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認屍
慕流雲得了楊知府的令,沖他一拱手,邁步跨出門檻,大步追上前面的幾個人。
亮明身份之後,楊知府帶來的幾個衙差就被袁牧徵用過去,負責押著郭泓清,郭厚福一臉緊張跟在旁邊,亦步亦趨,生怕幾個衙差對自己的寶貝兒子下什麼黑手。
慕流雲打從他身邊過去的時候,郭厚福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眼睛里恨不能飛出兩把刀來,在慕流雲身上剜下幾塊肉來。
那惡狠狠的模樣,活像是慕流雲暗害了葉氏,又栽贓給郭泓清似的,見到後面上來的楊知府,這才臉色緩了緩,湊到楊知府跟前嘀嘀咕咕低語起來。
慕流雲視若無睹地從他身邊走過,向前追上了袁甲和袁乙,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斷然不敢冒冒失失跑去最前面和袁牧並肩走在一起。
先前郭厚福和慕流雲之間的對話,還有方才的反應,袁乙都看在眼裡,見慕流雲跟了上來,知道他應該是險險過了楊知府那一關,袁甲面無表情看了看他,又目視前方大步流星走,袁乙沖慕流雲和氣地笑了笑。
「慕司理,有個疑惑,不知當問不當問的,我就冒冒失失問一句吧!慕家和郭家……難不成有過什麼過結?為何那郭掌柜與你講話,這般奇怪?」他一臉好奇,低聲問。
慕流雲聽了他的問題,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嘆了一口氣。
非要追溯一下兩家的梁子是什麼時候結下的,那這大概是四五年前的事兒。
自從慕老爺失蹤之後,好不容易護住了家業沒被兩個小叔瓜分了的慕夫人,畢竟是個婦道人家,又帶著個年幼的娃,像慕老爺那樣到處遊走進貨就不大可行了。
慕老爺當年到底都從哪裡找些什麼人進貨,她也甚少了解,一時之間只能摸石頭過河,不光進貨的開銷上去了,購入的茶葉也是良莠不齊,茶店一度舉步維艱,生意快要做不下去。
就在慕夫人猶豫著是否要將茶店出兌的時候,年幼的慕流雲給了她一個提議——既然去茶店買茶葉的主顧們大多口味刁鑽,比較挑剔,那為何不幹脆開個茶樓呢?去茶樓喝茶的人雖說也有真奔著品茗去的,但終究極少,大部分都只是想喝口熱茶,吃些茶點,有個地方可以坐下來歇個腳,說說話,或者是聽茶博士說書講話本,這些人對茶葉的好壞便沒那麼苛刻。
當時慕流雲才六七歲的年紀,旁人聽了也只是笑,並不當真,慕夫人卻把這個提議聽了進去,一番斟酌籌備之後,慕家的第一個茶樓就開了起來。
到這會兒,慕家和郭家還扯不上半點關係,直到四五年前,慕流雲又給慕夫人出了第二個主意。
在慕流雲還在縣學裡頭念書的時候,一日被先生之乎者也到頭昏腦漲,偷偷裹了幾冊新買的話本跑到自家茶樓,在二樓找了個位子一邊喝茶一邊看,沒一會兒,旁邊桌有個百無聊賴的茶客,湊過來問慕流雲借,慕流雲便借了,沒過一會兒,又有人來借,慕流雲應允。
一來二去的,慕流雲手裡頭那幾冊話本就都被人借了去,慕流雲自己手裡的看完了,百無聊賴地觀察旁人,忽然發現跑到這二層來喝茶的,大都是不喜歡一樓茶博士的聒噪熱鬧,想要圖個清靜,要麼自斟自飲,要麼安安靜靜敘話,又不想多花銀錢去三樓的雅間。
於是慕流雲福至心靈,當即想到了一個上佳的主意,晚上回家便找到慕夫人,把自己通過借出去幾卷話本而發現的商機講給慕夫人聽,認為既然茶客有這樣的需求,何不將二樓用屏風間隔開,再備上一些話本書籍,置於二樓,供來這裡想要安靜飲茶打發時間的茶客借閱。
這樣的想法從未有那家茶樓嘗試過,所需要投入的成本也不高,慕夫人聽了之後大為驚異,認為這主意可行,當即吩咐人出去訂做屏風,採買繪本書冊,然後順便擰著慕流雲的耳朵,因為她逃學的事情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
打從慕家的茶樓加設了這些之後,生意日漸興隆。
沒多久,這事便傳到了郭厚福的耳中,得知慕家生意興隆的秘訣之後,郭厚福大為光火,認為慕家此舉影響到了自家繪本的售賣,破壞了行市,幾次三番前去鬧事。
然而鬧了幾次都是無果,因為慕家除了個別詩詞歌賦之類的書冊是從外面購買來的,店裡的話本卻都是慕流雲夥同江謹兩個人一同編寫出來的,與郭家書肆裡面出售的並無相似,郭厚福鬧到了太平縣的縣衙也沒佔到便宜。
打那以後,慕家和郭家表面上和和氣氣,私下裡卻始終暗潮洶湧。
此事說來話長,慕流雲只能長話短說,大體把來由說了一下,袁乙聽完之後有些無奈,隨即又笑了:「慕司理,不知是否能有機會拜讀你的大作?」
「差爺說笑了!」慕流雲連忙擺擺手,「都是小兒科胡鬧的玩意兒……」
走在前面的袁牧,耳朵微微動了動,偏了偏頭,又轉了回去。
一行人來到殮屍房,白老頭兒一個人正在打盹兒,被人聲吵醒,發現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如此嘈雜,一下子還有些發慌。
慕流雲過去與他說了幾句,白老頭兒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讓開門口。
袁牧沖袁甲、袁乙遞了個眼色,兄弟兩個隨慕流雲進去,過了一會兒又出來招呼衙差押郭泓清進去辨認。
衙差押著郭泓清,郭厚福和楊知府也都跟在後面一同湧進殮屍房,這裡頭一回進來這麼多的活人,連陰冷之氣都被沖淡了許多。
慕流雲將一具蒙了白布的屍體拉出來,自下而上將那白布揭開大半,露出了穿著中衣的一截女屍,可以看到女屍的赤足,一直蔓延向上,一直到腰部,其餘部分依舊蒙在白布單下。
郭厚福還一臉茫然,郭泓清卻瞪大眼睛看著那女屍,忽然發出一聲怪叫,兩眼一翻便全身挺直向後倒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