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蘇醒
光怪陸離的世界之內,年輕人猛地睜開眼,他感覺自己似乎置身於深海之中,耳邊沉悶連綿不絕的水波聲似乎也印證了他的想法,視線所能觸及的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連綿不絕的嘶啞低語聲不給他任何時間直接灌入腦中,將他的腦海刺痛。
阿道爾......阿道爾......
阿道爾,是誰?
思緒一閃而過,下一秒腦海就被胸腔和喉嚨傳來的異樣感覺所佔據。
呼吸......年輕人不禁掐住自己的脖子,似乎是近似海水的液體在往他口中倒灌,蠻不講理的湧入他的胸腔。他拚命的掙扎著,全身上下卻彷彿被暗影所束縛一般動彈不得。
要死了嗎?
思緒的碎片拼湊在一起在腦子裡自然的匯成了一句話,隨即又像是斷開連接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黑暗逐漸將眼前為數不多的光明一點點的侵蝕,那些本就混亂的殘念不堪一擊,愈發混亂的低語聲彷彿污染一般將他的意識擊碎,無論他如何拚命的想要找回清明都彷彿徒勞般在掙扎之中失去氣力。
破碎的視線在黑暗世界中漫無目的的遊盪,在漆黑的頂端,一扇猩紅的大門彷彿鑲嵌在了虛空之中。神采幾乎消散的雙眼注意到了他,彷彿也捕捉到了最後一絲希望,死死地鎖定了這扇門,近乎停滯的思維重新開始連接。
我似乎見過這扇門?他有些迷惑,但終究沒有多餘的氣力去思考,只是本能的有一種預感,自己活下來的機會就在那扇猩紅的大門之上。他抬起手的剎那,猩紅的大門突兀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一股詭異的驚悚感從靈魂深處涌了出來,他來不及反應,手掌已經貼在了大門之上。
一切......向好。一股異香湧入鼻息,年輕人渾身上下都湧出一股劇痛感,伴隨著這股痛感力量卻也從四肢百骸中湧現出來,他翻騰著,手掌似乎也落在了實處,接著這股支撐身邊彷彿翻騰出了無數氣泡在他的耳邊炸開,意識也隨之清晰起來。
混亂不堪的思緒如同刀刃一般在他的腦海中捲起一道道風暴,瘋狂的切割著依舊衰弱的思緒,他彷彿一尊雕像,冰冷的光芒落在那張蒼白的面孔上,將那每一處虛弱的線條都勾勒了出來,他竭力的思考著,淡灰色的眸子瞄準身下,他正躺在一個「浴缸」之中,全身濕透,波瀾四起的水面如他的心境一般混亂不堪。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麼?
在混亂而破碎的意識碎片之中嘶啞的低語聲再度傳來——阿道爾......阿道爾......
阿道爾?我的名字?年輕人皺起眉習慣性的用右手食指輕敲額頭。
阿道爾·阿爾伯特·里維?一個更加長串完整的名字從他記憶深處湧現出來,他有些苦惱不禁微微側傾腦袋,彷彿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傾倒腦袋裡進的水。
不對,那不是我的名字,只是這具身體的名字......我的名字應該是......他抱住頭,混沌的腦海里傳來刀割般的疼讓年輕人幾乎直接重新癱倒在水中。
平靜,平靜,平靜......慌亂起不到任何作用,除了浪費時間,他在心裡默念著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整個人這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徹底安定了下來。
「司鐸大人,您怎麼樣了?」
略顯驚慌卻還是透出青澀的聲調從身側傳了過來,年輕人下意識的轉過頭映入眼帘的是一個金髮,
褐眸,身體瘦削大概十三四歲的模樣,身著純黑的修道服的男孩,稚嫩的小臉上滿是驚慌,似乎是什麼宗教修道者。
宗教?他下意識的皺起眉頭,在他殘缺不全的記憶當中這個詞似乎跟好事並不沾邊,雖然他記不起其中的緣由,但依舊還是生出了一種抵觸的情緒。
看來「我遇到了麻煩」,迅速壓下抵觸情緒的年輕人腦子裡順理成章的跳出了這樣一個念頭,而且第一個麻煩就是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他沉默了幾秒手指在額頭上輕敲幾下就有了決斷——既然自己想不起自己的名字,那麼從現在開始,我的名字就是阿道爾·阿爾伯特·里維,彷彿是心理作用,剎那間,阿道爾突然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阿道爾有些勉強的伸出雙手壓在浴缸邊緣處試圖讓自己從浴缸里站起來,但很快他就有些頭疼的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虛弱到了極點,至少這個簡單地動作完成之後,他的大腦彷彿就要宕機一般,整個人都差點直接倒下去。
「正如你所見......」阿道爾沙啞的聲音剛剛脫口,面前的男孩表情立刻驚恐起來,對方瘦削的身體彷彿抽搐一般打了個激靈直接倒在了地上。
這孩子的心理素質有些差......險些破壞臉上平靜表情的阿道爾在心裡默默的評判了一句,不急不慢的將沒說完的後半句話接著說出口,「只是身體狀態糟糕,但是問題已經解決了。」
面前的男孩面色這才有些許緩和,但是身體機能似乎依舊沒有恢復,他僵硬的躺在地面上,臉上露出了放鬆的表情,雙手在胸前勾勒出一個和阿道爾印象中完全不同的宗教手勢——手指在胸前畫出一個五芒星的形狀,最後在中心位置十指交織畫作祈禱狀,「讚美主......您總算得救了。」
主?阿道爾強行壓住自己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想要冷笑的衝動,心說我和你認識的阿道爾大概率不是一個人,就算是的,和所謂的主又有什麼關係?他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這個孩子,有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種同情,而對後者的好奇心也只保持了幾秒鐘的時間,雙手按在自己還微微顫抖的雙腿上,阿道爾低頭喘息,「我需要休息。」
「有什麼需要我效勞,大人?」男孩誠惶誠恐的問道,他依舊在地上只不過換成了匍匐的姿態。
馬上出去!阿道爾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而是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四周,自己現在呆的地方像是個城堡,裝修很精緻,一共兩層,第一層大廳大概有兩百平米的空間,鋪上了純白壁紙的牆壁與大理石地板一塵不染,在貼牆的位置平均每十米就有一盞煤油燈灼燒著,而通往二樓房間的樓道邊緣是琺琅彩的石欄,上面雕刻著極為精緻的花紋,奢華的簡直不像話,包括那扇木門,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尋常貨色......
阿道爾沉默了,他感覺眼前的景色很是熟悉,似乎他自己就是這座「城堡」的主人?
他有些竊喜,不過喜悅同樣沒能維持多久的優勢,就被一種異樣的情緒所擊潰。
他咬緊牙關試圖讓自己的大腦更加清醒點,這棟房屋看起來華麗宏偉,但是在整個一樓大廳內居然看不到任何傢具的存在!我......原主的腦子是出了什麼毛病嗎?而且周圍那幾盞燈是什麼意思?似乎是某種儀式?
顱內的刺痛感再度傳來,他按住額頭遲疑了幾秒,確定自己的身體似乎恢復了些許力量后,一腳踏出來自己躺下的「浴缸」,向前五步,停下,轉身,將視線集中在「浴缸」之上。空氣立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晚風吹拂的聲響在古堡之中回蕩,儘管臉上的表情紋絲未動,但阿道爾心裡卻毫無意外的掀起了驚濤駭浪。
上寬下窄,通體漆黑,六邊形盒子,儘管刻著十字花紋的頂蓋不翼而飛,但這幾個要素組合在一起的東西毫無疑問就是......
棺材!
一股詭異的驚悚感從心底蔓延了出來,阿道爾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四周,位於棺材的五個角落裡分別放著一種他不認識的植物,恰好組成了一個正五芒星法陣,將這口棺材圍在其中。
「大人,需要我回收驅靈法陣回收嗎?」男孩問道。
「不需要。」阿道爾沙啞道,驅靈法陣,一個奇怪的名詞再度湧上心頭,讓他再度平靜下來。
與此同時,一個個記憶片段突兀跳出,緩慢呈現於他的腦海之中!
阿道爾·阿爾伯特·里維,珀斯帝國北部港口城市不萊梅人,教會的司鐸,神罰的代行者,福音的頌唱之人......自小就生活在修道院中,在修道院長大的他順理成章的成為了主的僕人,並且在這一過程中得到了主的恩賜,成為一位驅魔人。
而擺在眼前的驅靈法陣就是因為他在不久前的一次驅魔儀式中,遭受到了污染......
原來是「我」主動躺進棺材的......阿道爾面色有些古怪,但下一秒又不禁有種古怪的想法——這個「污染」會不會就是我自己?莫非原主的驅靈儀式把自己的靈魂驅除了,反而讓自己這個「污染」留了下來?
而且......驅魔人又是什麼玩意兒?拿著一些人造經文跟惡魔玩嘴炮藝術的那群玩意兒?
他揉按著太陽穴,努力的回憶著那些記憶片段中的情景,而很快大腦之中不斷閃過的記憶片段就否定了他那有些荒誕的猜想,儘管在那些記憶片段里並不存在原主驅魔的過程,但卻讓阿道爾意識到驅靈儀式屬於非常安全的驅魔儀式,即使失敗了也不會導致儀式的承擔者受傷或者死亡。
換而言之原主的死活跟他大概扯不上任何關係!那麼......
驅魔儀式大概率成功了,但又不完全成功了,所以我這個「孤魂野鬼」才會降臨在阿道爾的身體里,雖然這個過程有些不合「常理」,但這已經是我最能接受的一種了,最起碼比我是被哪個危險人物強行塞進棺材要幸運得多,不然別人看到我「揭棺而起」肯定要把我重新塞進去。阿道爾揉著太陽穴在心想,試圖用打趣的方式來緩解自己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的複雜情緒。
畢竟這檔子事情想要接受還是需要個過程,而最好的方式就是做足夠的調查來還原真相,阿道爾試圖用自我安慰的口吻來讓自己保持鎮定,揉按太陽穴的雙手卻突然僵住了,腦子裡那一段段記憶飛快的掠過,他意識到自己現在就能開始調查,因為原主在教會學校中學習過文法,而且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對方最後一次寫日記就在他布置驅靈儀式之前!
阿道爾立刻打起精神來,他掃了一眼二樓那一排房間,原主最常待得就是最靠裡面的那間,那是他的書房。他又掃了一眼剛剛從地面上男孩,腦子裡立刻跳出了對方的名字,約翰·穆勒,成長經歷和自己......原主差不多,現在是教會配備給我的學徒,是個很聽話的小傢伙。不過原主的記憶里似乎對這孩子充滿了惡意,覺得這孩子的智商就算是去當農夫也只有被驢橛子踢爆腦袋這一種結果。
這印象......阿道爾忍不住微微點頭,現在的他的確不需要那種太聰明的學徒,不然要是被看出什麼端倪麻煩就真的大了。
「約翰。」阿道爾轉過身看向自己身後的男孩。
「司鐸大人,有什麼事情?」剛剛站起來的少年約翰·穆勒又趴了下去。
你是得有多怕我啊?阿道爾忍不住撇了撇嘴也懶得管這孩子趴不趴了,而是迅速的在臉上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的姿態,「你現在回教堂去,告訴斯拉夫主教我沒事。」
約翰·穆勒仰起隨即就愣在那裡,彷彿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一樣,這種毫無尊重可言的注視持續了差不多半分鐘,終於讓阿道爾產生了些許憤怒的情感,這孩子也叫聽話?這特么是單純的蠢吧!
「約翰先生!你是聽不懂珀斯語嗎?是需要我用琉爾語和你交流嗎?」阿道爾看著那對無神的褐色瞳仁譏諷道。
「不,大人......不是的。」約翰滿臉緊張。
「那你還在等待什麼?」阿道爾冷聲反問。
「抱歉大人,我現在就去!」少年約翰這才回過神來,驚慌的應了一聲便從地上一副連滾帶爬的姿態往門外衝去。
「今晚不需要答覆,明天我會準時去教堂!」阿道爾一臉冷漠的補充道。
「明白,大人!」約翰頭也不回,叫喊著衝出大門。
看著很快失去蹤跡的約翰,阿道爾腦子裡又多了一種明悟,結合之前湧現的記憶片段,他突然意識到為什麼這個小鬼會用那種眼神看著他,以原主的性格,幾乎沒給這傻小子什麼好臉色過,語氣也是......原主對誰的語氣都不好。
居然是我太溫柔了?這小子果然夠蠢,阿道爾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他看了一眼門外橫空的圓月和滿天星辰,又隨意的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樹林密布蟲鳴不斷,看起來完全不像有人的樣子,他手腳麻利的將大門鎖住,然後就「噔,噔,噔」的朝著二樓小跑過去。
直到走到書房的門前,全身上下傳來的冷意他才忍不住低笑一聲,他回過頭看著自己走過的路徑上都多多少少被「灌溉」了一遍,當即手掌一拍額頭。
我到底在著急什麼?我有一晚上的時間可以慢慢研究那份筆記,現在最重要的是去換一身乾淨的衣服,防止自己在「揭棺而起」的第一天夜裡就直接死於風寒,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搖了搖頭走向卧室。
卻並未注意道在他的身後,一道暗影匍匐著緊緊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