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師叔
純粹鋼鐵打造的房間。
這是任何人進來之後的第一反應。
鉛灰色的書桌,鉛灰色的書架,鉛灰色的座椅。
整個房間色調統一,沒有一點例外。
某個帶強迫症的硬漢就是喜歡搞這種純粹。
只是認識了這麼多年,何塞其實真的有一個非常好奇的問題。
修正院總部是在龍牆山脈的地下,因此避免了夏日的高溫,但作為代價的是在夜間氣溫難免相對較低。儘管溫度達不到寒冬臘月的程度,但是也至少是個凄清的秋季寒夜的體驗。
所以安卡特加班的時候,坐在那張椅子上,屁股真的不覺得冷嗎?
還是說,鐵之主教在掌握鋼鐵的同時,就連自身的屁股都一起改造成鐵的了?
那他上廁所的時候又是怎麼解決的?
小時候被師傅帶來串門的時候他就想過這個問題。
至於有沒有張嘴問...
「你和你師兄的相同之處在於,你兩都是貨真價實的天才。」
安卡特抬起頭來,打量著這穿著睡衣的「天才」。
「只不過你師兄是辦事處的天才,他永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而我是氣氛組的天才,尤其是這張管不住的嘴和永遠能夠跑歪的腦子,簡直就是天生的馬戲演員。」
一屁股坐在對方對面的椅子里,何塞自然而然的為之接下了當年評論的後半句話。
別說,椅子真挺涼的。
在被寒意折騰的齜牙咧嘴的同時,男人已經完成了對於何塞的上下打量,眼神里藏著的厭惡感是一如既往的毫無掩飾打算。
「你要是能像你師兄一樣多講點規矩,也不至於三年才混出見習。」
「你要是能腦子裡多個轉彎,也不至於三十年了還在當主教。」
兩人見面就是辛辣的相互挖苦,本來就是彼此看不順眼的傢伙,如果不是因為師傅入獄前最後的請託,怕不是何塞早就被他扔到一邊毫不操心了。
對,作為師傅的老戰友,他負責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兩個人帶大。
背景里是這麼寫的,擱現實就是純扯淡。
在師傅被捕后,師兄在辦公廳里開始任職,而何塞則去了內務部應聘。
基本上所謂的照顧,就是每年過年的時候拉過來說教幾句,連壓歲錢都不給就掃地出門的迂腐大人罷了。
「你師傅和你是一個德行。」他掃了眼何塞的穿著,不屑評論道。
「我師兄和你是一個德行。」毫不客氣的反唇相譏,何塞點出事實。
前兩者是永遠穿著隨隨便便的大衣,搭配就突出一個隨性所欲,就比如說何塞現在這一身睡衣加短褲。在日常生活里,何塞的打扮也和現在差不多,沒幹的襯衫加純色褲子啥的,反正他也沒必要去刻意討好什麼人,穿衣服就怎麼舒服怎麼來。
唯獨出門砍人的時候例外,收屍的日子總得穿的莊重點。
而安卡特和羅伯特兩個人,則永遠是穿著領帶和西裝,一絲不苟到衣服的每一個角落,就連一絲一毫的褶皺與污漬,都不能在衣服上擁有苟活的機會。
他兩是不是買了一堆一模一樣的衣服天天搞輪換?
這是何塞又一個沒能想得明白的地方,總得找個機會到他兩衣櫃里瞅瞅。
「這次叫你來,是想和你談談未來的規劃問題。」
「懂了,畢業諮詢是吧。那這位執導老師,麻煩出示一下你的就業執照如何?再友情提醒你一句,
私下補課可是犯法的?」
何塞在很多人面前都是個少言寡語,唯唯諾諾的樣子,可實際上真有遇到對手的時候,這張嘴陰陽怪氣起來也是個一等一的好手,尤其是對於這些習慣了嚴肅認真的傢伙,簡直就是在對方的雷管上跳舞。
而這鐵殼子下面還又是個暴躁老哥,之前還能壓著性子和何塞嘮叨兩句,可隨著何塞這輕佻的發言,逐漸讓那顆試圖克制自我的內心壓抑不住起伏。
「夠了!」
安卡特一拍桌子,兩側有著尖刺凸起,頭頂有著鐵錐落下,鐵之主教這一份鐵腕之術,在這全鋼鐵的房間里,自然是能夠最大程度發揮所長。
突入起來的攻擊總是令人防不勝防,就像是房間里的手辦和隔壁家三四歲的熊孩子一樣。
不過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了,要有熊孩子來,也得知道提前打好掩護,知道要有攻擊發生,就要做好反擊的手段。
鋒銳的銀光與劍氣從少年手裡爆發而出,長刀的鋒刃雖然沒辦法真正意義上斬碎鋼鐵,但在力量的對撞里,終究是能夠為他爭取到一些脫身的時間。
從縫隙里滾出,上衣被多撕開了幾條小口子,不過問題不大。
何塞穩住身形,收身,踏步,起跳。肌肉轉動,手中刀刃在空間中帶出利嘯,沒有一點猶豫,這份刀劍切斷的大餐,就是直奔著對方的頭顱!
「翅膀硬了啊。」
安卡特沒有一點慌張,甚至還有能力批評何塞一句。
被乙太網絡所鍾愛的神話術士一般是要比修正院後天培養出來的傳說術士在同階里要強上不少。
可你一個連一次儀式都沒有舉行的初學者,連入門都還沒有,就想和他已經快完成幻想現實化的三階頂峰相比,你是不是扯得太遠,太自以為是了?
要是他能輸了,那今天他就把這張桌子給吃下去!
手指敲在桌板上傳來清冷的回聲,整個房間在這一瞬間徹底活化。
除開少部分有著功能作用的道具,比如說承載書本的擋板外,房間內部剩餘的其他鋼鐵都在這一刻自發地進行變形延申。
整張桌面消失無影,取而代之的是從零開始,在安卡特身上延展而開的厚實鎧甲。
必殺的刀刃被毫無壓力的捏在盔甲覆蓋的巨手中,就像是根拿來剔牙的牙籤。
「你是不是以為,我脾氣很好?」
安卡特沒有去製造頭盔,力量位階的差距讓他不屑於在小鬼面前隱藏自己的真面目。
鉛灰色的短髮在風中漂浮,如同蘊含著風暴的雨雲。赤紅色的雙眼冷漠鋒利又無情,好似一座藏著憤怒的火山。
鏗鏘之聲響起,包裹在鐵甲里的壯實身軀起身。
主要是椅子被拿去做盔甲了,蹲著太累。
抓著劍刃的鐵爪縮緊,緩緩用力間,將那根脆弱而普通的鐵條捏的粉碎。同一時刻間,安卡特另一隻空餘的手掌前探越過桌面,鐵掌像抓小雞一樣把何塞整個腦袋都一把囊括在其中。
囚籠的鐵柱自地板中升起,與天花板上落下的同行彼此相互交錯,共同化作鎮壓的封鎖。
「要是昆古尼爾在就好了。」
何塞看著這束縛自己的牢籠,無奈的放棄了掙扎。
硬實力的差距不是靠著戰鬥小技巧能夠彌補的,陰影武裝能提供給他的武器品質遠遠不能和修正院鍛爐院的特質鋼鐵成分相比較。前者的水平也就是砍砍人,後者的作用卻是能夠作為真界防線里抵抗攻擊的頂樑柱材料。
「打不過!認輸!師叔我錯了!」
投降,滑跪,認錯一氣呵成。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沒什麼丟人的。
「你什麼時候能學點好的?」
鋼鐵的罩殼沒有散去,何塞也沒有著急——打輸了肯定是要有代價的,不過估計也不會太高,像他這樣不良學生得到的,十有八九是一頓奚落和說教。
可這次似乎並沒有。
安靜了一小會後,隨著無奈的嘆息聲,光亮從鐵籠的縫隙里照了進來。
「?」
何塞覺得事情的發展有些不太對勁。
「你十八歲了,我說了估計也不會有啥用吧。」
鐵甲重新變回椅子,安卡特倚靠在鐵環樣式的靠背上,把之前沒寫完的書本又重新拿到了手中。
這點改變讓何塞大吃一驚。
「你什麼時候開始有自知之明了?」
辛辣的挖苦沒能讓安卡特有什麼情緒的起伏,他只是全神貫注於手中文件。在確認了內容整體沒有問題后,安卡特長嘆了一口氣,將手裡的書本合上。
「你準備什麼時候開始升階?」
在文件封面處留下註釋,安卡特抬起頭來,第一次正視著身前穿著花里胡哨的少年。
是時候該談點正事了。
「那得看修正院什麼時候把儀式教給我了。」何塞無奈的聳了聳肩膀。
這麼些年來,在乙太網絡方面的知識里,修正院對他可謂是嚴防死守。生怕是這不可控因素稍微接觸到一點內容,引發出不可控制的意外來。包括最後在他結束實習的時候,都被下派到還在建設中,乙太網絡連接不穩定的新城市裡。
所以何塞也很想知道,到底怎麼樣才能繼續向上。
現在的小日子過得不錯,但是總有種內心的急促感在催促他自己變強——也許有一天他能夠憑藉著不斷升華中帶回的力量,自其中找回到自己遺失的過去記憶?
「他們不給,我給。」
安卡特把手裡的厚重書本遞了過來。
《升階之密:神話與傳說》。
鉛灰色大字刻寫在黑色封面的書皮上,怎麼看都怎麼不合適,就像是腿毛和絲襪的搭配。看到的第一眼,何塞以為十有八九是那個二手市場里找回來的盜版書籍。
「記載著我個人在前線三十年裡知曉的一切關於升階的秘密知識,-文筆比較差勁,湊合著看看吧。」這個平常如同鋼鐵,看著總是沒有情緒的安卡特,卻對於這份內容看起來有著相當的自信。比起那些在書桌後面侃侃而談,卻實際上都不過紙上論兵的傢伙來說,他更相信自己在戰場里摸索出來的經驗。
「給我的?」少年拿過那本磚頭,有些不可思議。
「難不成你師兄什麼時候也變成術士了?」
何塞一時間無語。
「不是...」
「沒什麼,只是一個前輩對於後輩的栽培而已。」
安卡特揮了揮手,全然不在意的樣子,好在那雙赤紅色的小眼睛讓人很難看出有沒有熬夜的血絲。
「你要變強,比我更強,只有這樣,才能贖去你師傅所犯下的罪。」
這話讓何塞陷入了沉默。
「師傅他...」
「我不知道。」
安卡特的面色多了幾分沉重。
他也不知道為何老友要進行那樣的違反人道實驗。
「這些事情的答案,只能靠你們自己在未來去調查,靠著你和羅伯特...」
在這個時間點,他們都是這樣想的。
靠著師兄弟兩人齊心協力,能夠贖清他們師傅所犯下的過錯,能夠創造出一個三人團聚美好未來。可何塞的三個代價中,作為命運的償還,那多災多難的人生少會有一帆風順的時候,更不會令給他能夠自我放鬆的幸福。
就比如這時候送來的加紅色緊急郵件。
「羅伯特萊爾頓的辦公車隊在龐貝遇襲!當事人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