先吃點東西吧,一會兒就該上路了。」
可怕的武功,但卻已經無法撼動蕭劍心的內心,隨手撈起下落的餅,他也確實應該吃些東西,從昨日起便滴水未進,此刻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煎餅放入口中,那熟悉的味道,即使已經變得冰冷蕭劍心也絕不會忘記,每次烙餅的時候,母親總會偷偷地在自己的那份里加一個雞蛋。有一次父親還為此吃醋,像小孩子一樣鬧起了變扭。
想著想著,蕭劍心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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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的烈火。
蕭劍心怔怔的看著火中那兩坨原本是自己父親母親的東西,直到現在他也不願意相信曾經擁有的一切就這樣失去。
但事實就是事實,屍體殘留在指尖的那種冰冷的觸感是不會騙人的。
蕭劍心怔怔的注視,什麼都沒有想,什麼都沒有做。
燥熱的暑氣,聒噪的蟬鳴都無法影響他半分,彷彿他的世界都陷入了一種死一般的寂靜之中,連時間也變得無意義。
血哭僧也在一旁,他總是那樣不急不躁,像個正真的大德高僧一般。
良久,良久。
蕭劍心才從情緒中掙脫出來,稚嫩的臉上竟有了幾分成熟。他將那柄已經斷掉的家傳寶劍擲入火中,看著它被烈火吞噬。
其他的曾屬於自己的東西也被他一一擲入火中,只留下一個玉鈴,那個一直被他戴在腰間的玉鈴作為想念。
火越燒越大,似乎是想要將這裡的一切吞噬殆盡。
「我們走吧。」
蕭劍心低沉的說道。
血哭僧道:「好。」
言簡意賅,沒有多餘的言語,仇人之間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蕭劍心什麼都沒有帶的走了,什麼都沒留。
空蕩蕩的身影就好像他空蕩蕩的內心。也許是因為他早就把自己的心留在了玉鈴山莊了吧。
不算寬闊的山莊一下子變得空曠起來,只有風鈴的聲音在院中回蕩,就像在哭泣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