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秦淮河畔02

第一回 秦淮河畔02

樂昌公主匆匆拜別母后,前往柏梁殿參見沈皇后。柏梁殿乃是皇后正殿,然而沈皇后從來不得聖眷,這皇后正殿與陳叔寶所居的光昭殿相距既遠,聖駕也從不臨幸此處。如今柏梁殿早已年久失修,周遭雜草叢生。樂昌公主踏著蔓徑來到殿前,竟然找不著一名傳話的宮人太監,只好徑自步上大殿。只見殿內甚是晦暗,沈皇后埋首翻閱圖史書籍,身邊只有兩名年老宮人相伴。樂昌公主上前參見,心中沉痛難言,也不知該說些甚麼來安慰皇嫂。沈皇后卻不在意,只閑閑與樂昌公主談論道經釋典。

樂昌公主陪侍沈皇后閑談半日,又命自己的隨從為沈皇后清理正殿,點亮宮燈,方才告退出宮。她手中是明黃亮綠的三彩如意,周身是輕煙繚繞的蘭麝熏香,乘輿是龍駒嘶昂的金雕鳳輦;前有捧巾櫛的內侍開道,後有荷長戟的武賁護駕,旁有舉鑾扇的使女隨從。她心中再有萬般委屈,也只得吞聲隱忍。

回到公主府中,駙馬徐德言已在廳中相候。見愛妻神情索然,便猜著三分因由,當即上前握住樂昌公主雙手,問道:「可是皇上不肯聽從妳的建言?」神情關懷備至。

樂昌公主面帶苦笑,神情落寞:「豈止是不肯聽從?竟連我說話的餘地也沒有!」她挽著夫婿手臂,相與步入內室,同時娓娓將陛見的本末說與夫婿知道。

徐德言聽罷,搖頭太息:「如此說來,局勢竟已是無可挽救!那韓擒虎、賀若弼進駐廬州、廣陵多年,遲遲不敢渡江,乃是因為隋室在北方受制於突厥,無暇南進。每逢我國秋收,他即遣兵劫掠,乃是廢我農時,欲使我國倉無積儲。如今突厥可汗新喪,內部動亂,已不足以牽制北朝。而我國,也已是兵無糧餉,馬無秣草。依我看,不出數月,那韓擒虎便要渡江南進啦!」他長聲喟嘆:「到那時,國破家亡,妳我不免離散,該當如何是好?」

樂昌公主垂淚道:「亡國妾婦,只有充入掖庭一途。如若果然,你我將再無相見之日。」說到此處,仰頭望著夫婿,淚如雨下:「充入掖庭!難道我陳樂昌竟能容那起北狄豪強侵犯?自是有死而已!」

徐德言心痛難言,將愛妻摟入懷中,顫聲說道:「妳若尋死,我又豈能獨活?然而公主千金之軀,怎可輕易言死?」他款款捧起愛妻螓首,輕輕為她拭淚,同時細細端詳愛妻面容:「我幼得家傳,粗通鑒人之術,卻知妳我均非夭折之相,情勢或許竟有轉機?」

樂昌公主更咽道:「家國氣數如此,怎能再有轉機?」

徐德言道:「我所謂轉機,並非家國氣數,而是妳我夫妻的聚散離合。」他深深注視愛妻,緩緩說道:「妳眉長入鬢,高平舒秀,主聰明喜樂;妳眼形修長,睛如點漆,主一生近貴;妳眼神清朗,藏而不露,主福壽綿延。妳我這十年氣運,盡在眉眼印堂之間。妳眉眼毫無夭折破格徵兆,怎可輕言就死?」

樂昌公主道:「你說這十年氣運,盡在眉眼印堂之間,卻只贊我眉眼,不說印堂,可是劫難竟在印堂?」

徐德言嘆道:「可惜妳雙眉之間,懸針破印,二十八歲之年,只怕難免顛沛流離之苦。」

樂昌公主聞言心驚:「明年我正好二十八歲。」

徐德言長嘆一聲:「上蒼天意,非人力所能如何。」他握起樂昌公主雙手,只覺掌中柔膩的纖指冰涼輕顫。他將愛妻擁入自己胸前,語聲堅實:「雖說如此,妳我卻也不必太過驚惶。妳額角圓潤豐秀,印堂隱現紫氣,二十八歲之後,未嘗不能再創一片天地。」

樂昌公主聽說,沉默半晌,方才輕嘆一聲,悠悠說道:「大劫之後,就算不死,必定也是夫妻離散,永無相見之日,活著又有甚麼意趣?」

徐德言道:「妳我夫妻情緣未斷,此劫之後,或許天可憐見,竟能再續前緣?我往日讀書,偶然見到一則『鵲鏡』異數,說到古時有夫妻即將離別,情深難捨,乃取一面銅鏡破為兩半,夫妻各執一半,以為日後相見的信物。其後妻子尋夫,妻子手中那半面銅鏡竟化為彩鵲,飛到另外那半面銅鏡之前,由是夫妻得以重聚。」他深情凝視愛妻,語調充滿希望:「他夫妻情深,感動蒼天,妳我難道便不能邀天之憐?」

樂昌公主聽得神往,點頭說道:「難怪如今銅鏡背上,多見鑄有彩鵲,原來竟有這樣的典故!如此我倆不妨也破鏡為盟,各執其半,以為日後相見的信物!」

徐德言當即取過一面銅鏡,抽出長劍一揮,銅鏡便破為兩半。他將一半交予樂昌公主:「大劫之後,妳在中秋月圓之日,託人到市上販賣這半面銅鏡。我若僥倖留得性命,必到長安市上買鏡。若得上蒼垂憐,妳我或許真有再見之日。」

樂昌公主忍淚接過半面銅鏡,但見銅鏡背上所鑄的彩鵲正在自己手中,長曳的尾翎卻已被從中截斷,淚水禁不住又簌簌落下。徐德言溫情愛撫,柔聲安慰。當下夫妻二人誠心祝禱,各自珍重收藏半面銅鏡。往後彼此心中有所依託,也就不再多提那亡國悲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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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神李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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