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伍明

回到商務車上，坐上後座，伍明看了一下時間，4點多一刻。去接10點的飛機，結果弄到現在，伍明覺得自己浪費了一天的時間。

伍明對司機說：『張師傅，你下班吧，車子留給我，我還有事，晚一點我把車子開回公司。』

司機答應說『好，我住的不遠，從這裡走回去就行了走。』

『先開去你家，我再走。』說著，伍明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消息發了出去。

司機開上車，開了不到10分鐘，就停了下來。

『伍主任，那我先走了。』聽到伍明『嗯』了一聲，司機張師傅拿起腳下的一摞報紙，開車門下了車。

伍明下車換上駕駛座，然後又拿出了手機，打出一個電話。

『喂，王勇，我現在去場地，你今晚幾點進場？』

電話那頭那個叫王勇地男人說：『伍主任，我已經在現場了，剛和場地方對接好，我的人今晚11點進場。』

『那好，11點，人民路口，到了我打你電話。』

掛上電話，伍明拿出一隻藍牙耳機戴上，開車駛向出城方向開往揚城。

合資廠的前身是國營交通運輸局的三產企業——白象電機廠。

20世紀70年代，社會逐漸放開經濟，作為大型國企的交通運輸局為了改善職工住房待遇，也同時為了搞活經濟，成立了三產地產開發公司和建築公司，而作為原本倉儲配套的電機廠和制冷機廠也合併成立了『白象』廠。

『白象』廠建立初期只是為交通運輸局的倉庫做製冷設備和通風設備的製造和維護。其後隨著市場的需求，『白象』廠也開始製作民用的『白象』牌電扇和針對商用的『白象』牌壓縮機。80年末，交通運輸局的下崗潮到來，原本只是附屬於碼頭倉庫的三產『白象』廠反而效益極佳，吸納了一批交通運輸局的下崗職工，開設多個直營門店，專門銷售『白象』牌的產品，並且提供售後維修和保養服務。同時『白象』牌也推出了同時具有冷凍和冷藏功能的家用冰箱。其實原理相當簡單，『白象』廠只是把來自國外的迷你冰箱整體進行了放大，在上部隔出了一個較大的冷棟空間，下部的冷藏空間只是利用上部冷藏所產生的冷氣進行滲透。由於產品便宜又實用，得到了廣泛歡迎。

到了90年代初，『白象』廠把產品小型化，推出了小型的家用桌面電扇，成功捕獲了一批消費者。並且開始投入窗式空調的製作與銷售。『白象』廠的事業蒸蒸日上，『白象』品牌在華東地區也小有名氣。

但是，事與願違，當時發生了兩起對『白象』廠致命的事件。

事件之一是在1992年，四火車皮的窗式空調在運往東北的過程中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派出去的員工找了1個月沒有找到。又過了2個月，四車皮的空調居然在中途的一個調配站神奇地出現了，經過重新編組抵達東北。但是由於抵達時間從6月拖到了9月，等到開始銷售，很多地方已經開始下雪。這批商品錯過了當年的銷售，直接成為了積壓商品，幾個代銷的商場要求退貨，而沒有要求退貨的商場也對返款進行了進行磋商。『白象』廠資金迴流出現問題，資金鏈出現斷裂，不得不在次年削減了新產品的開發費用。

事件之二是來自『白象』廠內部。由於工廠的生產線是由原本國營的交通運輸局的倉庫配套公司構成，廠長帶領著技術骨幹和一群老職工形成了一股力量。這些人主張技術升級，產品升級，工廠只管產品研發、生產、渠道銷售，把零售交給商場，並且廠子進行員工股份制私有化轉型。而由交通運輸局下崗職工構成的門市部、運輸部、維修部，這部分人由黨支部書記領導，形成了一個團體，主張由廠子自主掌握銷售渠道，開設直營維修點和門麵店，並且設立加盟和代理渠道，開設外省市和偏遠地區網點，繼續利用國營交通運輸局在全國的渠道進行持續經營。兩股力量一邊掌握了技術，一邊掌握了人心。起初，廠長帶領的力量由於掌握技術和產品掌握著主動，但是由於『事件一』的發生，同時在三產企業自負盈虧的政策下，廠子自然誰能賺到錢誰腰板硬，誰能幫企業渡過難關誰說話。掌握銷售渠道的黨支部書記帶領的一派人的力量逐漸佔領了主動。最後由黨支部書記牽頭與交通運輸局機關工會達成一致，促成了機關家屬大院的空調安裝項目，最終幫『白象』度過危機。

但也由於這次的事件，『白象』廠員工也意識到做生意是有賺有賠的，如果企業生意不好，又沒有國營背景撐腰是很有可能會虧錢。於是後來由廠長和一批技術骨幹牽頭進行的第一次股份制改制提議中，全廠不到10%員工贊成，最終宣告流產。

隨著社會發展，市場需求迅速改變，窗式空調還沒有怎麼大賣，分體式空調就在中國興起。『白象』廠由於在銷售渠道上一直走門市專賣店的形式，走的又是先拿貨后回款的銷售模式，來自市場的反饋相對於綜合家電經銷商就慢了一拍。沒能把握住市場風向。等拿了貨的專賣店經銷商出現大量積壓才反饋到廠里，市場的風口已經發生再次變化。慢一步就步步慢，等『白象電機』更名為『白象製冷』推出分體式空調和雙門冰箱的時候，大型綜合品牌的家電賣場已經盛行，『白象』廠缺乏渠道的積累，『品牌』知名度又遠遠不夠，根本進不去大型賣場。市場已經被幾個南方大廠和國外的品牌佔領，『白象製冷』一直半死不活。

進入2000年，交通運輸局開始整體改制。通過招商引資，美國的一家叫『科爾』的家電公司有意進入中國市場，於是和『白象製冷』達成協議成為合資公司，更名：中美合資白象科爾責任有限公司。中方的法定代表人人由之前的黨支部書記擔任，掛中方總經理職務。而美方在技術、品牌、生產進行投資和管理。取消原有的位於上海的原有工廠生產線，土地進行轉讓，工廠與生產線搬至南方臨港省的一個縣級市，由美方派遣管理團隊，不設常任總經理。『白象』品牌僅保留窗式空調、冰箱、電扇、吹風機等小家電產品，其他大家電都由『科爾』品牌主營。渠道方面保留現有『白象』專賣門店渠道繼續銷售『白象』產品，『科爾』產品在一二三線城市由銷售代表派遣銷售人員入駐大型連鎖家電市場，在四線及以下城市由『白象』渠道進行代銷。而老廠長光榮退休。

合資廠使用『科爾』品牌商標的系列產品，很快打入國美、永樂、蘇寧、燦坤等大型銷售渠道，在一二線市場上立刻佔有了一席之地。而『白象牌』的電扇、窗式空調、冰箱僅剩直營和加盟的門市部進行銷售，但由於地處城市級別不高，生意也還過得去。三線以下城市的直營店和加盟店都打著專賣店的旗號，既賣『白象』也賣『科爾』，門市作為兩個品牌的展示廳除了銷售功能之外，還做著安裝、維修、保養的生意。有的偏遠一點的門市店還自己兼做著其他品牌的生意。

揚城是鄰省臨江省下屬的一個四線縣級市，過去沒有跨江大橋的時候汽車需要擺渡，不然就要繞道去省會走過江大橋，現在建了大橋又通了高速，從上海出發一路暢通3到4小時就能抵達揚城。

揚城在城市級別雖然不高，但是由於是古城，歷史上又出過眾多詩人、美女、豪商、富紳，所以揚城一直都是旅遊聖地。如今隨著交通便利，人口開始高速聚集，城市更是發展迅速，成為了商家必爭之地。

揚城市政府為了推動發展進程，各種措施不斷，拓寬道路、增設橋樑、老城區改造，更是把城市配套的交通指引都換成了『中、日、韓、英』四種語言的標誌。位於城市中心的人民路被改造成步行街的意圖比肩上海的南京路，每年更是舉行城市步街『旅遊生活節』和『燈光花車秀』。伍明此行就是要去看一下這次的『生活節』公司做市場推廣活動。

由於沒有到交通高峰期，伍明車開得非常順利，他順著導航到了人民路。在路口開著車轉了一圈，他先找了個酒店把車停下，進去開了個標準間，上樓洗了個澡。

看看時間才過八點，想到自己還沒吃飯，他先到人民路轉了一圈，在眾多洋快餐門口走過，找到一家蘇式麵館坐了進去，點了一碗大排面，外加雪菜澆頭，一籠湯包。吃了面，他感覺整個人都又有了精神。

走出麵店，伍明走進一家老牌百貨公司。步行街晚上人很多，百貨公司一樓也有不少人，家電區位於地下室，家電區里人群寥寥。

到了9點，商場的人一下子少了下去。伍明也走了出來，他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還沒接通，傳來一陣彩鈴的聲音，一個男人撕心裂肺地唱著『我真的還想再活500年……』，伍明伸長胳膊，把頭扭到一邊，儘可能把手機離開耳朵遠一點。電話接通，伍明又把聽筒移回耳邊，沖著電話說：『喂，在哪兒』……『我在新世紀門口』……『等你，待會兒見。』

掛上電話，等了不到5分鐘，一個小個子的中年人帶著兩個大個子從一個ktv招牌後面轉了出來。看到站在商場台階上的伍明，小個子中年人向伍明走過來，大聲叫道：『兄弟，你這麼早就到了。』

伍明笑了笑，伸出手要和那人握手，說：『沒，我才剛到。』

中年人趕緊也伸出手握了握，說：『吃飯了沒有。』

伍明說：『吃過了。』

伍明收回手和中年人背後的兩個人抬手打了個招呼，接著又對中年人說：『老張，你的人都到了？』

中年人說：『人和道具都在車上，現在在收費口，不到時間進不來，』他看了看錶又說：『現在差不多快進來了。』

伍明說：『那你和王勇對接了嗎？』

中年人說：『早就對接了，我和他一起在步行街辦公室對接好，然後帶他吃的晚飯，吃完飯小子到網吧上網去了。他說你11點到。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了。』

說著，中年人縮著脖子笑了笑，拿出香煙給伍明讓了一支。伍明沒有接，搖了搖頭。張財祿就把煙叼在嘴裡，然後又給兩個大個子一人扔了一支。一個大個子接過煙，又拿出火機給張財祿點上，又給自己和同伴點上。

伍明也笑了笑，扭頭指了指路口：『那去我酒店坐一會，等11點吧。』

『好嘞。』中年人點了點頭，他把只抽了1口的香煙扔在地上用腳踩滅，然後開始咳嗽。他帶著兩個大個子跟上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