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第 104 章
第二日一早出發,看著客棧前停著的兩輛馬車,孟謙臉上的笑容漸漸有些崩裂。
漠河鎮上她就有拋下他先走的想法,若非小莫和淳玉及時出現,再三保證了他的安全,他只怕早被她落下了。
他也知她是出於護著他的心思,害怕他涉險,可他這個當事人都不在意,他只想待在她身邊,無論是安全或是危險,只要待在她身邊,時時能看到她就行。
看他嘴角凝固的笑意,虞曼青知他想差了,指了指後頭的馬車道,「老金暫時無法騎馬,她在後頭的馬車上!」
她指了指身邊這輛馬車,「你先坐這輛!」
聽她如此說,孟謙心中才鬆了一口氣。
昨日她去探看老金,他不好跟進去,後來又聽小莫回說看見她和曼瀟瀟在廊角相談,想著她們會討論到很晚,就早早睡下了。
也是這時,他才想起一早上未見曼瀟瀟了,他往後看了一眼,已是快要出發的時辰了,實不該全無蹤影的啊。
還未待他問及,虞曼青已低聲告訴他,「瀟瀟去冷月堡了!」
孟謙顧不上小莫掀起的帘子,詫異看她,「冷月堡也與林家有關?」
也不怪乎孟謙如此震驚,若說孟家佔據的是秦南的生意版圖,那冷月堡就是盤踞在北方的一條巨龍,並且冷月堡主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刀吳問,這樣的人若是也傾向了林家......
他實在難以安心。
看他臉色難看,虞曼青連忙安撫道,「冷月堡自是與林家沒什麼關係!」
「此事說來話長,待我日後再與你慢慢細講!」
他們此時正處客棧外大道之上,前後幾十人整齊劃一的隊伍不僅壯觀,不苟言笑,冷峻的氣質更讓人敬而遠之,百姓們只管遠遠望著,不敢靠近,但此處仍不是多話之地。
孟謙點點頭,鑽進馬車。
一行人從青州出發,一路上吃吃喝喝,不到十天的行程硬是走出了半個月的氣勢,若非路線沒偏移,隊伍裡頭也沒少人,憑著虞曼青每日淡定自若的表情,孟謙主僕當真懷疑他們是出來遊山玩水的。
眼看著已入大安縣半日,再往西走不到一個時辰,便是湖、襄兩州邊界,孟謙掀了帘子,臉上有些焦慮。
虞曼青見狀催馬走到他旁邊,俯首問道,「怎麼了,可是要停車?」
孟謙搖搖頭,欲言又止。
虞曼青笑笑,瞭然道,「我記著過了前面那片小樹林,倒是離那閔家村更近!」
孟謙有些詫異,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虞曼青看著他,笑道,「不知我們今晚前去叨擾一番,你說閔氏可會歡迎?」
孟謙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若說上次是早有防備,那今晚過去,勢必是要撞上路雲的。
虞曼青卻不給他考慮的時間,直接吩咐姝羽她們,改道閔家村。
孟謙見她催馬遠去,心裡頓時七上八下起來。
按理說,她總不會這時去找路雲的晦氣,那她去找路雲,對啊,為何不能去找路雲。
他會心一笑,大概猜出來她的想法,從青州出來,後頭的尾巴就沒斷過,若是去閔家村,的確是個偷天換日的好地方。
······
清澤城外十幾里處,有一條長約三里的官道是隱在樺樹林裡頭的,樹的高度雖未達到參天的地步,長勢卻十分濃密茂盛,若說要埋伏人,此處是絕佳的地方。
眼看著行程已過半,兩邊樹林裡頭仍是靜悄悄的,就在眾人有些不耐煩之際,一直被拘著不配合的白眉突然停了步子,發出短促的響鼻。
馬上的「虞曼青」一喜,扭頭就對身邊的姝羽喊道,「來了,來了!」
姝羽嫌棄的看她一眼,拉了拉韁繩,停了馬,仔細兩邊的動靜。
說時遲那時快,左手邊的林子里只聽「咻」的一聲,一支羽箭已是沖馬上的「虞曼青」額心飛來。
那「虞曼青」一個仰首,羽箭從鼻尖堪堪擦過,撞上右邊的樺樹,發出刺耳的聲音。
「虞曼青」回頭看去,隨即吹出一個響亮的口哨,「呦,這臂力不錯呀!」
原來那羽箭早已貫透整個樹榦,只留下一個豆大的洞眼。
未給她留多餘的時間感慨,如密雨般的羽箭撲面而來,設下一個天羅地網,將整個車隊無死角包圍,轉瞬,還待在原地的馬車就如刺蝟一般,車廂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箭尾。
「哇,我艹!」那「虞曼青」連連尖叫,兩手不斷舞劍,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身上就多了幾個窟窿,偏此等危情之下,嘴還不停聒噪,「幸好主子有先見之明,這要是金姐還在馬車之中,豈不成了篩子!」
姝羽隱護雲鹿反射掉林中幾個箭手,瞧著箭雨稍有稀疏,這才有空回頭冷冷一呲,「閉嘴,若是白眉受了一點傷,仔細王爺回頭扒了你的皮!」
裝扮成虞曼青的陶姜只覺身上皮一緊,偏是怕什麼來什麼,林中此時連發幾箭,箭箭直衝她命門而來,陶姜揮劍阻擋,偏那最後兩箭,一前一後,分明是往白眉而去。
白眉察覺到危險,轉了個馬身,偏將最重要的馬頭對著來箭,陶姜簡直嚇得魂不附體,完全沒時間思考,人已飛身上去,用身體充當肉盾。
眼看著生命進入倒數計時,陶姜還在唏噓自己也未免忒慘了些,為了只馬獻了條命好不值,突然眼前一花,只聽「叮」的一聲,那支羽箭已化作幾段,直直跌落而下。
回過神來,她眼冒星光的看向面前大刀的主人,「嗚嗚,金姐,好怕怕!」
老金只甚為嫌棄的看她一眼,就指著林中方向,對雲鹿道,「那裡!」
雲鹿搭了箭就往她刀尖的方向一射,只聽林中傳來一聲悶哼,靜默片刻,有樹枝搖晃兩下,陶姜來不及提醒,雲鹿已是又補一箭,這下徹底沒了動靜。
此人箭術了得,未出幾箭,卻是箭箭要命,她這一死,箭雨更疏,姝羽與她們對視一眼,扭頭已是默契順著來箭方向,往林子中衝殺過去。
對方也就佔了個地勢的優勢,近身肉搏,哪是老金這等軍娘子的對手,不過盞茶的功夫,已殺的只剩數人,若非要留下活口,依著幾人的性子,那是片甲不留。
待將幾人五花大綁扔到插滿了箭的馬車上,陶姜一邊欣賞著幾人不斷被箭頭戳中的醜態,一邊嬉笑道,「別人都是草船借箭,咱王爺這是馬車借箭啊!」
往常這個時候,應該都會有老金的附和聲,可這次等了半天,也沒聽到任何動靜,她不免有些詫異,扭頭看去,卻發現老金正一心盯著林中。
陶姜有些遲疑,手拐碰了碰她,「怎麼了,金姐,可有什麼不對?」
本嫌她聒噪的幾人聽她如此問,也聚了過來。
姝羽問道,「老金,怎麼了?」
平日里大家口頭上雖嫌棄老金不動腦子,沒文化又粗魯,可有時也不得不承認老金那天生靈敏的直覺。
老金對她們幾人的疑問充耳不聞,拔腿便往林子深處跑。
林子中央已被挖了幾個深坑,雲鹿正遠遠站著,指揮著人將一個個死屍疊累下去,埋土填平。
老金沖了上去,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人呢?」
雲鹿捂著鼻子,一時沒反應過來,反問她道,「什麼人?」
老金拉著臉,語氣有些急,「被你射死的那個?」
雲鹿愣了愣,看幾雙眼睛同時盯著她,有些不確定的指了指不遠處被一箭射中眉心,死不瞑目的女人,「她?」
老金可不慣雲鹿的死毛病,拉著她就往那邊湊,「你確定?」
雲鹿使勁掰著胳膊上的手指,上身整個往後傾,「是,確定,確定,這不肩上還戳著一根箭嗎!」
見她不斷投來求救的眼神,姝羽上來拉住老金的手,將兩人隔開,語氣也焦急起來,「到底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啊!」
老金不言,蹲下將手覆於那死屍面部,嘴中嚷嚷道,「不是,不是!」
「什麼不是?」姝羽追問道。
「不是魚霏!」老金仍有些不敢置信,手也未從死屍面部挪開。
陶姜湊過頭來問,「不是魚霏有關係嗎?」
剛剛還一臉嫌棄,躲得遠遠的雲鹿一把將她扒開,沖著老金就問,「你確定?」
老金帶著一股煩躁,「確定!」
雖如此說,她還是將手攔於死屍面上。
「且不談這雙眼睛之間的差異,就談那魚霏出神入化的輕功!」她指著她肩上那支羽箭,「就這,至於她行動不便,輕功都施展不開?」
雲鹿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再也顧不得此人滿身血污,一腳將其踢進了一旁早已挖好的坑中,罵罵咧咧道,「白費我一番功夫!」
姝羽此時徹底看出不對,上前就拉住雲鹿,「你們什麼意思?」
她知魚霏大名,也知曼瀟瀟北上是去找能牽制魚霏的人,可還有其他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事關虞曼青安危,老金再大線條,此時也只能全盤托出,「王爺說,此處是最佳伏擊點,天時地利人和,作為林家最厲害的殺招,魚霏一定會被安排在此處,她讓我與雲鹿配合,最好能在這兒就將魚霏解決掉!」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心驚不已。
王爺向來是算無遺策,她算計到魚霏在此伏擊她,那魚霏就該在此處才對。
她不在此,那就肯定還在襄州城中。
幾人憂心忡忡的相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不同程度的驚恐。
老金最是心急,「我們快快返回,追上王爺!」
陶姜平日里跳脫,此時卻一語中的,「追個屁,王爺此時只怕早進了襄州城!」
「王苒不是帶了人在明州操練嗎,直接將人喊過來,咱們打進去,看她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動王爺一根手指頭看看!」
正是人心浮動不安的時候,姝羽一個厲眼瞪了過去,「閉嘴!」
「若無旨意,大軍豈是你想來便來的,再說,那姓林的能碰得了王爺一根手指頭?」
「你我此時妄動,只會壞了王爺的計劃!」
「那怎麼辦?」老金有些著急,「孟主子身邊除了個淳玉,其他都是些繡花枕頭,閔家那兩個,也不知中不中用!」
「要不,我們等到夜裡面再潛進去,保准那些城衛發現不了!」
姝羽想了想,覺得她這主意比陶姜的更餿。
良久,她顯得有些無奈,「要不,我們還是按原計劃,先進清澤再做打算!」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還是妥協下來,決定先照原計劃行事。
她們若是一股腦的都去,目標太大,根本藏無可藏,最後弄不好反壞了王爺的計劃。
如此商議下來,眾人繼續按部就班的埋人填坑,姝羽還是留了個心眼兒,背地裡讓人偷偷去了一趟明州。
卻不知正是她這番無意識的舉動,歪打正著,救了虞曼青乃至他們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