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媱媱夜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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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來，一開窗便看到白雪皚皚的世界，沙箬不由得恍然，眼前彷彿是看到了那幽境小築上的雪景。

「沒想到今年的雪來的這麼早，」正給沙箬梳頭的青楓望了眼窗外的景色，眉頭微微皺起，有點擔憂地道。「小姐，在雪水消失前，你可不能出房門呀。」雪路易滑，回頭要是不小心摔著了，那可是不得了的。

沙箬對此沒有任何反應，青楓自當她是同意了，卻不知道，她的心思早就不在這裡了。

幽境小築漫天雪景，北冥雲天的那一記清淺微笑，沙箬這輩子都會記著，只是以往那對她來說，是最幸福最美好的回憶，後來則成為了酸澀痛苦，而此時，苦澀雖然淡去了一些，卻又生出了一絲悵然。

那次是北冥雲天第一次對她笑，也是唯一的一次，她也相信，那次臉上真誠的笑意在北冥雲天的一生中也是少見的，她曾為有此榮幸而雀躍不已，可是千帆過盡的今日，只餘下惆悵。

又是一年雪季，也不知道雲天現在怎麼樣了，是在雪陽做他的小王爺，還是回到了幽境小築上？

「在想什麼？」

「我在想雲天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回幽境小築。」沙箬下意識地回答，不料，這話一出，頭皮便一陣發痛，抬頭從鏡子里一看，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青楓已經出去了，而此時正抓著她一把長發給她梳頭的人，則是無影。

看著鏡子里無影發黑的臉色，沙箬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

張了張口，沙箬想要解釋一下，可是無影似乎並不想她再說關於雲天的事，一邊為她梳著頭，一邊淡淡地道：「今天下雪了，本來挺高興的，想要陪你一起出去看雪景，但是青楓說的對，你如今有孕在身，不方便出去看雪，所以這幾天你就乖乖地待在房裡吧。你不用擔心會悶，青楓會陪著你的，如果想看醫書的話，就讓她給你念，千萬不要自己看，那樣會傷眼睛，對孩子也不好。」

這話聽得沙箬心頭頓時一緊，急忙抓著無影的衣袖，緊張地問：「那你呢？」難道他生氣了，要走了嗎？想到無影會就這樣離開，心底就是一陣抽搐，酸澀地很。

沙箬的緊張取悅了無影，深邃的眼底閃過一道笑意，伸手鬆開了沙箬抓著她衣袖的手，微笑道：「你緊張什麼？你放心，在孩子還沒有出生前，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這話非但沒有讓沙箬鬆口氣，反而更加緊張了。孩子出生前不會離開，那出生后呢？他就要走了嗎？心底很是驚慌和無措。

「不過這幾天，我有些事要去處理，所以白天的時候恐怕沒空陪你。」

聽到無影並不是現在就要走，沙箬總算微微放下了一點心，只是這也讓她突然明白了過來。無影是無殘的少主，現在天下第一樓，甚至連無殘也飽受閻堂的挑釁和破壞，他根本就不可能真的和她窩在這個小小的醫館，兩耳不聞窗外事，他還有他的責任。

只是想到無影的武功近乎全失，沙箬懸著的心便又提起了兩分。「可是你現在武功大減，會不會出事呀？」想到上次無影一身是血地出現在她房裡的樣子，就心有餘悸。

沙箬的擔心讓無影的心裡頗為安慰，笑著道：「你放心，我只是去和手下商量一些事，並不是要去找閻堂的人。再者，我現在這身打扮，只要我不說，誰都不會相信，我就是無影，那些找麻煩的人也沒法找到我。」

那上次怎麼會有閻堂的人來到？沙箬想要脫口而出，但是又覺得這些事情無影會去處理，她並沒有資格多加過問，也就是沒有問。

無影沒有再說話，只一心為沙箬梳著髮髻，不一會兒，沙箬便從鏡子里看到自己梳著一個婦人的髮髻。

「這個髮髻？」沙箬摸著頭上被盤起的頭髮，有些狐疑不解。

「你已經身懷有孕，再梳姑娘家的髮髻已經很不合適了，所以我給你梳了這個溫婉而簡單的髮髻，你喜歡嗎？」

你這是在告訴我，我是你的女人嗎？沙箬不由得暗想，心底居然為此生出一絲以往所沒有的甜蜜來。看了看鏡中的自己，這個髮髻很適合她，簡單而高雅，襯托出了她清秀的面龐，長發盤起，又添了份成熟的嫵媚。

「對了，你怎麼會梳女人的髮髻？」沙箬這才突然想到這一點，「而且手法嫻熟，對各種髮髻似乎也都很熟悉。」問到這裡，看著無影的眼中，便不自覺帶著一道不滿地質問。

無影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沙箬想問的是什麼，便不由得好笑道：「你放心，我沒有給別的女人梳過頭，如果一定要說的話，也只給我母親梳過。」

見沙箬明顯不信，暗自一嘆。「是真的，我小時候很調皮，屬於那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型的，我母親都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來治我。為了讓我有事可做，沒空去闖禍，她就讓我學了很多東西。這梳頭，雖然沒有刻意的教過，但是她為了培養我的耐心，就常常在她梳頭的時候，讓我站在一邊看著。久而久之，我也就知道該怎麼梳了。後來有幾次母親為了罰我，也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會，就讓我給她梳過幾次。因為有這幾次經驗，我才不至於在動手給你梳頭的時候手忙腳亂。」

沙箬定定地看著無影，見他說的真摯，並無撒謊的跡象，也就只好相信了他的說辭。不過她還真想不到，無影小時候還是個混世魔王呢。不過，她為什麼覺得，無影和他母親之間的相處，讓她感覺到了一股熟悉感呢？

「是這樣呀，看來你和你母親很親厚呢，對了，我一直都很好奇，既然你有父母，而且還挺和睦的，那你為什麼要加入無殘呢？還成為了無殘的少主？」

無影微愣，沒想到沙箬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但是雙目微轉。如此關心我的事，也可以說我在她心中已經有了位置吧。這樣一想，無影自然樂得將自己的一切都告訴給箬。

「其實我原本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無殘的少主，當年母親只是讓我拜師學武，可沒想到，後來師父卻成立了無殘這個組織，而且幾年後她又玩膩了，甩手扔給了我，根本就讓我措手不及，無從反抗。」說著無影便有些鬱悶和無奈。

「原來如此呀，那你師父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呀？」突然對成立無殘，又將無殘丟給無影的無殘主人有了很大的興趣。

「師父他……」無影正要說，可是卻突然又聽到了那個奇怪的敲門聲，知道是暗衛找他，便只好抱歉地看著沙箬。「我該走了，你好好在房間里待著，晚上我就回來陪你。」說完便匆匆地離去了。

沙箬看著無影離開，心裡頓時有些不舍，但是想到他晚上就會回來，也就只好打起精神，等著天黑了。

無影這一走，就像他說的，直到晚上才回來。沙箬本來一直在房間里等他，可是她畢竟是個孕婦，等到戌時（21點）的時候，就困得不行了，在青楓的催促下，只好先睡了。

而等沙箬睡了的時候，無影才姍姍而回，在沙箬的床頭坐了好一會兒，看沙箬睡得那麼香，無影便沒有叫醒她，給沙箬掖緊被子，便回到了自己在隔壁的房間。

無影一回到房間，便發現有個人正在房裡等他，對此他毫不意外。

點燈，倒茶，無影凝視著眼前這不請自來的女子，只見她長著張瓜子臉，丹鳳眼，著一水紅色的單絲碧羅籠裙，上身著件粉色小襖，腰間還掛著塊羊脂玉佩。

「這次你來，又是為了給我下毒嗎？」無影看著媱媱問。

媱媱吃吃一笑，「怎麼？怕了？」見無影看著她不說話，頓時覺得有點沒意思。「你放心啦，我不會在給你下毒的，你的武功已經只剩下這麼一點了，根本就沒有再下毒的必要。」

想到自己所下的絕情幻影，媱媱的笑臉便變得扭曲了起來，看著無影的眼中滿是嫉恨。「我真的沒有想到，你居然會這麼喜歡她。」

「糾正一下，我不是喜歡她，而是愛她。」似乎是嫌媱媱的臉不夠扭曲，無影居然如此道。

「愛？」這個字眼成功地讓媱媱的臉變得猙獰恐怖了起來。「你居然說愛她？」想到什麼，噴火的眼中居然煥發出笑意，扭曲的臉也在瞬間恢復，又是一派清純嫵媚的笑靨。

媱媱詭笑著看著無影，好笑道：「你根本就不了解她，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就說愛她，呵，那你的愛還真是廉價。」說完還不屑地瞥了眼無影。

無影皺眉，既是為媱媱對沙箬的詆毀，也是為媱媱竟然變成了這樣。

「我當然知道她是誰，她是沙箬，我心愛之人，也是我孩子的唯一母親。」

淡淡的一句話，成功地讓媱媱的臉再一次扭曲，看到這個樣子的她，無影在悲憫和愧疚的同時，竟也生出了些快意，算是為剛才媱媱對沙箬的詆毀而報仇了。

媱媱怒了又怒，壓抑了許久，才將自己的一腔怒火壓制下去，對著無影淡然的面孔，卻是鄙夷地笑道：「心愛之人？如果你真的愛她的話，又為什麼不以真面目面對她？為什麼不把你的身份告訴她？為什麼將她蒙在鼓裡，什麼都不說？哼，依我看，你根本就不愛她，對她好，不過是因為她懷了你的孩子，是因為毀了她人生而做出的補償罷了。」

聽媱媱如此詆毀自己對沙箬的一片真情，縱然無影對媱媱心懷不忍，也忍不住地怒了。

「阿媱，你不要太過分，你明明知道我對小箬的感情是真的，又何必要在這裡詆毀？」看著媱媱不甘和憤恨的樣子，頓時暗嘆，怒意也不由得消失了。

「阿媱，我知道，這些年來你過的都很苦，而這一切，都是害的，但是我還是希望你不要把小箬牽扯進這些事情里來，你要報仇就找我好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見無影這般說，媱媱暗自苦笑。你以為，我願意把她扯進來嗎？只是上天喜歡抓弄人。我以為，她能和北冥雲天在一起，好好地做一個王妃，從此這些恩恩怨怨就真的離她遠去了。可是誰想到，她居然會懷上你的孩子，和北冥雲天的婚事作廢了，現在你更是愛上了她，一個勁地纏著她。縱然我不想將她牽扯進來，可是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哥哥他會通過你知道她的存在，到時候，只怕是，會越來越糟糕。

媱媱眸中閃爍著淚光，凝視著略顯無情的無影，懇切地道：「海哥哥，你明知道，我是不可能對你下得了手的，又何必這麼說來傷我的心？這十年來，我一直都記掛著你，對你有恨不假，但是也有愛呀。雖然上次我奉哥哥的命偷襲了你，可是我並沒有下殺手，而且下的毒，也並沒有傷及你的性命。你應該知道，我已經是大大地手下留情了，為此，還被哥哥大罵了一頓，禁足到現在才有機會來找你。」

無影望著媱媱那深情而痛苦的眼眸，心頭微微一動。他當然知道媱媱對他的一番矛盾心思。她愛他，從小時候在她家見到他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了，縱然後來發生變故，恨上了他，可是這份懵懵懂懂的愛還是依舊存在的，否則就像她說的，她完全可以利用他的愧疚與心軟來刺殺他。只是他更明白的是，媱媱對他的恨並不比她哥哥的深，她在愛他的同時，也恨不能讓他死，只是因為愛，所以不忍讓他死在她的手裡。

「阿媱，」面對媱媱深情而期盼的目光，無影只是淡淡地道，「你哥哥盡得巫雲揚的真傳，更有雲集在手，完全是穩操勝券，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還要利用絕情幻影來讓我武功大減？這完全是多此一舉的，不是嗎？」

這話讓媱媱的臉色頓時煞白，深情的眸子里也漸漸地浮現了恨意與不甘，但是在定定地凝視無影片刻后，這份恨意也緩緩淡去，最終什麼都沒有留下。

捧著面前的茶杯，媱媱低垂著眼瞼沉默了良久，才低沉著聲道：「你說的沒錯，我喜歡你，想要得到你，但是我更恨你，希望你能夠死去。在愛與恨的矛盾中，我決定讓哥哥出手，我作壁上觀，既不幫你，也不幫哥哥，這樣一來，我也就對得起自己和爹爹了。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居然喜歡上了小，喜歡上了沙箬，這讓我對你的恨意又加上了幾分，所以我決定，縱然不能親自對你下手，我也要哥哥親手取你性命。」

對媱媱的這番心裡掙扎，無影也算是了解了，若非他是當事人，他還或許有幾分憐惜之情，只是現在，對著媱媱，他唯有一嘆。

「你說的沒錯，哥哥是巫雲揚的弟子，」媱媱抬起頭來看著無影，平靜地道，「也是殺了他的兇手。只是我們雖然有了雲集，但是雲集卻並不一定會聽哥哥的話，所以不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雲集的身上。而哥哥的武功雖然不弱，但是對上你的這個高手中的高手，誰勝誰負也不一定。為了穩操勝券，我只得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了。」

看了看現在已經退化成為了弱者的無影，媱媱不由得暗嘆，「原本我只是想，能夠削減你一兩成也就足夠了，哪裡知道，你居然用情如此深，一下子就去了九成的功力。」

無影淡淡一笑，「可見我用情還是不夠深，對小箬僅有九成的心意，而非全部。」

對此，媱媱有些語塞，想到無影的那個痴情父親，便是一陣苦笑，「我想，當有一天，你和她之間的隔閡后消失的時候，你對她的愛意，便會達到十成了。」只是，為什麼你喜歡的人，是她呢？

「海哥哥，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喜歡她呢？難道真的只是因為，她成了你的女人，所以你對她格外的好嗎？」媱媱還是忍不住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無影也曾多次問過自己，所以此時他只是低吟了一會兒，就回道：「在最開始的時候，我的確只是因為那件事而對她心懷愧疚，秉著補償她的心思時刻注視她，可是越是關注著她，我就越被她所吸引，心裡漸漸地便裝滿了她。你一定要說她到底哪裡好，哪裡吸引了我，我也說不上來，也許就像我母親說的那樣，喜歡一個人並不需要理由，那不過是心與心的碰撞罷了。」

「不過是心與心的碰撞？」喃喃地念著這句話，媱媱似有所悟，許久后，便是莞爾一笑，「我明白了，謝謝你！」頓了頓，便起身了。「今天打擾你了，我想以後，我都不會再來這裡找你了。沈青那裡，我也會招呼一下，不要讓他再來打擾你們了。這，也是我現在，唯一能夠做的了。」

無影心領神會，帶著感激道：「等孩子滿月了，我自會去找你們結束這段恩怨。」

「如此的話，那我就在閻堂等著你的好消息了。」笑著說完，便向門口走去。

手放在門上，想要推門而出的時候，媱媱卻突然問：「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所愛的人，其實並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樣，你還會愛著她的，對嗎？」

雖然不知道媱媱為什麼這麼問，可是無影還是點著頭道：「這是當然，無論她是什麼樣子的，都是我所愛的沙箬。」

背對著無影的媱媱，不由得笑了，這抹笑容比先前的那一次笑，都要美麗，都要純粹。小水，即使我得不到幸福，我也希望，你能夠一直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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