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圓桌會議
離開水晶麗日酒店,夏夜之心裡踏實了很多,這幾乎是這一生他為數不多不求目的做的好事。昨天,夏夜之和蘇夏分開后,想了一些事情:首先以蘇夏的性子,說出不接受他的錢,那麼就是不接受,掐斷了他想償還蘇夏人情的想法。其次,他看過蘇夏「公益事業」的大致情況,這一系列遍布全球的七十多所福利院或收養所單一年的費用超過五千萬,蘇夏是如何支撐起這個龐大體系?他花了很多時間也沒有理出太清晰的頭緒,可能蘇夏背後還有人資助,但是既然有人資助,那麼她為何會為盲童學校購置一套設備而發愁?夏夜之得出一個結論,蘇夏的資金鏈應該是斷掉了。最後,用什麼樣的方式能幫助蘇夏度過金融危機?那隻能用一種可以令蘇夏認可的方式,幾乎瞬間夏夜之就想到了龍假,多年來信賴的直覺告訴他龍假可能會樂意成人之美,於是夏夜之由龍假出發鉤織了一個在邏輯上過得去的計劃,涉及到公證人周嘯天,還有一群吸金的待宰羔羊。昨夜凌晨他讓范德去煙雨紅樓給龍假送信,並安排了今晚這幕,應該說大部分還在預料中,除了一個人,這個人此刻就坐在車的後排。
透過反光鏡,夏夜之觀察著姚婷,從泰安回來后不久就在餐廳見過她,能在女生眾多的外國語學院傲立群芳,遇見也不算奇怪,當然前主人的那本日記也提起過她。還有她的那位她。
姚婷和張欣然從入校時就備受男生關注,畢竟比起風情無限卻淡若塵煙的小妖精抑或才華橫溢美艷無雙的羅莎莎,這兩顆青青小苗似乎更容易被大眾推下神壇。於是遞情書,送花,表白的事情從軍訓還是此起彼伏,可是令眾青蛙兄弟聯盟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大一下學期某個春暖花開暗香浮動的傍晚,在女生25號樓下,蠟燭擺成的「iloveyou」中英姿颯爽的張欣然竟然親手將鮮花送給了姚婷,這是江大有史以來最轟轟烈烈的求愛。一石激起千層浪,**絲紛紛奔走相告。於是這一對青蔥情侶便在惋惜而怪異的眼神中與江大主流文化漸行漸遠,但經過了輔導員勸告,警告,甚至政教處記過處分的兩人依舊愛比金堅。而事實上她們經歷的磨難和誘惑遠比外人看到的更多。
夏夜之對雙生花姐妹印象不錯,特別是對溫婉動人的姚婷很有好感,然而看到姚婷和老婊子混跡在那種場合后,其實有些厭惡,倒是蘇夏若無其事的反應讓他有些意外。夏夜之驅車返回江大,隔著一段距離,便看見枝丫凋零被燈光染得雪白的法桐下一道纖長身影矗立,身旁一個男生舉止親昵摟著女孩的肩膀,輕佻地叼著煙和另外兩個男生口若懸河。蘇夏對夏夜之說要去下屈臣氏,讓他往右邊走,不等夏夜之從直行便道打轉向。忽然後排坐著的姚婷結巴道:「欣然,那——是欣然!停車,麻煩!」
夏夜之剎住車,在蘇夏一聲嘆息的時候,追著姚婷飄舞圍巾的視線望了過去,沒錯。果然是張欣然。姚婷跑到張欣然面前,質問著什麼。然而張欣然只是不耐煩地擺擺手,就和那男生上了車,另外兩個男生戲謔地逗弄一下姚婷,姚婷甩開她們搭在肩膀上的手,驚慌地後撤了兩步,夏夜之一推車門,正欲去為姚婷解圍,不想被蘇夏拉住,看到她搖頭的神情,夏夜之又坐了回來。隨之那兩個男生也上了三菱evo,一路絕塵而去,姚婷追在車後面跑出去很遠,最後無力地支著膝蓋,充滿新年喜慶氣氛的街道上只有她凄然的聲音在呼喚著張欣然的名字。
直到一隻手用力摟住她,姚婷才漸漸凝聚了視線,望著面前溫潤的臉淚如雨下,一下撲進了對方的懷裡,哽咽道:「蘇蘇,她不要我了,欣然不要我了!」
蘇夏無聲嘆了口氣,輕撫著姚婷的後背,對於那些投射而來的異樣眼光熟視無睹,二十分鐘后夏夜之將沉默不語的姚婷和陪著她的蘇夏送回了江大,自己則開車前往羅馬假日餐廳,路上夏夜之也在想,其實對於姚婷和張欣然的感情他並不看好,畢竟在這個國度,她們的愛情舉步維艱,如果不是沖著蘇夏在江大校園威望,兩個人受到來自學校輿論和好事人的非議可能會比現在多很多,就算她們能堅持到畢業,兩人背後的家庭是否能支持她們也很難說。
九點二十分,夏夜之趕到羅馬假日音樂餐廳,焦急等待的范德一溜煙從門口跑了過來,殷勤為他拉開車門,夏夜之眼神越過他的肩膀望向流光溢彩的餐廳,一顆渾圓反射著燈光的腦袋在不停地晃來晃去,伴隨著那熟悉的節奏。
「這死玩意一定又是在唱舔咪咪呢!」夏夜之唾棄一口,同時看到文華已經紅著臉跟另一桌站起來的青年作揖,布拉格卻不管不顧,眼神毒毒地看著青年的馬子,充滿挑釁意味,很快要升級為動手的樣子,而安已然那個孩子臉上洋溢的是永恆不變的微笑,的確正像他對夏夜之承諾的,從此以後不再做懦夫,不再流淚。
任寒風凜冽,冷氣襲身,也抵不過餐廳里這一幕此時此刻印在眼中的溫暖,大家……都還活著!
夏夜之大步流星,推門而入,徑直走到三人那桌揚起手在布拉格後腦勺上就是一巴掌,老布像被爆了菊的老貓嗷一嗓子竄起來老高,隨著一聲劇烈噴嚏,布拉格俊秀的臉陰雲密布,但還不等發作,便被夏夜之掐著脖子按了下去,對著青年一鞠躬,「快道歉!」
本來要將這裡鬧得天翻地覆的布拉格出奇地安靜。露出人畜無害天真無邪的孩子笑,嚅囁地道:「對不起!」
青年臉色變了變,道了句算了。
夏夜之坐下。一時間四雙眼睛都盯在他的臉上,並沒有多久未見,卻彷彿過了很多年,在每個人心中那一晚后,本來尚存在這個成立不久的小團體內的嫌隙一下消失了,他們不再只是把夏夜之當做一個武力值登峰造極的陰影大世界主宰,而是生命信念的依靠。一支煙的靜默后,文華開口道:「老大。下一步我們該做什麼!」
「嘿嘿,你小子真不怕死啊,剛撿了條命,不說和我們咖啡店老闆娘享受溫柔鄉。就又著急的玩命啊!」布拉格嘲諷道,「年輕人,打鐵還需自身硬,勇氣可嘉固然是好事,但無意義冒進可是送死啊,你要英年早逝了,老子的咖啡店以後沒打手了,你說是不是啊?外國來的小鬼!」
「依我看,咱們不如投奔落基山基紐特種學堂吧!那裡最安全。畢竟z先生神乎其技天下無雙,帝王不出,誰與爭鋒。我們一邊磨練技藝,一邊再展宏圖如何?」范德拋出了橄欖枝,作為密探的本能,這廝開始招攬人才,誰知布拉格唾棄道:「你個小菜鳥,真是火神廟裡點燈。要是半年前你去過西藏,你就會悄悄地閉嘴!」
「老布。難道我錯過了什麼?」
「切,你小子跟夏哥哥混了這麼久,居然不知道,你要看到那場曠世決戰……」布拉格意興正濃準備口若懸河講述夏夜之與帝王迦納崩天之戰的時候,被夏夜之踢了一腳,布拉格適時剎住話匣子,逢迎道:「當然無論什麼戰鬥也不會有那晚的兇險,幸虧有夏哥哥在,否則咱們幾個也恐怕只能在下界吹牛打屁了,所以一切還是聽從夏哥哥安排最為妥當,安已然你別他媽一直笑,笑的老子心裡發毛,你說說意見!」
安已然聳了聳肩,臉上掛著春暖花開的笑意,聲音卻冷漠麻木地像台機器,「一切由恩主決定!」
夏夜之看了看文華,只見他一臉興奮,暗嘆了聲道:「既然諸位信得過我,那麼我就說說我的想法。那晚的事你們也該知道,陰影將掀起軒然大波!」
「您說的難道是……教皇墓開啟?」范德眼睛睜得如同蝸牛,被摩西等人挾持的時候他聽到了隻言片語,最重要的無疑就是三個字「教皇墓」。
「不錯,自教皇彼得回歸天國已過去兩千年,按照道理作為基督世界在人間的領袖,這樣的存在是應該被敬仰的,別說考古,就是聖祭也不可能,梵蒂岡不會允許,這次聖修會的手筆過於驚世駭俗,我想陰影世界另一隻巨手不會作壁上觀!」
「莫非是秘結社?」范德開口道,別說文華和安已然,就算是布拉格這次都對他刮目相看,那兩隻小菜鳥就不必說了,就是久經沙場的布拉格也對秘結社知之甚少,要說秘結社的名氣那比之聖修會不逞多讓,畢竟聖修會是上世紀八十年代自帝王迦納登布達拉宮紅山講經閣后才重臨陰影,而秘結社自耶穌后時代起從未淡出過,別忘了陰影千年大名錄這一記錄先賢成就的武道聖經正是由秘結社執筆,不同的是,在外人看來聖修會傾軋陰影已成定局,而相比之下,秘結社就像是一介文弱書生。布拉格望向夏夜之,心想披著夏夜之這身皮囊的巫師應該給出更專業的答案,自那件事後,夏夜之在布拉格心中的身份漸漸明了,有八分把握證明他就是巫師。
「秘結修會……恩,對,就是你口中的秘結社,它的過去太過神秘,唯一有機會能讓陰影中行者了解的就是陰影大名錄,尤其是第二副本,但你們明白要準確收集資料是多麼浩大的工程,單單這一點讓我覺得離我們生活最近的反而是秘結社,秘結社中存在大量學者,金融家,政治家滲透在世界各個角落,類似於……」夏夜之掃了范德一眼,帶著追憶往昔的感情緩緩道,「基紐特種學堂斯卡羅布林導師那個分支,類似於聖修會那神秘的夥伴、背後金主——黃金面具家族,有時候我真的感覺身邊會有這樣的人存在,甚至就在我們這個大不不小的圈子中。」
「我比你們知道更多的還有一點。秘結社的力量並不容小覷,我曾聽人說起,在秘結社中存在兩股分支。知情人稱之為東西雙塔,不知因何矛盾東西塔長期處於對於對立,但對立只是內部矛盾,在面臨危機時,內部矛盾會變為同仇敵愾。東塔由三位主人掌管,其中一位叫梭羅蒂格,那日你們所見的聖修會第四座阿魯貝利西所用一招便是梭羅蒂格的成名技。但據我估量,他只學到七八成。可想而知真正的梭羅蒂格在陰影大名錄可佔據什麼位置,只是秘結社千年前就定下規矩不容許他們涉足陰影傾軋和鏖戰,並不代表秘結社戰力不堪一擊,至於關於西塔的內幕。這位知情人沒有挖到,因為他死了。」夏夜之眼神幽然,大廳里的燈光並不能照亮這個夜行者深邃的眼眸,因為那裡面都是血與火的掙扎和煎熬,如果不是那個人臨死前握著他的手要他不要報仇,他一定會拼著粉身碎骨蕩平秘結社,因為什麼?因為那個人就是夏奈……
「如果前面這些東西是你們覺得新鮮而有趣的,那就錯了,因為任何一股勢力都是血和罪對壘而成的輝煌。參與其中就要做好赴死的準備。這些天我想明白一件事,接下來我們,還有整個陰影世界即將要在現實世界具象呈現。與其說這是一場不同勢力的傾軋,不如說是后基督時代革新派與保皇派的終極對決,不管我們願不願意遲早都會被捲入其中,既然如此,那……戰吧,大丈夫馬革裹屍。證明我們價值和意義的時機到了!」
「好!」
文華和布拉格不約而同將酒杯砸在桌上,紛紛碎裂。嚇得鄰桌那一對青年男女一個哆嗦,經理立馬走來,夏夜之瞥了一眼手機上發來的信息,扔下一摞錢,站起身來,當先出了酒店,在寒冷的冬夜,五人圍成的小圈子煙霧與白色哈氣飄曳,夏夜之道:「今夜布拉格與文華你倆人收拾行李,借道麥加,搜集線索,最後的終點一定是梵蒂岡,布拉格嘗試聯繫一下凌榛,可有問題?」
「沒有!」布拉格將煙蒂狠狠彈向空中,對文華叫囂,「小子,一路上布爺要好好給你上課,你可給我做好準備!」
文華眼神明亮,再不是那個終日渾渾噩噩的小流氓和那個為情所困的憂鬱男人,他摩拳擦掌,與布拉格拳頭一碰。
夏夜之點了點頭,看向范德:「我要你立刻啟程去薔薇十字會尋找芭碧蘿,希望能通過她的關係找到a公爵艾爾摩斯,探查他的傷勢,看能否前往梵蒂岡觀戰,之後你再返回基紐特種學堂,我要你看看夜鷹和z先生……」
夏夜之頓了頓,提起z先生,他心裡五味雜陳,有氣有恨也有虧欠愧疚,但願西藏一戰他們沒有大礙,「范德,你可有意見?」
「我能明天走么?」
夏夜之並不知道範德心裡想法,要是知道了他定會吐血。
最後,夏夜之看看身邊的安已然,對眾人道:「我與他要去一趟京都,因為從玉良言手裡得來的東西我們都沒有辦法打開,但在那個古老的地方肯定有人做的到,如果一切順利,一個月後我們在梵蒂岡相見,此行,一切以保命為主,自求多福,下一次,我不希望我們的圓桌會議變成追思會!」
遣散了眾人,互道了珍重,夏夜之拉開車門,帶著安已然一路狂飆,在蕭山附近將他放下,臨走時道:「你去祭奠一下小娟吧……」
安已然臉上掛著一層不變的笑,對夏夜之躬身道:「恩主,謝謝您!」
夏夜之搖了搖頭,透過反光鏡看到安已然消瘦的身影,彷彿看到了曾經的那個自己。
「孩子,你保證以後再不掉一滴眼淚,這不是我想要的,也許有一天,等你重新落淚之時,你才會成為一個真正的你!」
夏夜之驅車返向江北校區,剛才接到語雪的信息臨時換了地方,心裡真的有些悸動,他不願承認,因為他覺得他老了,甚至時間所剩無幾,可偏偏那顆本該凋落的心卻一絲一絲蕩漾的一種令他臉紅的情緒,這趟見面后,他就要去日本,之後要轉道再去梵蒂岡,就算一切按照他的預想,再見那個前世今生陪伴自己最久的人也到了春暖花開了吧,那時候的自己又會是什麼樣子?
有些話他剛才坦承地告訴了幾人,但有些事他沒有說。
因為在那裡,有一個所有人想也想不到的名字,與他有過交集,多年未見,他很想念她,在紙醉金迷的俗世里你變了嗎,葉月依織,你還是當初在京都擁擠的小巷簡單溫馨小房間里為我譜下王陵葬魂曲的那個人嗎,希望借著你的運氣,再送我一次造化。
也許我能活得更久一些。(未完待續)
ps:好久了,真的好久了,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