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考核
一行人隨著靜端靜寧走過山門,來到一個巨大的廣場,穿過廣場走到盡頭,進到一座氣勢恢宏的大殿內。
「弟子見過觀主,見過各位長老。」
靜端,靜寧二人向著坐在主位和兩邊的諸人行過禮,大致說了情況之後,便站在了一邊。
楊業有些好奇這一觀之主是什麼樣的,便抬眼看去,只見盤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消瘦的年老道士,一頭白髮,滿臉皺紋,身穿玄葛道袍,左手持著一柄拂塵搭在臂彎,雙目似開似合,似是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就猶如虛耗了多年的癆病鬼一般。楊業不由奇怪,為何這堂堂一觀之主,傳說中的仙師,竟然瞧上去像是油盡燈枯的垂死老人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感覺到了楊業的目光,首座那老道忽然睜開眼,向楊業看去,楊業正在打量這老道,正好與他突然看來的目光對上,只覺那剛才還顯得萎靡不振的老道,眼中似是突然透出一道精光,直射自己內心,楊業腦中頓時轟然一震,一時間,便感覺無邊壓力自這道士身上撲面而來,就好像是這整座高達萬仞的大衍山,一瞬間都壓在了自己身上。剎那間,楊業險些便跌坐在地上。
好在那老道看了楊業一眼之後,隨即便又合上了雙眼,楊業身上的無邊壓力瞬間消失不見。而楊業卻已感覺貼身內衣都已被汗水濕透,低下頭不敢再四處打量,卻只聽到一個聲音傳來:
「你們覺著如何?」
那聲音蒼老飄渺,顯得有些有氣無力,還有些彷如虛幻,聽方向,正是坐在主位的那老年道士所問。
那老道士問罷,大殿左右兩邊便互相低聲說著些什麼,這大殿極大,十分空曠,楊業和另外五人站在中央,離兩邊這些人有些遠,那些人又刻意壓低聲音,他不敢抬頭,也聽不清這些人在說些什麼,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被那老道士驚的有些疑神疑鬼,卻總覺得有許多人似乎都在盯著自己,指指點點,說些什麼,隨即便又想,他與另外五人站在一起,挨得甚近,這些人雖然看向這邊,倒未必只是在針對自己,也許也在觀察另外五個少年。
正在楊業忐忑不安時,便聽到右邊一個聲音說道:
「人數可比往年少多了,不過資質上倒也還說得過去,其中一個卻是很不錯,觀里年輕一輩,資質如他一般的也不過兩三日吧?」
隨後傳來幾聲贊同附和的聲音。
坐在首位的那老道說道:
「既然如此,就請傳功長老看過,沒什麼問題的話,就按慣例辦吧。」
老道說罷,便有一個空靈輕柔的聲音泠泠傳來:
「你們幾個上前來。」
這聲音清脆動聽,猶如珠落玉盤,偏又透著絲絲清冷,聞之如同夏日飲冰,原本十分拘謹的幾人,聞言都忍不住抬起頭,循聲向說話之人看去。只見一個女冠端坐在左首,束髻上簪著一枚白玉簪子,一頭長發,直垂到腰間,卻是如雪般白,身上穿的也是白色絲質道袍,再觀其五官面貌,則是精緻完美到了極點,再加上白玉一般的肌色,給人一種冷冽絕艷的感覺,直令人不敢直視。
幾人走到她跟前,只聽她說道:
「你們看著我的眼睛,放鬆心神,不要有任何戒備。」聲音依舊空靈清冷,卻有種蠱惑的力量。
楊業聽到,不由依言看向她的眼眸,只覺冷寂深邃,猶如無邊雪原,然後意識一陣恍惚,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待到清醒時,就只見那清冷絕美的女冠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坐在首位的那老道見狀輕輕頷首,說道:
「靜端靜寧,你二人帶他們照慣例去安排吧。」
楊業跟著靜端二人出了大殿,待走的遠了,想到自己與老道王志的關係,而老道王志又與太清觀,終究有些不放心,不知道失去意識那會兒究竟發生了何事,其他五名少年在上山之前,送他們來的那些豪族主事,就已經事先跟他們說過一些關於太清觀選拔弟子的大致情況,曉得給選中接到山上,卻並不一定就肯定會成為太清觀弟子,在殿中時被那成為傳功長老以神通查驗,卻沒有告訴他們結果,也沒說具體怎麼安排他們,於是也都有些緊張忐忑。
靜寧見他們樣子,便安慰道:
「觀里每次收徒,都會先給傳功長老用問心術查看,受術之人,會暫時失去意識,心中若有叵測心思,便會被傳功長老察覺,若無鬼祟,除了短暫失去意識之外,則不會受任何影響,說是問心術,其實是不能明確得知你心中究竟想些什麼的。」
說話的是靜寧。
楊業想了想,覺著自己來此是一是應了老道王志臨終所託,來此求取仙道,為其師父報仇,二來也是厭倦了塵世,也想順便看看這世外仙境究竟是什麼模樣,順便在此隱世而居,這些應該算不上對太清觀居心不良,照靜寧所說的話,那傳功長老應該是沒有從自己身上看出異常的,於是也就不再那麼緊張。
幾人邊說邊走,來到了一處偏殿,一個中年道士正坐在一把躺椅上,悠閑的看著書。
靜端對那中年道士行了一禮,說道:
「清河師伯,這幾人是這次新招的弟子,就交給您了。」
言罷又對楊業幾人說道:
「這位清河長老,管理觀中所有常務,你們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就聽清河長老調遣了。」
那中年道士聞言放下手中的書,抬頭看了看一行幾人,呵呵一笑,對靜端靜寧道:
「嗯,知道了,沒什麼事的話,且去忙你們的吧,這幾人交我就是。」
送走靜端和靜寧之後,清河復又重新打量了楊業和那五個少年,說道:
「你們雖然都有修行的資質,被挑中來到我太清觀,但是並不表示你們從此就是太清觀的弟子了,按照我太清觀收徒的規矩,接下來的日子裡,你們要先在我這裡接受考核。考核通過後,才會根據你們的資質和表現,給你們指派師父。到那時,才真正算是我太清觀門人。至於沒有通過的么,就哪裡來的還回到哪裡去吧。」
接下來的日子,幾人被分配做各種的雜務,劈柴、挑水、洒掃……。
「楊大哥,你說我們做這些究竟要做到什麼時候啊。我們到這裡都半年了,每日儘是做這是雜務,也沒人來過問我們,他們是不是把我們給忘了啊。」
崎嶇山路上,一個皮膚微黑,身骨敦實的的憨厚少年和一個二十餘歲的文儒青年,一前一後,挑著水向前走著。正是楊業和那幾個少年中的一個。
這半年來,幾人住在一起,因楊業年紀比幾人要大些,又飽經風霜,顯得滄桑穩重,而那幾個少年不過十五六歲,正值佻脫活潑的年紀,自然和楊業合不來。唯獨這個叫程旺的少年,因為出身貧寒,又老實木訥,便被另外四個出身豪富的少年看不起,皆不願和他相處。所以這程旺反而與楊業相處融洽。
「你沒來這裡的時候,不也是天天幫人家打雜做粗活么,怎麼到這裡就吃不下這些苦了呢?」
閑來交談中,楊業得知,這程旺以前是在一個大戶人家做長工,因其記憶力極強,一篇幾千言的文章,聽別人讀一遍,便幾乎能隻字不落的背下來,那家家主眼看找不夠人數,便把他也帶來了,卻沒料到他竟然真的有靈根。
程旺聞言嘿嘿憨笑著說道:
「我來之前他們跟我說,要是能被挑中,就能修鍊學法術,以後就能當仙師呢,想想那天大管家在靜端師兄他們面前低聲下氣的,我就期盼自己將來也能那樣神氣。我不是吃不得眼下這些苦,只是急著想學法術。」
山路崎嶇,跳著兩大桶水走了這麼遠,楊業也有些累了,放下挑子坐在路邊石頭上擦了下汗,看著程旺憨厚單純的面孔,搖了搖頭,輕輕嘆了一口氣,倒不是跟程旺一樣急著去學法術,只是對這段日子有些感慨。他自幼失怙,和收養他的書院的老山長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十分清苦,十歲的時候,老山長便撒手人寰,拋下他一人,好在書院幾位教習素來敬重老山長為人,老山長去后,對楊業也多有照顧,不過外人幫扶,終究有限,楊業的日子就更加艱難,再之後,就是在魏國身陷囹圄,之後雖然得了李夫子遺留的財物,於錢財上不再窘迫,卻又逢上諸國之亂,幾年間為尋司玲蘭,流浪諸國,也是看盡了人間險惡,受盡風波勞累。而自來到太清觀以來,除了當日見到清河之後,清河給他們安排下每日要做的雜務外,觀中就再無人去管他們了,就像程旺說的那樣,彷彿將他們遺忘了一般,就連每日雜務做沒做,做的怎樣,也沒人監管,沒人過問,衣食住宿上,太清觀也不苛待他們,也都是極好的,可以說,自從十歲時老山長去世至今,楊業已經有十多年未曾體會過像這些天一般的安心的感覺了,除了有時還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司玲蘭外,什麼心也不用操,什麼事也不用管,也不用擔驚受怕,提防人心。這段日子以來,想起老道王志臨終講起他的身世,楊業終於明白他為何會對其師父如此敬重孺慕,至死不能忘懷,不止是因為他師父曾經救他一命,並傳授藝業,更因為他師父給了他幾十年這種安逸平和的日子,這樣的日子,對有他們這種坎坷磨難經歷的人來說,實是一種莫大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