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白馬
道路之上,騎士策馬奔騰,雖然只有十餘人,但氣勢卻著實不小。有懂行的人看著這些奔行的騎士,卻是吃驚不已。
道路很寬,很多行人遠遠地看到有馬疾奔,早早地就避到了一邊,這些騎士完全可以數騎并行,但他們偏生卻是排成了一條直線,馬首與馬尾之間,不過相距兩步距離而已。
很好看,似乎也很簡單。
但放在行家眼中,這就非同尋常了。
待到這些騎士走近一些,就更加讓人吃驚了。
打頭裡一名騎士所騎乘的戰馬,通體烏黑,竟是看不到一根雜毛,而難得的是,肩高最低也在五尺之上。而身後十餘名騎士,每個所騎乘的戰馬,也大都接近五尺,雖然比不得領頭那人,但卻也是難得一見的好馬了。
這樣的馬,即便是在汴梁這樣的地方,也是不多見的,最少每一匹也得值百貫之上。
要知道,肩高四尺五寸以上,在大宋,已是難得的好馬了。
再看這些人,雖然沒有頂盔帶甲,但都是掛刀佩弓,槍弩俱全。
這些人都是軍人,但卻不知是那裡的軍兵,看起來居然如此的威猛。
這一行人,自然便是歸心似箭的蕭定蕭長卿一行人了。
上一次歸京,已是兩年之前,那一次,他的兒子才剛剛出生,還在襁褓之中呢。
蕭定猛然勒馬,胯下戰馬嘶鳴一聲,兩蹄抬起,人立而起,再重重落下地來,碩大的蹄子踩在地上,激得煙塵四起。後面十餘騎幾乎在同時也猛勒馬匹,十餘匹馬也齊齊人立而起,與最前面的蕭定不同的是,後面的馬在人立而起之後,居然齊齊向左側轉了個角度,這才落下地來。
十幾騎同時來了這樣一個動作,這就很炫了。
避在路邊的行人,不由自主地齊唰唰地鼓起掌來。
雖然對當兵的沒有什麼好感,但這樣的一支隊伍,還是讓人賞心悅目的。
「統制,出了什麼事?」隊將賀正策馬向前,走到了蕭定身邊,問道。
蕭定馬鞭一指前方路邊的一塊界碑,道:「前面就是白馬縣了。」
「哦!」賀正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他是真定人,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離開過河北路,哪裡知道什麼白馬黑馬。
同樣的道理,他身後的那些同樣出身河北路的騎兵們,也都定定地看著他們的統制,委實不知白馬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這一路上,他們看過的界碑無數,也不見統制專門說上一聲。
「很有名的地方啊!知道關羽關雲長嗎?」
「不知道!」回答得同樣是乾淨利索。
蕭定不由啞然失笑。
身後這些大兵,打仗一個比一個兇悍,可惜卻都是不識字不讀書的,自然也就不知道鼎鼎大名的蜀國大將關羽關雲長了。
「就是在白馬,關羽關雲長萬軍叢中取敵方上將顏良首級,使得敵軍大亂,從而一舉解開白馬之圍,就是在這裡了。」蕭定大略地說了說。
說到這個,賀正等人卻是來了興趣。
他們就是當兵的,天然就崇拜那些武勇過人的悍將。
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很多人以為這隻不過是誇張之詞,但這些人卻是知道這真是有可能發生的。
因為一支軍隊,一旦崩潰了,人數再多也沒有用。被一員悍將於萬人之中殺了對方首領,還真不是什麼辦不到的事。
當然,如果是對方軍陣嚴整,這樣的事情,基本上就是一個笑話了。
「今日,我們就在白馬歇息過夜了!」抬頭看了看天色,蕭定笑道:「正好來憑弔一番當年關雲長的豪邁之氣,明日再起程,今晚,許你們喝一個痛快,但接下來到了京畿路,可就要收斂著了,那可是天子腳下,不能失了分寸。」
「多謝統制!」十幾名軍士都是大喜。
這一路之上著急趕路,晚上都是撞運氣的,有客棧就進客棧歇息,沒有那就隨便找一塊野地對付一宿也就算了。
雖然說路上算不上太平,但他們這一行人,又有誰敢打主意呢?
而這種風餐露宿,對於他們來說,也是習以為常的事情,倒也毫不以之為苦。
不過這樣類似於一種行軍的方式前進,自然也就談不上吃好喝好了。統制許諾今晚可以喝好,那自然是歡喜不盡。
至於去憑弔關雲長這種事情,那是統制才感興趣的事情,他們還是覺得大喝一場更加有意思一些。
看著眾人雀躍的神色,蕭定一笑,知道這些人的心事。
他準備在今晚請大家吃好喝好,即便是醉了也無妨。這一路上緊趕慢趕,其實也都是為了自己的一片私心。
因為自己太想早一點回家了。
真到了汴梁城,卻也不敢讓他們喝大發了。
都是軍中漢子,血氣旺,心火重,一個個都是沙場悍將,真要在那種地方喝醉了鬧出一點兒什麼事來,都是不好收場的。
不若在這裡,請大家把酒喝好,進了京之後,一個個都得把尾巴夾起來做人。
汴梁可比不得北疆那麼自由自在,事事得受約束,特別是像他們這種人,本來就受人嫉妒,也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盯著他們,沒事這些人還恨不得弄出點兒事來呢。真要出點什麼事,肯定就會小題大做,弄得滿天風雨。
這一點,蕭定可是想得很清楚。
而且走的時候,荊王趙哲可也是再三叮囑了的。
放慢了馬速,蕭定緩緩而行,回頭瞅一眼麾下那喜形於色的部下,也是不由發笑。其實白馬,可不僅僅有關雲長斬顏良,還有距現在更近一些的白馬之禍呢。
唐末天佑二年,朱溫便是在白馬驛,聽了親信李振的話,一夕之間便斬殺了左僕射裴樞、清海軍節度使獨孤歸損、右僕射崔遠、以及於吏部尚書、工部尚書等所謂的衣冠清流三十餘人並投屍於河,史稱白馬之禍。
不過這些人連關雲長都不知曉,更別說這件事了。
不過這些人晚上可以放肆地醉一場,自己卻是不行的。
白馬是滑州的治所,亦是武成軍所在。自己不在這裡夜宿倒也罷了,既然到了這裡,於情於理,都要去謁節一下滑州節度使的,別人見不見是一回事,但自己要是不投貼子上門,那就是失禮了。說不定就會讓人覺得自己輕視了他,從而莫名其妙的結下一些仇來。
雖然說現在自己在北疆為統制,但官場之上有些時候就是這麼奇妙,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撞到一起呢。真要讓人在心裡有了疙瘩,到時候就麻煩了。
以自己的身世背景,自然是不怕的。
但也沒有必要在這些事情之上為自己設置一個障礙。
這就是蕭定這種出身大家的武將,與一般的武將的不同之處了,他們從小所受到的教育,讓他們在這些事情之上,有著比普通武將更加細膩一些的心思。
遠遠地看到了城門,蕭定率先翻身下馬。
他們這些人挎刀帶箭騎馬洶洶而來,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守門的那些軍士,不緊張才怪呢!
事實也正如蕭定所猜測的那樣,遠遠的,便看見城門那邊有士卒在匆匆地集合了。
反應還是不錯的,在京西北路這樣的地方,士兵們還能有這樣的反應,而且應對也著實不錯,倒是讓蕭定對武成軍有點刮目相看了。
大宋的軍隊是什麼樣,蕭定是一清二楚的。
即便是在北疆,很多的部隊也不成模樣,真正能打的,都是將領們的親軍,其他的部隊,順風仗是不錯的,但逆風仗,就很難說了。
不過就總體素質而言,北疆的軍隊,仍然是全國最強的。
畢竟那地方,大家還是要為自己的性命著想的,對士兵的盤剝,比起內地來說,要好得太多。
示意賀正先行一個人上前去遞過所等證明自己身份的物件,其餘人則都是緩緩而行。
待得賀正與人交涉清楚,那邊明顯地是鬆了一口氣,一個隊將模樣的人,卻是急步跟著賀正上來了。
「見過蕭統制!」那隊將滿面笑容:「前幾日職下見到了露布飛捷,蕭統制卻是大長了我皇宋威風啊!我武成軍上上下下,都是敬佩不已呢!恨不能以身替之,也去殺幾個遼狗呢!」
蕭定微笑頷首為禮:「僥倖而已。我等戍守邊疆,防備遼狗,你們駐守地方,保一方平安,都是一樣的為國效忠呢!」
被蕭定捧了一捧,那隊將卻是笑得嘴巴都歪了。
蕭定是何許人也?堂堂統制級別的將領,能和顏悅色的跟他一個區區隊將說話,這可是天大的面子。而且蕭定還不是普通的統制,人家可還有一個當三司使的老子呢!
難怪人家能當這麼大的官兒,待人多和氣啊!不像自己的頂頭上司,不過一個區區副將,對待自己就像對待家中奴僕一樣。
「統制請,統制需要職下派人給您帶路嗎?」他討好地問道。
「不必!」蕭定擺了擺手,「雖然兩年多沒有回來了,但這裡我還是很熟悉的,你忙你的去吧!」
「是,是!」隊將連連點頭,指揮著手下將正在進城的百姓驅趕到了一邊,先讓蕭定等一行人入城。
入了城,蕭定便一路向著驛館而去。
他是官身,又是奉詔入京,不管在哪裡都是可以住官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