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005
南遙持劍而立,那雙靈動的雙眸此刻稍含怒氣,襯得她嬌俏的面容頗有幾分英氣,像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女。
當然,南遙成為俠女的前提是,她得是個啞巴。
她等了一會兒,四下寂靜。
沒人自首是吧?
沒關係,她根據這根小手指的特徵且結合拋物線的函數公式嚴謹計算了一下,很快找到了罪魁禍首。
局勢明了。
南遙看著那群東倒西歪被砍得不成人樣的灰袍追殺者們,用手一指:「尋事滋事的肇事者以及小手指的所屬人!」
南遙又看向揪著一人後腦死死摁在桌上,還氣定神閑看著人家掙扎的黑袍少年:「把小手指丟進我湯里的犯人!」
小黃已經放棄掙扎了,它正坐在桌子上偷吃宮保雞丁里的花生米粒,心情已經平靜到哪怕有人告訴它其實南遙就是惡種,它都能夠坦然接受。
被南遙指著的黑袍少年倒也沒發脾氣,他抬頭好奇地看著南遙,漆黑的瞳仁乾淨得如同一面鏡子,裡面清晰地倒映出南遙的身影。
他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下,腕部一用力,咔嚓一聲,那人的脖頸被硬生生擰斷。
看上去乾淨明朗的一張臉,卻做著如此輕視生命的事情。
犯人還沒說話,小手指的所屬人先開始罵罵咧咧:「哪裡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再不滾出去,我們連你一塊殺!」
一塊殺?
吵架歸吵架,南遙覺得說話還是得有事實依據:「做人不能太囂張,你們十三個人被人家揍得攏共才能湊出七條胳膊。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只是說可能哈,你們不僅殺不了人還會被人家殺光?」
「……」
殺人誅心。
那一天,絕對是在一旁吃瓜的店小二印象最深刻的一天。
他身處無名城這種時常會發生血雨腥風的地方,見多了來來往往的江湖人打打殺殺,但卻頭一次看到一位小姑娘,只憑兩句話,就將幾位七尺男兒說得嚎啕大哭。
南遙並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只是善意地提出一種可能性,這幾位男人就哭得這麼凄慘。但如果是想用這種方法來逃避還錢,那是絕對不可能的。經過幾天前的教訓,讓她深刻明白一個道理——
不能同情男人。
於是她非常敷衍地安慰了一下他們,接著開始算賬:「沒事的不哭,但我們得算下賬。一開始是你們先動手打人家的,要負民事責任。所以這些桌椅板凳還有這些牆壁和裝潢,你們得負全責,別人那是正當防衛,不用賠錢的。」
「然後我的豬心蓮藕湯,考慮到你們是挨打的那一方,所以只需要賠一半。加起來…三百兩白銀以及銅錢十七文。」
灰袍人還沒發話,她就聽見身旁有人低笑一聲。
南遙聞聲回頭。
黑袍少年早早收了手,抱劍倚桌看戲。
南遙一碗水端平:「不要光顧著看戲,你也得賠一半的湯錢,因為你是毀掉豬心蓮藕湯的主犯。」
黑袍少年抬了下眉,認認真真打量著南遙,卻不像在打量一個人,而像是在打量著什麼新奇的玩意。
士可殺不可辱。
灰袍追殺者們抱頭痛哭了一會兒,突然覺得不對,他們這群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怎麼能在一個小姑娘面前如此狼狽?他們才不管什麼民事責任還是妖事責任,反正一個字都聽不懂的,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於是他們放下狠話:「黃口小兒,膽敢在我們面前放肆!今天就算無法生擒這死囚,也要將你碎屍萬段。」
要不怎麼說戰場上的形式瞬息萬變,剛才還鬥志全無的追殺者,此刻迅速統一戰線,長劍全都齊刷刷地指向了南遙。
南遙:「……」
為什麼輪到我了?我明明是在合理維權。而且剛才追殺人家死囚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們這麼中氣十足。
但顯然,這群人沒有給人講道理的機會。
那數柄劍上聚起劍氣,不知從何處升起寒風,吹得人毛骨悚然。劍氣匯聚成巨大的漩渦,將三人一鼠裹狹在暴風中央。
店小二面露擔憂,雖然自己和這小姑娘素昧平生,但畢竟人家剛才要錢賠償的時候,還不忘記替自己這家酒樓的桌椅板凳也要一份。魯莽雖是魯莽了點,但也是好心,如果真因此被殺,也太不值當。
而風暴中心的小黃卻並不擔心,吃完自己桌的花生米粒之後又偷偷跑去吃隔壁太子和死囚桌上的。
躲在旁邊摸魚的太子祁故淵目睹一切,他陷入沉思。他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離譜的畫面——死囚在殺人,追殺者在怒罵,小姑娘在要錢,小松鼠在吃花生米。
他一個堂堂太子,此刻卻顯得那麼普通。
維權失敗的南遙嘆了口氣,看來母親說的對,這世上的男人都不愛聽真話。
這種情況下,只能採取強制措施。
她將手中的劍向前一拋,抬起兩指雙手相疊,雙目輕閉。腕間玉鐲亮起幽幽紫光,腰間的紫鈴鐺無風自動,叮噹作響。
佩劍懸於半空中,幻化出無數道劍影。劍影緩緩調轉方向,刃尖對準了那群灰袍追殺者。南遙睜開眼,劍群聞聲而發,如同暴雨梨花一般穿透了那劍氣圍繞成的漩渦,細數沒入灰袍人的身軀。
「轟——」
劍群被硬生生震碎,如雨般砸落在地上。
這一招聲勢浩大,但卻沒有一劍致命,只是足以廢掉這群人的大半武力,讓他們再不能生事。
佩劍回到南遙手中,她收劍入鞘,看著躺在地上噗噗吐血的灰袍首領,走上前去。
灰袍首領看到南遙,像是看到什麼恐怖的怪物,連連往後退。
怎會如此?難道他們今日就在命喪於這看似弱不禁風的小丫頭手中了嗎?
然而——
南遙伸出手,意簡言駭:「還錢。」
恐怖如斯!
店小二:…雖然她看上去很講道理但為什麼還是感覺在侮辱人。
灰袍人哪還敢吭聲,立馬顫抖著從腰間摸出銀袋,顫顫巍巍地遞了過去。
成功維權的南遙心滿意足,但她沒有忘記還剩下一個漏網之魚,於是她折返回黑袍少年旁邊:「您好,您也得賠我十七文哦。」
看完戲的少年沒有搭茬,他的目光掠過南遙腰間的紫鈴鐺,將佩劍擱在桌上后拉開椅子坐下,拾起筷子捻了一粒花生米。
南遙:無視我?
怎麼回事?
摳門的男人怎麼這麼多?
「還錢。」南遙才不慣著這些臭男人。
少年笑了聲,用筷子指了下碟中的泡蘿蔔:「吃么?」
「吃的。」南遙的確愛吃泡蘿蔔,「但還是得還錢。」
一旁的太子祁故淵想要插話,但他多次試圖開口,最終還是欲言又止。因為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插入這兩人的對話。他們兩人之間好像有什麼詭異的氣場,明明是風輕雲淡的交流,怎麼感覺像是在生死廝殺?
兩人在這掰扯不清,身後的灰袍人卻已經偷偷有了動作。他們從胸口摸出移影符,低念數聲,似乎是準備移形換影逃之夭夭。
然而灰袍首領卻沒有逃,他用恨恨的目光死盯著南遙的後腦,心中鬱憤難消,於是趁其不備出劍偷襲。
這一劍有十成功力,直取南遙命門:「妖女,拿命來——」
目睹一切的祁故淵嚇得臉色蒼白:「姑娘,小心!」
南遙聞聲偏頭。
黑袍少年沒抬眼,筷子在手中打了個轉兒,手腕發力,筷子脫手而出,竟然徑直刺入那灰袍人的眼眶,穿透他的後腦,再死死釘入牆上。
「砰」
灰袍人重重砸在地上,抽搐兩下,沒了氣。
那筷子上還淌著血,一滴一滴濺在地面上。
與此同死,周圍響起無數慘叫聲。原本準備用移影符逃離的數人竟然全都被符咒反噬,胸腔炸裂開血花,噴出一口鮮血。
他們躺在地上,像瀕死的魚一般掙扎。
「我說啊,一條命該值多少錢?」
少年咬碎花生仁,語氣像個頑劣的孩子。他似乎沒想出一個合理的答案,於是索性作罷:「算了,按照一人十兩黃金算吧。付了錢就可以走,概不賒賬。」
「……」
南遙知道這人一定不簡單,但卻沒想到,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強。
像夜隱叔叔這樣的強者,在面對敵人時基本不需要藉助武器,光靠靈力的震懾就能夠擊潰敵軍。
原本看少年拿劍,她還以為這少年即便再強,也必須要藉助兵器才能發力。但剛才那一擊,卻讓南遙發現,他好似也不需要藉助刀劍。
即使坐在這喝茶,也能感受到周遭環境的任何變化。甚至連南遙都沒看清,他是依靠什麼力量能瞬間燒毀十幾人的符咒,逼他們被自己的法術所反噬。
所以說一開始,他雖在用劍,卻不是靠劍。而是單純享受著親手摺磨這些人的快感。
此人一定並非善類。
於是南遙決定適當地討好一下他:「好吧,只收你十文。」
小黃:並不能太理解你的討好。
「十文?」少年揣著剛剛收繳上來的黃金,拿手顛了顛,然後撐著下巴笑著看她,「當然要還。但我剛才救了你一命這事該怎麼算呢?」
南遙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
「這樣吧,救你一命,五兩黃金,你可以扣除十文錢之後再給我。」
怎麼回事?
強買強賣?
南遙梗了一下,一時之間居然沒想到反駁的話。
不對啊。
無論他出不出手,自己都不用害怕這一劍。先不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的實力遠在這群人之上,光是她身上那件秘寶紫鈴鐺所蘊藏著的靈力,都直接能讓出劍那人反噬到肝膽俱裂。
此刻,黑袍少年笑眯眯地看著她,眼神裡帶點戲謔。
南遙恍然大悟。
他分明也知道!他剛才明明還特意多看了幾眼自己的紫鈴鐺!他就是在強買強賣!
可惡啊,詭計多端的狗男人。
南遙說:「你不講道理!」
「我可是死囚,我不僅不講道理。」黑袍少年弔兒郎當的,「我還沒有良心。」
南遙沉默了。
她是真的沉默了。
怎麼能有一個人把耍無賴說的這麼理直氣壯?
但南遙不肯認輸:「你這樣不對,我母親說過不做仁義買賣以後是會倒大霉的。」
「這樣么?」少年若有所思,然後似是覺得可惜般的嘆了口氣,「我沒有母親教,所以我一般不仁義。」
精彩。
這可比打架精彩。
小黃連花生米都不吃了,豎起耳朵蹲在旁邊開始看戲。
南遙不相信他的話,試圖用愛與寬容感化他:「你不要妄自菲薄,不要用冰冷偽裝自己。如果你本性不善良,怎麼可能救下當今被通緝的太子呢?」
聽到這,一旁同樣在看戲吃瓜的祁故淵插了句話:「實話實說,因為我和他說,保護我一天我就付給他一百兩黃金,他才答應帶著我逃出死牢的,不然他早就連我一塊殺了,還好我有錢。」
「……」
好吧,高估他了。
然後,小黃就見識到了向來無法無天、伶牙俐齒、從不讓自己受委屈的南遙,在這麼個少年面前連連受挫。
南遙使用講道理攻擊:「我們要道德。」
少年說:「我沒有道德。」
南遙使用撒嬌攻擊:「我要哭哭辣。」
少年說:「再加一兩黃金。」
南遙使用耍賴攻擊:「我沒錢,不給。」
少年說:「你可以寫欠條。」
南遙氣得義憤填膺地在氣得二樓團團打轉,取名之仇得報的小黃笑得滿桌打滾。
她曾一度想要拔劍和少年一戰,但卻被小黃攔腰抱住:「不可以,你打不過他,我們還有大任在身,可不能因為五兩黃金十文錢殞命在此。」
南遙覺得小松鼠說得對,她的確打不過面前這個少年。
但此時,她突然想起了在臨別前,母親給自己的包裹。
那不是簡單的包裹,那可是穿書女主角花費數十年心血打造的傳世珍寶。四捨五入來說,就是一件可以威震天地的金手指。
而現在,南遙就要讓這個金手指問世。
這不是大材小用,這是事關尊嚴的一戰,如果連這點挫折都不能戰勝,她以後還怎麼斬殺惡種,拯救自己的三位叔叔?
於是南遙開始裝起來了,她看著少年,故作深沉:「你還可以後悔。」
少年喝著茶漲著價:「七兩黃金。」
「?」
看來只能拿出那樣東西了嗎?
南遙做出一副十分艱難才下此決定的樣子,她沉重地從靈囊里取出包裹,在打開前,還非常好心地給面前的黑袍少年最後一次機會:「你想好了,如果你執意如此,我只能用這件寶物對付你了。到時候,就連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情。」
小黃也在那鼠仗人勢,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附和:「就是就是!」
哇哦。
這麼一說,大家可就更好奇了。
店小二偷偷湊到旁邊來偷看,在旁邊摸魚的祁故淵也湊過來偷看,就連在地上躺屍的一大片追殺者也豎起了耳朵。
什麼樣的寶物,居然能如此強悍!
黑袍少年說:「您請。」
南遙可不能忍。
於是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包裹托於掌心之上,小心翼翼地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