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看湖
小周山上找了兩日,似乎全無所獲,但那蕭公子神情淡漠,全不在意的樣子。
小周村去冰鏡湖不過四五里之遙,其間是大片的亂石灘,幾乎寸草不生,只有一種極為耐寒的黃楝樹能存活,此樹可高達七八丈,枝幹極少,只樹頂枝葉亂蓬蓬的一大束密不透風,宛如瘦高個頂上的一頭亂髮。
晨曦微露之時,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在亂石灘上,四野寂靜無聲,滿目都是嶙峋怪石,偶有幾棵竹竿般的黃楝樹在清晨的微光中影影綽綽,氣氛可怖。苦娃上次帶星娃來時,還有四五個村中頑童作伴,一路嘻嘻哈哈陽光高照,心情自然有天壤之別。
蕭公子依舊是一襲藍衫,沒見他換洗過,但纖塵不染十分潔凈,苦娃心中猜測:興許仙家用法術浣洗衣物不用晾曬。他右手依然握著那個藍布包裹的長條形物件,苦娃覺得那就是血魔劍,看昨天那大頭矮子駱無影的神情,顯然對這隻劍十分忌憚。
蕭公子高高的身形在前面晃動,一步一步似有章法,苦娃暗自揣摩,覺得與一呼一吸大有關聯,漸漸的,苦娃的步伐也規整起來,不同的是,苦娃是刻意為之,而蕭公子只是隨意前行,似乎這種修鍊狀態是與生俱來。
約莫行了三里路,東方既白,不遠處浩浩渺渺的白水波平如鏡無際無涯,撲面冰冷的湖風逼的人喘不過氣來。蕭公子忽然冷笑一聲,頭也不回的道:「你回去罷。」
「我,我陪著公子。「
「一會打鬥起來,我可沒工夫護著你!「
「我不拖累公子!「苦娃咬牙道。
湖邊忽地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嘯,三四個黑影如蒼鷹般往這邊疾撲過來,隨即遠處又是一聲尖嘯,似與這夥人搖相呼應!
這些黑影來勢極快,片刻間就到近前,當先一人瘦高身形,面上蒙著銀白色面具,只露出兩隻血紅眼睛;身後三個瘦小漢子,皆是一身黑色裝束,臉戴烏黑面具。
蕭公子踏前一步,雙手環抱在胸,斜睨來人!
銀白面具人頗為不忿,冷哼一聲:「江州一別,想不到你還是這般囂張!「
蕭公子嘴角掛著一絲輕笑:」你是我手下敗將,在你面前囂張一些想必無妨!「
銀白面具人似是有些猶豫,忽然喝道:」好,好!這一年來我苦修血噬大法,今日便再來會一會你的血魔劍!「口中念念有詞,忽然嘭的一聲,身上泛起大片血霧,他右手一伸,一隻寸許長的暗紅色小旗忽然浮現掌中,指頭輕輕一彈,那小旗射向空中,迎風一晃,便有兩丈大小,旗中冒出無窮無盡的血霧,朝蕭公子襲來,血霧中隱約有無數鬼頭,面目猙獰尖聲厲叫!
蕭公子不慌不忙,一拍腰間,頓時飛起一隻玉佩,玲瓏精緻,微放光暈。那玉佩在空中一晃,白黃色光暈大作,與襲來的血霧甫一接觸,發出嗞嗞之聲。眾多血紅鬼頭一碰到白黃色光暈便是一陣慘叫,鬼頭竟然肉眼可見的縮小了許多!這樣一來,一眾鬼頭便有些畏畏縮縮,不敢靠近光暈。
銀白面具人大怒,掏出一枚藥丸胡亂嚼下,口中大聲念咒,血旗中冒出的血霧倍加濃厚,湧出的鬼頭竟個個有三尺長短,爭先恐後向玉佩衝去。那白黃色光暈雖然能削弱鬼頭,但眾多鬼頭悍不畏死,直接衝進光暈中,一時間嗞嗞聲大作。
忽然尖銳的破空之聲響起,一點黃光疾如閃電,激射向銀白面具人!銀白面具人反應極快,陡然間一側身,將那黃光躲過。但那黃光竟然一個轉彎,再次射向銀白面具人!
烏影一閃,銀白面具人身前顯出一柄漆黑摺扇,那黃光正射在摺扇上,轟的一聲巨響,銀白面具人被大力震得一連退後七八步,方才站穩身形。
數丈外的苦娃只覺一陣轟鳴,雙耳一熱,竟流出細細的血絲來,身子噔噔噔向後急退,終於摔倒在地。他慌忙掙紮起來,連連向後退去,卻並不離去,只隔著十數丈遠遠的觀看。
三個瘦小黑色面具人大驚,一齊念起拘咒,砰砰砰三聲響,三人身上泛起黑霧沖向空中,三股黑霧纏繞彙集,聚成一個碩大的骷髏頭,眼窩裡隱隱有綠光閃動,嘴巴一陣亂嚼,氣勢洶洶的殺向蕭公子。
白黃色光暈中傳出冰冷的聲音:「區區三個鍊氣十層的鬼修也敢在蕭某面前動手!「一道黃光再次激射而出,只聽得」啊「、」啊「、」啊「慘叫聲連連,一個黑色面具人撲通倒地,胸前血肉模糊;剩下兩個黑色面具人面色驚惶,其中一個左臂上赫然現出手指大小的血洞,另一個右手中指不見,鮮血不住的滴下!
此時因為黑色面具人停止作法,黑霧聚成的碩大骷髏頭竟然剛剛成形,便開始潰散。
「神風鑽!好一個神風鑽!「血霧中傳來銀白面具人驚怒交加的喊聲。
蕭公子充耳不聞。對天上激烈相持的白黃光暈與血霧鬼頭看都不看一眼,伸手一招,兩道黃光疾馳而來,沒入他的腰間。他將雙手一背,四十五度角側視天空,竟然對敵人不聞不問起來!
那銀白面具人憤怒羞愧之極,咬牙切齒,恨聲不絕,卻終不敢再度攻來。
只聽得對面傳來悠悠的嘆息:「姓連的蠢貨,這一年來你苦修血噬大法,難道本座就不能凝練第二枚神風鑽么!本座殺你不難,只恐你那門主老爹找上門來糾纏不休,本座到時也是麻煩不小。速速把那血靈旗收了!」
姓連的銀白面具人氣的幾欲嘔血,卻不敢再斗下去。他去年雖然敗於這蕭公子之手,但彼時爭鬥激烈,足足相持半個時辰才被血魔劍一劍刺傷。只年余時間,這蕭公子最厲害的血魔劍動都不動,僅憑兩枚神風鑽就將他和三個手下擊潰,可見此人實力已經遠遠超出他了。此時只能忍氣吞聲,回去之後加倍苦修,再求父親賜下法寶,或能與此人一爭高下。
無奈之下一伸手,空中暴虐不已的鬼頭和血霧漸漸收入血靈旗,血靈旗依舊縮小成寸許大小,被他收入腰間。
他正要說幾句場面話挽回些許顏面,只聽得破風聲響起,五六道黑衣身影飛奔而來,當先一人極長極瘦,高鼻深目,面色慘白。銀白面具人喜道:「碧**,你來得正好!」
碧**口裡叫道:「少門主無恙吧?」眼睛卻上下打量蕭公子,冷冷的道:「原來是四劍之首、大名鼎鼎的血魔劍!卻為何對我家少門主動手?真當我血靈門無人嗎?」
蕭公子嘿嘿一笑,並不答話,依舊斜視天空,傲慢之極!
碧**縱使見慣場面老謀深算,此時也被激得無名怒火高燒,殘白面孔逐漸轉黑,最後竟黑得似要滴出墨汁來,說不出的猙獰可怕。
銀白面具的血靈門少門主見狀,知道碧**要動手了,一伸手,血紅色小旗悄然浮現,周身血霧漸漸泛起。四周的六七個黑衣人念念有詞,亂石攤上黑霧漸濃……
十數丈外的苦娃早就嚇的呆了。黑霧,血旗,骷髏頭,他小小年紀哪裡見過!蕭公子輕描淡寫就打敗銀白面具人和他的三個手下,苦娃又驚又喜,對蕭公子佩服的五體投地。但碧**等六人趕到,此時情形對蕭公子極為不利,苦娃又是擔心又是害怕,只是一股少年血性支撐,才沒有一屁股坐到地上。
此地距冰鏡湖面不到二里地,湖風凜冽,吹的眾人衣衫獵獵作響。碧**臉上黑氣瀰漫,正自躍躍欲試,只聽得一聲輕咦,仰首望天的蕭公子忽然側耳傾聽。碧**不禁愕然!
過不片刻,碧**也輕咦一聲,同時瞥了蕭公子一眼,眼神中竟然是驚訝和忌憚之色。
又過片刻,一陣極細小的笛聲隱約傳來,漸漸聽得清晰。那笛聲如潺潺流水般輕快,又如三月春花般明媚,場中肅殺氣氛竟然一掃而空。碧**面露不悅,連姓少門主神情尷尬,只蕭公子依舊面色漠然。
苦娃自小在山村長大,只聽過婦人唱極粗陋的童謠,村民那嘶啞不堪的山歌,哪裡聽過這般悠揚婉轉明麗精緻的音樂!只覺得如同天上仙音般說不出的好聽,心情不知不覺就放鬆愉悅起來。
笛聲漸近,波平如鏡的湖面上現出一艘巨大的樓船來,船頭一個白衣少年手執玉笛臨風而立,湖風吹起他衣袂翩翩,直如神仙中人!
一曲奏罷,餘音未歇,那樓船距岸已不過半里遠。白衣少年笑道:「血魔劍蕭兄,連少門主,碧大**,今日幸會,韓風烈有禮了!」聲音溫潤平和,但二里開外的眾人竟聽得字字清晰,如在耳邊。
碧**聽他把血魔劍排在血靈門少主和**之前,心中極為不喜,但這少年來頭驚人,自身修為也只在本門連少門主之上,不可輕易得罪,當下打個哈哈,說了幾句客氣話。連少門主此時心境不佳,勉強道了聲幸會。血魔劍蕭公子更是一聲不發,只抬手拱了一拱,算是見了禮。
那白衣少年毫不在意,朗聲邀請道:「幾位難得一會,想必也是為那事而來,不若上船來商議一番如何?」
碧**見連少門主神情不尷不尬,此刻定然不大願意見人,正欲婉拒,那少年又笑道:「那事小王倒有些眉目,願與幾位分享。家姐亦在此船上。」
連少門主臉上露出欣喜之色,一向面色冷漠的蕭公子竟然眉毛一挑,微微有些動容。碧**則慌忙拱手致意道:「原來春雪劍韓仙子亦在此間,倒是我等失禮了。既然小王爺盛情相邀,我等敢不從命!」與連少門主對視一眼,吩咐手下收拾場面。
碧**又對蕭公子道:「今日不巧,改日再向閣下請教!」
蕭公子恍如未聞,不知在想些什麼。碧**重重的冷哼一聲,與正整理衣衫的連少門主緩步向湖上樓船行去。
蕭公子出神罷,對遠處一招手,正看得獃獃的苦娃慌忙跑上前。蕭公子冷冷的道:「你為我帶路三日,還算恭敬。我見你向道之心甚是堅定,今日就傳你一篇口訣,能修到第幾層,可就看你自己了。」
苦娃大喜,這三日他恭恭敬敬的服侍蕭公子,唯恐有半點差池,可不就是為了這一刻!正要跪倒拜謝,蕭公子大袖微一揮動,一股莫名力量阻住苦娃,他便拜不下去。此時苦娃腦海里傳出細細之聲,乃是一篇名為《引氣決》的修鍊入門口訣。
蕭公子只是意念微微一動,便有許多信息湧入苦娃腦海中,而且這些信息似乎紮根了一般,至少三五日間不會散去,苦娃便有足夠時間慢慢記憶、領悟。這與當初笑道人傳苦娃那篇《練氣訣》又不可同日而語,足見蕭公子的修為又比笑道人不知高明多少倍!
樓船在冰鏡湖邊緩緩游弋,白衣少年韓風烈笑道:「蕭兄事畢否?」蕭公子並不答話,對苦娃道:「那篇《練氣訣》你就拋開罷,免得將來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苦娃應了,深深地作揖,道:「多謝公子傳道的大恩德!敢問公子大名,好讓苦娃時時銘記在心。」
蕭公子冷冰冰的臉上泛出一絲笑容:「你去修仙屆打聽打聽,我血魔劍姓甚名誰!」隨手一拋,青光一閃,一柄長達丈余的古劍浮現半空,他縱身一躍,踩著那柄古劍騰空飛起,向那樓船筆直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