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伏擊
天邊泛起魚肚白,印出頭頂之上翻卷垛疊的烏雲,雨絲斷斷續續地從半空中飄落,用了很久才將地皮打濕了一層。
濕漉漉的草香味掩蓋了鮮血的味道,夏夜之一刻不停追蹤了連續四十分鐘,終於在一個岔道口跟丟了阿路貝利西。
扭臉望去,幾百米外一個影子以相當不俗的速度跟進。那是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有著金魚眼和亞麻色的小捲毛,略微有些厚的嘴唇微鼓的兩腮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沒心沒肺的傻瓜,這個傻瓜就是被阿路貝利西一行人捉住的基紐密探。離開那片廢棄廠房殘骸的時候,夏夜之念及與基紐的舊情為他解開了摩西下的禁制,讓他返回基紐特種學堂。不過這個叫范德的少年卻沒有走,堅持要找到他的狗以及老師。夏夜之對於狗什麼的沒有半點興趣,迫在眉睫的事是解決掉阿路貝利西,一旦讓他走脫,接踵而至的麻煩令他想想都會覺得心悸。范德跟著他良久,詳細描述了他的愛狗「霍比」,一條尼爾尼茲犬,夏夜之忽然想起前幾天在咖啡館見過的那條尼爾尼茲犬,原來是他的,難怪那種稀少而冷淡的品種會跨越千山萬水出現在這裡了。
激戰過後,神經短時間的放鬆,夏夜之卻心亂如麻,甚至萬念俱灰,那種感覺就如一個在世間種種苦難中煎熬的社會底層忽然撿到遺失在路邊的彩票頭等獎,正當他精心安排。在腦海憧憬美好未來的時候,卻在洗衣服時被洗衣機絞爛。一切都是戲劇性的,卻又讓人無力反駁,畢竟那張彩票頭等獎是天上掉落的。也許只是一個失誤。
如此糟糕的心情掩飾不露點滴,已是莫大的苛求,夏夜之哪還有心情再理喋喋不休的范德,一路追蹤阿路貝利西離開了東郊,可范德陰魂不散,拼了命的吊著他。
夏夜之的心越加煩躁,氣機感應就越加遲鈍不敏,只能依靠單純的基紐追蹤術。終於被即將到來的雨搞得一團糟,跟丟了阿路貝利西。
眼見范德的臉出現在視野中,夏夜之實在忍不住一記手刀斜劈在路燈燈柱上,碗口粗的鋼生生被削斷。砸向一臉陽光燦爛的范德。范德這個年輕人還以為夏夜之在考他,施展出基紐身體術第一式,卻沒想到夏夜之一把揪住了自己了領口,凶神惡煞的像是要將他吃了。范德終於知道眼前的基紐前輩是真的討厭他,就像那些個疏遠他的同窗一樣。也許這世上唯有老師不嫌棄他。夏夜之自然不會真的殺了他,只是稍微發泄了一通憋屈的怒火和心煩,就將他扔在一邊,偏偏有一本書從范德的背包里掉落了。如果不是那本書在他的基紐歲月里有著難以磨滅的印記,他也不會停下腳步。
。泛黃的扉頁上有這幾個字。書掉落在柏油公路上,書頁攤開。夏夜之看到一個個突起的小點以及那有些歪歪扭扭的字,鼻子微酸,伸出的手指在書的上方怔了怔,還是緩緩握成了拳頭。
范德踉踉蹌蹌的跑過去一把奪過書藏進懷裡,警惕地看著夏夜之,並且一步一步向後退,然而卻發現這位實力級數恐怖到無以復加的傢伙半蹲著的身子仰視著他,眼光里的焦急狠辣和莫名的獃滯被一種柔和的光束替代,似乎還聽到對方問自己的老師是誰!提起老師,也是生命中最最最尊敬的人,范德自豪溢於言表,因為老師既溫柔又漂亮,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霓藍,傳說是潘神大人所賜啊。
不知有什麼好笑,范德看見比自己大不了十歲的傢伙居然變臉笑了,是在嘲諷么?聽聞當年老師就是別人眼中的笑柄,就因為老師看不見,但是因禍得福遇到了潘神大人,自己的處境也類似,范德外表雖然有些沒心沒肺,但內心深處卻總有一個人不允許褻瀆。這個是堅決要計較的,絕對沒有商量的餘地。
范德露出強辯的表情,漲紅了臉,沒想到夏夜之卻不以為然地笑笑,道真羨慕你有個仁慈的霓藍當老師。范德不滿道,你見過霓藍?忽而又覺得問的多餘,此人一身基紐學堂技藝早已登峰造極,說不定不只見過老師,還見過潘神大人呢!
「你叫夏夜之是吧!」
「不錯!」
「霓藍來過東江?」
「是!」
范德撫了撫額頭,煞費心思似的道:「那真要麻煩您幫忙找到那個讓人操心的女人了,我想您一定不會拒絕的,呵呵,呵呵呵!」
范德心裡一陣敲鑼打鼓,索性厚臉皮慣了,等待了半分鐘,見夏夜之臉上陰晴不定,正擔心自己這微末的身份不應該用那般得意忘形的口氣時,聽到夏夜之說:「你先幫我辦一件事,事成之後我就告訴你霓藍的下落!」
彷彿生怕夏夜之反悔,范德叫道:「一言為定!您吩咐吧!」
夏夜之緩和的神態再一次繃緊了,指著眼前的岔道問:「你被他們挾持的時候是否經過這裡了?」見范德點頭,指著左邊的路,夏夜之一把抓起他:「你當導遊,將你們來時經過的路線告訴我,我要在天亮之前找到阿路貝利西,否則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范德感覺身子輕了,也有精神了,調動所有的記憶,順便將來時的情況簡要的說了一遍。
原來,前些時日霓藍隨基紐一隊人馬出征東江,可是許久沒有消息,范德就有些焦急,畢竟霓藍眼睛看不到東西,生怕她有危險,於是他悄悄離開基紐,並將霍比託運到的東江尋找霓藍的蹤跡。等他到了東江發現託運霍比的籠子開了,霍比也不知所蹤。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轉來轉去,蹩腳的中文也說不流利,范德感覺懵了。輾轉了多日沒有尋到霓藍,反而成了別人的目標。直到被綁架了都不知道對方一行人的來歷,幸好有個叫狄奧的大嘴巴,問這問那,狂妄自大,沒心沒肺。如今范德才知道狄奧是故意的。
一路往這裡來,范德也掌握了些線索,知道在不遠的日子聖修會要開啟教皇墓,至於具體原因他沒有得到。但一想到秘結會傾巢而出竭力阻止,甚至連對立了幾百年的東西兩塔也在梭羅帝格的斡旋下握手言和,想必關乎非常。
范德口沫橫飛正說著,發現速度驟減。等到夏夜之站定了腳步,撩開一片茂盛的松枝,湊著縫隙望過去,不禁嚇了一跳。
只見前方三百米左右的距離,阿路貝利西向著山坡下快速走去。邊走邊撕扯著地上的野草,縱使遠遠一眺,范德也感受到了剛才戰鬥的慘烈。
在更遠的地方一道白影正經過高架橋向這裡疾馳而來,在黎明前最後的黑暗裡遁出一道白練。照這個速度看來應該是高速列車。
「他莫非要坐這輛車離開?」范德問道。
「以他的現在似人似鬼的模樣,坐是不可能了。說扒更合適!」夏夜之微眯著眼睛,掃視著廣袤的大峽谷。山谷,江流,接踵磨肩針葉林,一覽無餘。
范德急道:「那您還不趁機截住他?上了車可就麻煩了!」
夏夜之搖搖頭,苦澀道:「到了他這等級數,只有死戰才是最好的滅殺方式,他要是不顧聖修會堂堂第四座的尊嚴一心逃走,這天下怕是只有艾爾摩斯能截住他,這樣廣闊而有利的地勢只要讓他驚弓,下次再見他你我可能就被他剝皮抑或做成傀儡了。他只是少了一條胳膊,不是腿!」夏夜之眼光停在不遠處的隧道,忽而焦躁的眼神平靜了下來,「不過若是有讓他少一條腿的契機,那麼截住他就變成了可能的事!」
「天已經亮了,您還是別做夢了!」范德聲音萎靡,少年人心性的弱點暴露無遺。
「做不做夢,要看你!」夏夜之有些期待地望向范德,以他行走陰影二十多年的眼力來看這孩子此生怕是搞不出多大的名堂,不過有時候循規蹈矩也不是件壞事,就比如霓藍最珍視的這本書他還帶在身上,那麼基紐學堂功課想必他也學得不錯。
范德手指著自己的鼻子,「靠我我我?您實在是太看得起在下了,呵呵呵,您就是把我衣服扒光了扔那,那個怪物怕是也未必會看一眼,您別把我當成您認識的那位漂亮小姐好不?」
「我只問你一句……基紐風行包你帶了沒?」夏夜之眼睛一眨不眨,生怕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范德眼睛咕嚕咕嚕轉,手伸向背後在包里一個勁的摸,忽然就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包裹,「喏,這個有什麼用?」
范德沒離開過基紐學堂幾次,但每次出門都帶著風行包,因為這是基紐學堂的基礎知識之一。他沒用過風行包,自然也不會知道風行包有什麼用,臨行東江時同窗學員甚至還笑他教條主義,不過范德依然帶著。前世的潘神曾經也被笑過,所以後來執行任務乾脆不帶風行包,因為他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後來成為了叱吒風雲的基紐新一代領袖后,他才明白了風行包真正的意義,所以他將不必要和可以隨時搞到的東西剔除掉,將有用的東西放在看不見的地方,變成了一個簡約的風行包。
剛才腦海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辦法,但眼下設備不足以支撐他完成計劃,范德的出現似乎是天意,又似乎是一種考驗,所以他決定賭一把,把希望寄托在這隻「獃頭鵝」身上,獃頭鵝果然如他所料。
「接下來的一步由我完成!」夏夜之俯下身將鞋帶解開,范德百般狐疑地低下頭,先是發現了夏夜之從鞋帶端整出來兩枚魚鉤,接著是一些手術線,感覺很震驚,當整條鞋帶被用力將外面那層滌綸撕下來,閃現在范德眼前的是一根黑色的線,只是比剛才的手術線略粗,「這是烏金絲,其剛度比得上尼龍繩,韌度比得上刀刃,而且不反光。」接著,夏夜之撕開風行包,將所有東西倒出來,然後拿出一個像是握力器的東西,道:「這個是膨脹螺栓發射器。」在一堆東西里撥弄半天,最後夏夜之將一個半截小拇指大小的金屬管扔給范德,然後拎著他向來時的方向掠去,范德稀里糊塗,心想怎麼不管阿路貝利西了?
片刻,夏夜之停下,范德朝下面望了眼,咽了口唾沫,一旁黑漆漆的山谷不知多深,反正從下面吹上來的風冷冰冰的,他們所立的地方是一個隧道入口。只見夏夜之向外走出十幾步,目測了一下隧道口的高度。然後腳尖在石壁上一踩,整個人猛然直上飆升了三米,眼看去勢將近,夏夜之拿起那個像握力器一樣的東西對著牆壁一按,噗一聲螺栓打進了岩石里,基紐身體術第二式再用,身體即將落下時,生生停止,同時手指蝴蝶穿花似的連動,將烏金絲一端鎖在螺栓凹槽里。
另一邊也如法炮製。
接著又在稍高的地方,加了第二道烏金絲。
范德仰著脖子眨眨眼睛,原來夏夜之是要設置障礙。阿路貝利西要上列車,那麼憑他現在的樣子自然是不能進入車廂內部,所以他只能躲在車頂。這條隧道是列車必經的地方,烏金絲是鋒利堅韌,如果身體的某些部位在兩百公里的時速下碰到了烏金絲,應該會被快速切開,那樣就能完成計劃了!
「需要我做什麼?」范德看著手裡冰涼的小短棒道。
「我要你躲在暗處,檢查計劃是否成功,我要你確定是否有東西從車頂掉落!」
范德斜著眼睛,聽到有什麼東西從車頂掉落時打了個哆嗦。夏夜之繼續吩咐:「如果掉下來的東西不重要,你就按一下這個上面的按鈕,如果很重要你就按兩下,如果重要到無以復加,你就按三次!」
夏夜之要范德示範,范德照做,原來范德手裡拿著一個發射器。每當他按下按鈕,夏夜之手裡一根二極體似的東西就會亮一下。
「你能分得清重要和不重要,以及特別重要麼?」
見夏夜之瞟自己,范德脖子伸的長長的,手在脖子上做了個抹的動作。夏夜之點點頭,隨後一個縱身,攀上隧道頂端,道:「我守在隧道另一端,會適機而動,你辦完這裡的事立即離開,坐車到一個叫做西苑山的地方下車,那裡有一所盲童學校,你在操場附近等我,我會履行對你的承諾!」
說完,一掠身,人影皆無。
「就剩我一個人了?還有人嗎?」范德朝周圍嘀咕兩聲,無人應答。扭頭向著隧道里望了眼,裡面點點綠色閃爍,宛如蛇瞳,煞是詭異。時不時還有風吹出來,嗚咽之聲斷斷續續,似是在哭。范德立在靠近懸崖的一側,朦朧的光線下,峽谷下河流如一條細線,抓起一塊石頭扔下去,連半點迴音都沒有。范德再咽了口唾沫,乖乖地瑟縮在一角,盯著頭頂兩道仔細看才隱約看得到的烏金絲,心想掉下來的會是什麼?
列車越來越近,空氣中傳來了咔嗒咔嗒的敲擊聲。
范德睜圓了眼睛,終於看到了一道刺目的強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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