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半月色

大概天色完全黑下來，月亮升上來時，古月天悠悠地從夢中醒來。此時白眉道童在若干天趕路積累的疲憊下睡過去了，赤眉盤坐在對面的床上打坐。

古月天小心地從床上爬起來，盡量不驚動白眉。至於赤眉，古月天心裡有數，這貨必然知道自己的動靜。

中秋剛過，月色灑滿了客棧的後院。無心觀賞這景色，古月天直奔茅房。但他殘酒未消，一頭扎進茅房，而同時「啊」的一聲，以更快的速度從茅房裡面飛了出來。對！是飛。

「哪兒來的野娃娃，亂朝老人家臉上亂尿，還有沒有家教啊！」裡面傳來一個老頭的聲音。

被裡面的老頭拍了一掌，古月天的酒也就醒了大半，只是這一掌雖然沒用上多少內力，但是痛還是痛的。古月天站在茅房外，不知所措。逃是果斷不行的，從剛才的陣仗來看，人家已經收下留情了，自己如若再不識好歹，多半會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老人家，您，您事吧？」古月天斟酌了半天，說出了一句極為不經大腦思考的話。

那老頭子這下立馬從茅房厲竄了出來，多半是拉完了。只是他一隻手提著褲子，另一隻手指著古月天破口大罵，「你小子當你靈力通天么？一泡尿也想把我澆死？」

「不是，不是，老人家，我斷然沒有這種意思的，只是我還是童子，就怕童子尿傷到你。」

「恩，」那老頭點了點頭，眼角向邊上撇了一眼，「你小子倒是有心了，下次注意點，若非老頭我今天心情好，必然捏了你的卵蛋。」

「多謝老人家高抬貴手。」古月天做了一揖。

只見那老頭搖搖擺擺地走開了，邊走還邊咕噥，「哪兒來的野娃娃，不讓人安生，偏偏還沒多少教養，老人家老人家叫個不停，他姥姥的就不會叫聲前輩么。」

古月天看著老頭的背影大汗，尷尬地立在那裡，還好總算是沒事。不過，被這麼一搞，至少半醉半醒的狀態算是沒了，人完全清醒過來，搖了搖頭，又一次走進茅房，不論如何，吃了百賦梅這麼多藥丸，要是肚子不痛一下，還真有問題了，況且若非古月天被強灌了酒稍解毒性，現在真可能性命攸關了。

「師妹，你該知道我的心的。」古月天從茅房裡出來，就聽到這麼一句無聊的話。這種話，古月天聽到過不少了。說話的人多半十個九個不是好東西。

女子的聲音很是冷淡：「師兄，不用說了，找你喜歡的人去吧，我絕不會攔著你的。」

「我知道，我那樣做，確實讓你很傷心，但是你自己知道，你心裡還是有我的。我也是為了我們的未來，我不得不那樣做。只有學到那門功夫，我方才能報得大仇，才能和你安心的過日子啊。」那男子的話說的很堅決。古月天對此是很不屑的，要靠出賣色相來報什麼所謂的大仇，太丟臉了，況且真實情況，鬼知道呢。

只是古月天卻發現自己很是尷尬了，碰上這麼兩個人，那該怎麼辦呢？自己回去的話必然直接撞上，留下的話，碰上了也更尷尬。「哎。」裝作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古月天準備從外面繞過去。

「師妹你早已是我的人了，我對你也是放不下的。」那男子卻開始說些不要臉的話了。劇情倒是很狗血，雖然沒有戲里唱的那麼有趣，古月天卻好奇之心大漲，大半夜的能看齣戲，也還是挺有意思的。如此，他索性躲到一邊的大樹下的柵欄外，乘著黑夜的掩護，聽聽事情到底會發展到哪一步。

「宋載文，往你有個斯文的名字，說的話怎麼這麼不要臉。」那女子開始變得歇斯底里，古月天暗想，看來，那男人說的多半是真的了，嘖嘖，現在的世道啊，雖然江湖兒女沒那麼多講究，但為免太開放了，這裡可不是九江啊。

「知梅，你放不下我的，我也不想離開你。」那男子壓低了聲音，但耳尖的古月天卻還是聽到了。

「你，你無恥。」隨後傳來的卻是一聲嚶嚀。

古月天暗嘆這女子不爭氣，便悄悄地從邊上離開了。擾人好事，絕不是君子所為，自然古月天絕對不是君子，卻也不比做這麼得罪人的事。

只是正當古月天抬起頭想通過月色來斷定現在的時辰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屋頂上居然站著一個極為出塵脫俗的仙女。這樣形容一個女子確實有點過了，但那女子站在那裡卻是仿似沒有一絲煙火氣，絕不像一個凡塵女子。或許便是哪個不出世的門派的仙姝。

那女子仿似感覺到了古月天在看她，便轉過頭來，看了古月天一眼。但是卻對月光下的宋姓兩師兄妹視若無物。古月天驚了一跳，只是那女子的眼神十分冰冷，仿若千年寒冰一般。

「多半要做一輩子的老處女了。」古月天咕噥了一聲，也不再管那女子，往外走去。只是一柄冰冷的劍，在一眨眼的時間內，駕到了古月天的脖子上。

「小鬼，你在這裡鬼鬼祟祟幹什麼？」聽著聲音，古月天便暗叫不妙，這男子，必然是剛才的宋載文。

古月天皺了皺眉頭，思考了一下厲害關係后，「或許不消片刻，這裡便會十分熱鬧，然後你或許便走不掉了。」古月天朝屋頂呶了呶嘴。

那宋載文抬頭看了看那屋頂上的女子，眼裡閃過一絲驚訝與仰慕，隨後收回劍，立馬離開了，只是那股殺機，讓古月天知道或許下次就不會這麼容易過關了。

「哎，真是多事啊，還是不長記心。」古月天拍了拍胸，長長的吐了口氣，誰管他後來之事，過得下現在就不錯了，以後就以後吧，大不了繞著他們走。正當古月天準備離開的時候，去發現屋頂上除那白衣美女之外，又多了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看上去，有種天造地設很登對的感覺。

古月天不知道，那白衣女子人稱白衣勝雪，確實是仙姝一般的人物，江湖人只知其出自無憂宮，卻鮮有知曉其名字的，而蹤跡也比較飄忽。而那男子，人稱白衣郎君，卻和這女子截然不同，是江湖中赤手可熱的男子。多少江湖豪門想要將其招其為乘龍快婿，以壯大門楣。只是一向留情不留人，花叢中有他的傳聞，卻沒有他的緋聞，也就是江湖人的稱呼對兩個人都有個白衣而已，事實上兩人倒是毫無關係。

「厲無咎，我無憂宮的人，你也敢隨意撩撥，你是活膩了？」白衣勝雪話說的很兇，但是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聽在古月天耳中，居然還是帶著一股子仙氣。

「呵呵，我厲無咎也在江湖走了這麼多年了，很少有後悔的事情，但是沒有將歡歡從無憂宮帶出來，大概可以成為我前半生唯一的遺憾了。」厲無咎苦笑一聲，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早知如此，你就不該去無憂宮的，否則歡歡也不至於這般，你也不至於滿天下逃命。」

「白衣勝雪，無憂宮真的無憂么？」厲無咎從沉思中緩緩地抬起了頭，盯著白衣勝雪看著。

「正因歡歡禪功未到家，方才會凡心大動。無憂宮，自然無憂。」白衣勝雪拔出劍來直指厲無咎，「閑話少說，我這便來取你性命，好儘快把師傅布置的任務給完成了。」

「取我厲無咎的性命，或許你的功力尚未到火候。」厲無咎右手一抖，玉石摺扇嘩的一聲收攏，隨後遙指白衣勝雪。厲無咎的確無愧白衣郎君的稱號，即便在與人爭鬥之時也是俊朗飄逸。「無論你信與不信，我對歡歡確實是真情實意。」

白衣勝雪右手一抖，古月天居然看不到這柄劍了，再定睛一看，才發現這柄劍薄如蟬翼，只有從側面看去才能完全看清這把劍。他不知道的是，這把劍不僅薄如蟬翼而且寒如玄冰，二十年前，曾在一風華絕代的奇女子方宛如手中綻放出攝人的光彩，只是後來方宛如為情所困，無聲無息的消失在江湖之中，由這柄劍推斷，一代奇女子方宛如最終多半是去了無憂宮。

「青靈蛇芯。方前輩原來也去了無憂宮。」厲無咎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無憂宮雖然名字叫無憂，卻更像一座苦修的僧尼的廟宇，只是裡面的女子不削髮，不念經，可是修的功法卻和蓮花庵極為相似，只是無憂宮地理位置較為偏西，知道的人也不是多。若非厲無咎突發奇想的去西蠻遊歷，絕不會知道無憂宮這個地方。只是白衣勝雪的劍卻不會給厲無咎過多思索的時間，那不知材料的青靈蛇芯，以極為刁鑽的角度和難以想象的速度刺向厲無咎。

「這就殺過來了么？」厲無咎卻覺得很是沒有趣味，退後幾步后，緩緩站定，「今天我應邀而來，只是想告訴你們無憂宮，我厲無咎絕非只是白衣郎君那麼簡單，江湖六載，碰上一個心愛的女子，我已經心滿意足了。」說吧厲無咎右手輕振，瞬間，那把摺扇被震成齏粉，只留扇骨，那扇骨也是材料不明，在月光下散發著冷光，而厲無咎的氣質，仿似在瞬間有了極大的改變，讓人望去，再非剛才的花叢妙手，文雅人士，而是滿身霸道。

白衣勝雪卻也不多說，仍是那一劍，只是看似一樣的劍，卻發生了極為不同的變化。一瞬間，那一點劍仿似化作了千萬點，撲向厲無咎，但是以厲無咎的眼光看來，實實在在的一劍，卻又多出了許多東西，那凝在劍尖的劍意，仿似無堅不摧，又好似天地之間只剩這麼一點，叫人無可躲閃。

「無憂宮，果然有些名堂。」厲無咎於間不容髮之際，緩緩地伸出右手，以扇骨夾住了那青靈蛇芯。只是那一點極強的劍意，愣是突破劍的載體阻隔，穿刺在厲無咎的胸膛上，在極為圓滿的厲無咎的氣場上破開一個點來。

「厲無咎，你該知道，要取你性命，絕非什麼難事，你來與歡歡談情說愛，也並非難容於我無憂宮。只是你這般玩弄感情，卻實在是為天下女子所不容。而且你身份特殊，卻不知自重。厲無咎，有些話，說白了對大家都不好，但還望你好自為之。」白衣勝雪極為輕巧的從厲無咎的扇骨見取回了青靈蛇芯，後退兩步，挽了個劍花，消失在屋頂之上。

「原來只是找個由頭拿我撒氣罷了，還說什麼取我性命，難道我從前看似瀟洒的作為竟然這麼招人恨么。」厲無咎摸了摸胸口處的傷，暗自嘆了口氣，苦笑著自言自語道：「自詡多情，人間繁華。」說了兩個毫不相關的辭彙，踉踉蹌蹌地從屋頂上跌了下來，又拖著一副身軀，不知所蹤。

「自詡多情幾多傷，人間繁華全是空。」古月天看著了這麼一出好戲，仿似得到了多大的滿足，自作清高的唱了一句，結束了茅房之旅。走到轉角處卻遇到了赤眉道人。

「臭小子，真是不知死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赤眉道人狠狠地給了古月天一個排頭，「知不知道剛才那個老頭子抬抬手便能要你的小命啊！知不知道剛才屋頂這兩個人要是靈力外泄，十個你都要死無全屍啊！」

古月天被赤眉道人的排頭打的頭暈腦眩的，彷彿突然之間腦子裡衝進來一股巨大的力道。最初的暈眩完了之後，便是一陣天旋地轉，然後徹底暈過去，不省人事。

「小子，你別裝死啊。」赤眉道人拎起古月天看了一眼發覺這貨真的暈過去的方才覺得有點不妙了，有點難以向小徒弟交代了，「算了，先提回去再說，估計明天就能醒過來了吧。」如此想了一下，赤眉道人便將古月天拎回房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