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楊陵受傷

「馨園」食堂二樓餐廳。

此時人山人海，空氣中瀰漫著大食堂特有的悶燴味。

楊陵靜靜的看著新一屆學弟學妹穿著軍訓迷彩服有序的排隊就餐，突然間意識到自己的大學生涯已經去了大半，自己也成了「老人」了。

「真是『庠中無歲月，不覺又一年』，我們都老了！」

「哈哈，楊陵，你這感慨有點禪意呀，都快成仙、成佛了！」

室友王橋和徐光達打趣道。

「心中有道，處處皆是到道嘛！」

楊陵微笑道。

「得得得！你小子自從去搞了那個撈什麼子的反串以後，情感倒豐富起來了喲！」

楊陵：「……」

貌似我以前是個缺乏情感的人？

……

在回宿舍的路上，看著離自己不遠處新入學的學弟陪著父母有說有笑，楊陵心頭有些沉悶，思緒有些亂，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空突然陷入回憶之中。

五歲父母雙亡，十三歲爺爺去世，從此孤苦伶仃，只能依靠救助和課餘時間撿破爛維持生存，被嘲笑、被欺負成了記憶里不可磨滅的刻痕，但楊陵心中不恨，也許這是人生必須經歷的磨難罷。

……

轉眼到了星期六，因為晚上有演出，天剛擦黑，楊陵就打車到了離「未央宮」最近的人民廣場。此時天空飄著細雨，淅淅瀝瀝迷漫整個天際，浸濕了枯黃的樹葉，映襯著光怪陸離的城市霓虹，一片迷幻，猶如置身夢境之中。

撐著傘，帶著耳麥，楊陵獨自漫步在略顯冷清的街角，廣場上巨大的電視屏幕寂寞的循環播放著，混響的聲音傳出老遠，卻沒有一個觀眾，偶爾經過的男男女女也是顯得匆匆忙忙，絲毫沒有停留欣賞的意思，人生也許都是這樣吧，不停為活著而奔波，恍惚了一路風景，驚覺時卻已無力回頭。

楊陵從未感覺如此平靜過，內心的浮躁和不安似乎被此時的寂寞和孤寂洗滌乾淨。

「也許自己喜歡孤獨吧，也或許更享受這種秋雨冷清的感覺。」

嘴裡跟著耳機里的歌聲輕哼著今晚要演出的曲目《潮濕的心》，舒緩、婉轉的旋律和這個時代顯得格格不入，卻承載著一個時代的烙印和痕迹，是一個時代的經典，並將永遠流傳。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未央宮」三個巨大的字幅招牌在眼前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但今天怎麼感覺這三個字有些斜了呢？還有那麼晃來晃去的，難道是自己眼花了？還是錯覺？

看著裝飾恢弘的金色大門以及筆直站在門兩側的迎賓小姐姐，楊陵有些發怔，傳聞有很多反串演員做著做著就迷失了自我，分不清戲里戲外，成了世人眼中不倫不類的「偽娘」，性格被嚴重扭曲畸變，楊陵心中憂鬱，自己也會這樣嗎？

「快跑！」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大吼，楊陵轉身看去，只見自己身後人群四處散開躲避，亂成一團。

「發生什麼了？難道自己遇到了某販抓捕現場了嗎？」

再回頭看，「未央宮」大門迎賓小姐姐都已驚慌失措跑進了屋內后又偷偷伸頭向外張望，並連喊帶比劃示意自己快跑，但因為是帶著耳麥，楊陵對於小姐姐的比劃有些恍惚，更聽不清她們說什麼。但看到小姐姐們緊張的神情也心中感到不妙，也正待要跑進「未央宮」躲避的時，卻被後面衝來的人瞬間把他絆倒。

倒地的楊陵終於明白人們為什麼躲避了，

映入他眼帘的是上空「未央宮」三個大字的招牌正做重力加速度向他砸來。

「完了！芭比Q了！戴耳機走路真的飛非常不好。如果自己大難不死，以後走路絕對不戴著耳機低頭看手機，不做低頭族。」

可惜一切都晚了，楊陵茫然的看著周圍驚恐的人群，腦海里瞬間一片空白，身上的力氣就像被扎破的氣球，一下子抽空，渾身酸軟，輕撫著左手腕處那條據說已經傳了十代以上的呈灰褐色難看至極的老古董手鏈（據爺爺說手鏈中間那顆現在變成渾濁不堪的黑色「石頭」最初是紅色寶石，楊陵只當這是傳說，如果是「寶石」，自己一家也不至於這樣窮困潦倒。），默默祈禱著。

「轟隆」一聲巨響，幾頓重的招牌重重砸落地面，塵土飛揚，鐵塊、塑料碎片散落一地。

楊陵很幸運，被絆倒的地方正處於招牌的空隙處，躲過了被壓成肉餅的命運。但也很不幸，一根尖銳的鋼管被甩飛彈跳之後不偏不倚插進了他的胸口心臟的位置。

「我要死了嗎？爸爸、媽媽、爺爺我想你們了！」

無邊的痛楚襲來，楊陵左手抓著鋼管，想要拔出來，卻渾身無力，看著變得越來越暗的燈光和似乎漸漸遠去的嘈雜聲，楊陵突然朦朧中似乎「看到」到早已逝去的爸爸媽媽和爺爺在向自己招手，然後就徹底的昏迷了過去。

……

「快快快，有人被壓到了，大家快來幫忙！」

待灰塵散盡、視線清晰之後，看著躺在地上滿身灰塵、一動不動的楊陵，離得最近的人大喊。

「快打120，119……」

「已經打了……」

現場有點混亂，有些人被散落的塑料碎片劃破了手腳，但人命關天，都不顧個人安危拚命施救，在場有急救經驗的人小心的把楊陵抬到安全之處，但驚奇的發現，楊陵的身上並沒有多少血，施救的人沒有去動楊陵的左手，也沒有拔出鋼管，只做了一些簡單的止血急救措施，一切都要等專業的醫生到來之後處理，所幸楊陵還有呼吸，這個結果令現場參加施救的人都長舒了一口氣，人活著就好說。

十分鐘不到，消防車、救護車全部到位，救援工作十分快速，現場也拉起了警戒線。

楊陵被抬上了救護車，為了避免大出血，醫生沒有拔掉插在胸口的鋼管，但抬楊陵上救護車的醫生和護士都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楊陵的胸口除了最初開始流出的血之外就再也沒有血流出，令一眾醫生護士稀奇不已，但從醫生救人的角度講，這樣更好，這樣傷者活著的希望就更大。

今天謝鼎峰一直在頂樓的音樂練習室嗨歌等楊陵，但噹噹災難發生后，謝鼎峰不顧一切的進行營救，手腳都被碎片所劃破，鮮血淋漓，但他卻不管不顧，此時謝鼎峰才知道，楊陵在自己的心目中佔據重要位置，他是自己真正的朋友。

「楊陵，希望你不要有事，不然我會愧疚一輩子的！」

看著遠去的救護車，謝鼎峰喃喃自語。

……

林城「未央宮」招牌掉落事件就這樣第一時間被各大網路、新聞媒體送上頭條，成了無數人的深夜談資。

有人嘆息為什麼老是發生這麼惡劣的事情，有人祝福傷者早日康復，當然更多的是事不關己。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永遠只是故事……

……

救護車一路鳴笛，載著楊陵向著林城醫院狂飆而去。

此時的楊陵，並沒有像眾人猜測那樣生命垂危，反而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被抬上救護車的瞬間，儘管醫生們的動作很輕柔，但楊陵還是被一陣疼痛感驚醒了，失血的無力感迅速蔓延全身，正在此時，左手腕處那條戴了很多年的祖傳老古董項鏈突然一陣發燙，然後胸口的疼痛感逐漸消失，意識也漸漸沉睡。

在似醒非醒間，楊陵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境里，自己就像個看客，站在時光之外靜靜看著自己從出生到受傷的「人生」。

他「看到」年輕的父母因為自己的出生而臉上終日掛著笑容，早已經印象模糊的父母就近在眼前，容顏如此的清晰，讓他「重溫」已經消失在記憶里的久遠溫暖。

五歲那年，村裡一個患有神經性疾病的五保戶因為不滿父母不準其再到菜園子偷菜而用柴刀砍傷了父母，最終因搶救不及時而辭世。這是楊陵模糊卻痛苦的記憶，也是一生無法彌補的遺憾，已經在記憶深處十幾年不願想起，而此時卻又「活生生」的呈現在眼前，再一次清晰的感受著無邊的痛苦，楊陵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在顫抖。

年邁的爺爺一手提著編織袋，一手拉著自己，顫顫巍巍的尋找著垃圾桶里紙片、塑料，偶爾撿到別家孩子扔掉的破損玩具是自己最開心的時刻，他看到爺爺把頭別一邊偷偷的抹眼淚。

他看到班級里淘氣的幾個同學聚校門外堵住自己，恣意的嘲笑和欺負。他恨呀，卻不知道該恨誰，也許每個人都有著冥冥之中的宿命吧！

畫面一轉，楊陵「看到」自己被絆倒后「未央宮」招牌重重砸落的場景，看到鋼管彈跳后扎進自己胸口的瞬間，那殷紅的血是那麼的刺眼，楊陵一時間不知道該去恨還是感嘆命運的不公，人啊，意外和明天誰也不知道那個先來。

也許活著的時候保持一個積極向上、樂觀的心態才是最應該做的事吧？但滾滾紅塵，又有多少人願意捨去名與利，超然物外呢？

自己就像是在看一場關於自己一生的3D電影，一切都近在咫尺，卻觸摸不到，無法言語。這就是人死之前所謂的「迴光返照」嗎？在肉體、靈魂、意識湮滅前再一次回首人生，再一次體驗七情六慾、悲歡離合，在人生的終點時讓人悟出人生真諦。

「只是自己的一生真是簡單而又充滿痛苦和無奈，故事乏善可陳啊……」

正自嘲間，突然「眼前」畫面一暗，靈魂和身體像是被某種能量包裹著快速向黑暗深處沉去。

「這是去往地獄嗎？」

楊陵如是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