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米斯提撲克

夜深人靜的時候，人總是喜歡思考，然後在漫天飛舞的奇思妙想中，做出白天想做但又不敢做的決定。

就像此時此刻的赫克托爾，躺在五米多長的緬甸大果紫檀沙發上，看著茶几上精緻奢侈的寶石蛋糕有些發愣。

在一陣抽搐之後，任由一位白髮白須連起來圍住了整個腦袋的老者將其手腕割開，深紅色的血液流入了10000cc的里玻璃瓶，再有七八根導管將其分配至10乘以10米的絲綢伊斯法罕地毯上。

地毯上是特殊顏料繪製的六芒星陣，每個邊角上都擺有一些散發著惡臭且令人噁心的東西，比如長著奇怪花紋的舌頭斷掉的蜥蜴屍體，顏色鮮艷卻被壓成一坨肉醬的有毒青蛙，用1mm粗的銀白蜘蛛絲吊在天花板上時不時擺動的半死不活的蝙蝠標本，一看便是某種兇惡的神秘的祭祀召喚現場。

待到赫克托爾的血液均勻地分配至六芒星陣中后，白頭老者用手中的銀質魔法棒挑開了密封著的深色窗帘。月光傾瀉而下，被照拂的法陣開始閃爍起異樣的光芒，祭品劇烈顫抖，血液像是遇到海綿一樣被迅速吸收，一陣陣黑色魔氣從法陣中汩汩地冒出，很快便在地毯上形成一個模糊的惡魔雛形。

白頭老者此時虔誠地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詞：「嘿里歐娜阿古隆庫斯莫一，提拉古達斯伊利歐剎那，索提錄阿里曼那斯，偉大的主人，我萬不應該覬覦您的力量，但事已如此無可挽回。您卑微的奴僕只有在地獄中祈求您的原諒。現將我身及我靈魂作為獻祭，召喚暗夜裡的魔鬼降臨人間！」

他的眼眶中流出兩道黑色的血淚，隨後便被法陣中溢出的黑色魔氣縈繞，瞬間便被啃食成了一具枯骨。若是在這個世界的其他人看來，一定還會看到一圈白色的煙霧也在頃刻間被黑氣吞噬——肉身與靈魂一同湮滅，他再也無法依靠任何手段存活於任一世界。

陣法上的銀色光芒逐漸散去，與之相替的是漫天黑氣和令人抑制不住想要嘔吐的刺鼻臭味，震人耳膜的噪音使得天花板上吊著的昂貴水晶吊燈都連連破碎。半死不活的蝙蝠突然醒來，瘋狂地扇動著翅膀想要逃命，卻被黑霧中伸出的一隻大手抓住，就此斷送了生機。

「嘻嘻嘻，吾終於又回到這個世界了，果然還是得擁有那人血脈的族人才能夠將我喚醒啊。」黑霧自我凝聚，卻沒有化成實體，只是在那一團黑色氣息里，有著一雙狡黠的血色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沙發上奄奄一息的赫克托爾：「是你將吾喚出的么？說吧小鬼，你有什麼願望？」

不同於傳聞中的魔鬼，會殺死法陣中心以外的所有人，這一隻竟然一本正經地詢問著客戶的需求。

「我要【米斯提】撲克，盡你最大的能力，能獲得的數量越多越好！」

即使因為失血過多而面色慘白，但赫克托爾依舊擲地有聲，眼神中的堅定遠遠不像十七歲的孩子能夠流露出來的。

顯然魔鬼在聽到他的懇求之後也有些呆住了，在思索片刻后，突然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狂笑。赫克托爾的鼓膜在這一瞬間被擊穿，但根據牆壁上掉落的名畫，茶几上破碎的玻璃，還是能猜想到發生了什麼。

「小鬼，看樣子你並不知道你釋放出來的究竟是誰，不過也罷，我可以滿足你的願望，但你付出的代價——僅僅一個那人至親的肉體和靈魂還是不夠，我還需要你捨棄自己的肉體。」

黑霧中浮現出一本精裝的夾著羽毛筆的魔法書，它自己緩緩地張開，露出了中心空白的一頁。

「成交。」赫克托爾似乎很熟悉這一流程，熟練地用羽毛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咬破中指，簽下了與魔鬼的契約。

黑霧中再次釋放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尖銳笑聲，儘管這裡是鄉間別墅，但那笑聲中蘊含的可怕力量依舊使得方圓百里內的行人走獸，頃刻暴斃。

同時，赫克托爾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飛快地遊離出自己的身體，飛向一個莫名的空間。沒有光線，沒有生機，甚至感覺不到空間的位置，時間的流速，視線之內只有無窮無盡的白色與一牌按階梯式越來越高的大廈。

細數一下，總共26座。

「以吾宿主赫克托爾之肉體為媒介，連接彼方世界的通道已經開啟。」

耳朵聽不到聲音，但腦海里卻是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這是魔鬼的呼喚。

他在呼喚什麼？

在赫克托爾的疑惑中，一座座大廈劇烈搖晃，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拔起身子，奔向自由。

「同胞們，現在，吾將以自身所有魔力為獻祭，助你們打開禁制，離開這裡。相應的條件是，你們中至少一位要留在這個少年的身邊，幫助他實現一切願望。」

接著，鋪天蓋地的黑霧從不知何處冒出來，沒一會兒便壓過了空間里的所有白色，26座大廈破地而出，將自身融入了黑霧中，然後一股腦地鑽進了赫克托爾的身體里。

朦朧的儀式中，少年聽到有人在爭吵：

「憑什麼要我留下？跟著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破孩？」充滿稚氣的童音流露著滿滿的不服氣。

「吾之疆土！等待著吾！」來自一個威嚴的蒼老聲音。

「我看要不按順序，一人跟他一年？」一個成年女性的嫵媚聲音試探道。

「要去你去，爺不樂意。」說話的明顯是一個粗獷的大漢。

……

一番爭吵后，一個偽男的嬌嗲聲音打破了混亂的局面。

「人家在外面可還有很多紅顏知己呢，你們不能這麼對待人家。」

「我留下，你們走吧。」

之前一直沉默的一個聲音說道，聽音色，沉穩磁性，像是一個成熟冷靜的男人。

……

許久之後，赫克托爾醒了，明亮的太陽光線從窗外射入，帶來一陣空調暖氣無法給予的溫暖，一點一點驅散著他身體里的陰寒。

「早安，主人。」

轉身一看，十分狼藉的室內已經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煥然一新，一位高過自己一頭的中年僕人正畢恭畢敬地低著頭，等待他的回應。

「你是？」赫克托爾警惕地打量著他——家裡僕人雖然多，但他可從來沒見過有這樣一位。

「【米斯提撲克】宿靈之一，您可以叫我卡洛斯。」

男僕抬起頭，露出一張明媚得勝過陽光的笑臉，然後在赫克托爾詫異的目光中，化為了一張背面印著星光與月亮花紋的卡牌落到了他的手中。

轉過卡牌一看，中心處繪著一個男僕的漫畫形象，優雅大方，笑容可親，顯然就是剛才那位。男子的身邊繪有七顆黑桃，卡牌的左上角有一個醒目的黑色阿拉伯數字——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