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生思念(四)
吉神宜趨天恩、不將、普護、青龍、鳴吠,今日宜嫁娶。
婚禮在小山村舉辦,雖然算不上華麗,但也不能說是寒磣。整個山村的人都趕來祝賀,竹屋裡裡外外一時間高朋滿座。
敬長生向來身著玄衣勁裝,現在大紅喜服加身,竟然少了幾分戾氣,露出些許年輕新郎官的羞澀。
滿屋的賓客,各處裝飾的大紅繡球爭相奪目,他站在人群中央,顯得有些局促。畢竟是第一次成親——當然也是最後一次,沒有經驗,實在不知該做些什麼,只能站在原處摳手。
在此之前,李思念多番叮囑,「要把剪紙小人藏好,別飛出來嚇到村民。成親時賓客眾多,會很吵,所以要稍微忍耐一下。如果真的吵到受不了想殺人的話,就握住我的手。」
說到這兒,李思念雙手捏住他的臉,「怎麼在發獃?聽到我說話了么?」
「聽到了。」
「那你剛才在想什麼?」
「洞房。」
「……」
清清嗓子,李思念繼續說,「肯定會有人問話,到時候只需要點頭就好。還有就是,千萬別喝酒,一杯哦不,一小口都不行!」
要是平常人同敬長生交流,多半說不到幾句就會狂踩雷點,然後出現血光之災,不說話是最好的。他酒量小,幾乎是沾酒酒醉,這種日子可不能讓他醉,最後一條是重中之重。
這一二三四條叮囑,敬長生記得十分清楚,他也不想出紕漏,所以十分謹慎地照著李思念所說的做。
「新郎官,你現在想不想新娘子呀?」
他點頭。
「新郎官,你當完第一次還想不想當第二次啊。」
雖然不太懂這是什麼意思,但李思念之前說讓他點頭,所以他照做,點點頭。想來當兩次新郎官也挺好,可以跟李思念成親兩次,洞房兩次,兩次呢!
「新郎官,這種話你怎麼敢點頭啊,我看,新娘子還是別嫁給你了!」
「新郎官,要不把你那身喜服給我穿罷,雖然長得沒你高,但橫向比你寬啊,肯定穿得下。」
「你怎麼不說話啊,再不說話,新娘子就跟別人跑啦!」
敬長生還是沒說話,不過也不點頭了。雖然在世俗方面他確實是個白痴,但這些話跟李思念有關,所以他聽得懂。俊俏的臉越發陰沉,似是要結冰。
賓客們瞬間被這表情鎮住,一股惡寒湧上心頭,紛紛竊竊私語。
「怎麼還生氣了?玩笑而已啊,大喜的日子……」
「哎,早提醒過你們別亂說話,看吧,惹上事了。李姑娘那夫婿,也就皮相好,性子怪得很。」仟韆仦哾
好吵,好吵。忍一忍,忍一忍,李思念說過,馬上就會好。他垂下眼眸,袖中發抖的手緊握成拳。如果可以,他會把這些吵鬧的傢伙撕碎。
「哎喲多大點事,大家也別笑新郎官兒啦。」一位愛笑的嬸子提議,「這樣,咱們讓新郎官自罰三杯,這事兒就算翻篇。」
「好!這主意好!」大伙兒連忙取來桂花甜酒,斟上滿滿一杯給新郎官遞過去,「一口悶,生一堆!」
李思念說過,不能喝酒,所以敬長生冷淡地看了那杯酒一眼,接過來,當著那人的面倒掉。
「這,這這這……」眾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手還在抖,似乎在渴望浸沒在滾燙鮮血中的滋味。好想殺人。
忽然,抖動的手指被另一隻溫軟的手緊緊握住,耳畔傳來悅耳的聲音,「叔叔嬸嬸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好啊,我來遲了。」
笑著把蓋頭掀開,李思念直接蓋在敬長生頭上,「還有我的夫君,你也好啊。」
被蓋上蓋頭,只能看到眼前一抹紅,又不能說話,敬長生只好捏一捏李思念的手心。
李思念也用力捏一捏他的手,安心點,我來了,沒事的。
早該想到會變成這般模樣,不由扶額,心道,敬長生就應該蓋著蓋頭與外界隔絕,然後直接送入洞房!
「李姑娘,還沒進洞房呢,你怎麼自己把蓋頭給掀了?」
「還不是想快點見見大家嘛。」李思念指了指頭上的芙蓉玉簪,朝嗔怪她的嬸子笑道,「劉嬸,你看我這玉簪好看嗎?」
大喜之日可不能駁了新娘子的面,再加上那玉簪色澤確實好,所以劉嬸也由衷地誇讚道,「好看,李姑娘今日也好看極了,好看的玉簪戴在好看的李姑娘頭上,最合適不過。」
「嘿嘿,謝謝劉嬸,我就知道您獨具慧眼。」
這玉簪是敬長生清早幫她梳頭,親自插上去的,嘴裡還喃喃自語,「之前說過等李思念頭髮長長后,要把簪子送給她。」
少女杏眼桃腮,今日又隆重打扮一番,美目流轉,更顯得巧笑倩兮,生生讓一群人看呆了眼。
「自罰三杯。」李思念給自己斟滿一杯桂花甜酒,「我先干為敬。」
這是甜酒,連著喝了三杯也沒覺得醉,就是心情越發高漲起來,她指著眾人,「現在輪到你們了,每人自罰三杯,除了劉嬸。」
「我們為什麼要自罰啊。」眾人笑著抗議,「還有,為什麼劉嬸不用喝?」
「你們看看我。」李思念指著自己說,「這麼漂亮一新娘子站你們面前,居然都沒說過一句好看,簡直太不像話了!」
說完又撅著嘴跟劉嬸撒嬌,「還是劉嬸好,一上來就誇我好看。」
此番話把眾人逗得哈哈大笑,特別是劉嬸,小麥色的臉上泛著紅光,連連指揮道:「新娘子都發話了,你們快喝快喝。」
氣氛瞬間由低沉變得高漲,好像方才鬧劇沒有發生過一樣。
李思念拉著敬長生去拜堂,當然,拜堂的時候紅蓋頭依舊蓋在他的頭上。
有人問:「你怎麼把蓋頭給新郎官蓋上了?」
「別人成婚,你們都吵著要掀蓋頭看新娘子漂不漂亮,我善解人意,不用你們說,親自掀。怎麼,現在要我把蓋頭蓋回去,是嫌我丑啦。」
「沒有的事。」眾人笑道,「那讓我們看看新郎官唄。」
「好嘞,就一眼哦。」
於是李思念掀起蓋頭一角,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莞爾一笑,又重新蓋回去。
「這一眼,也太快了吧,還沒看清呢。」眾人舉手抗議。
「沒看清也不給看了,吉時已到,該拜堂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哎呀,頭撞上了。敬長生伸手替李思念揉揉額頭,李思念則幫他理好蓋頭。
最後,送入洞房。不過守在房裡的不是李思念而是敬長生。要是讓敬長生出去跟賓客們應酬,那就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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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燭燃滅一根接著一根,少年把蓋頭扯下來隨手丟到一邊,坐在床沿上吹自己額前的劉海玩兒。
他在等自己的新娘子。李思念讓他好好待著別出去,不然他才不會老老實實地在這裡坐著,好無聊,想玩兒李思念的頭髮。
怎麼還不回來呢?
為了解悶,他開始在心裡數數。
一隻剪紙人,兩隻剪紙人,三隻剪紙人,四隻剪紙人,五隻剪紙人……然後第六隻剪紙人跟第七隻剪紙人結為夫妻,生下了第八隻剪紙人和第九隻剪紙人。它們甜甜蜜蜜,幸福美滿,一起回過頭來嘲笑他,哈哈,你就是條獨守空房的可憐蟲!
好大的膽子!心中燥意涌動,敬長生隨便揪出幾隻剪紙小人,胡亂撕成碎片,腦袋胳膊四肢全部卸掉!
剪紙小人瑟瑟發抖,相互依偎,躲在角落不敢出來。嚶嚶嚶好可怕,他又在發什麼瘋……
禁止兩隻剪紙人互相貼貼,見狀,敬長生煩躁地把它們分開,一隻燒掉,一隻撕碎。
剪紙小人:「……」我謝謝你。
聽到門外有動靜,少年陰沉的臉立刻變得春光燦爛,連忙將門打開,直接撲上去抱住正準備推門而入的少女。
「長生……我快……出不了……氣……了,放……」
聞言,敬長生這才把懷抱放鬆些。
「李思念讓我好等。」他說,話里竟有些委屈,但委屈很快消失,染上興奮的情緒,「不過我等到李思念了。」
然而這時李思念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靠,終於能呼吸了,趕緊多吸幾口!所以,你剛才在說什麼?
喝了點小酒,微醺,反應也遲鈍許多,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攔腰抱住,直接摁上床,腳腕上的苗鈴玎璫亂響。
少年精瘦有力的小臂撐在她兩邊,琥珀色的眼眸熱烈地看著她,「現在是不是該洞房?」
伸手按在他臉上,李思念把他推開,「該飲合巹酒。」
臉在發燙,也不知是因為之前喝的那幾口甜酒後勁上頭,還是因為別的。
「可是李思念不是不准我喝酒么?」
「合巹酒必須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