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的女人
郭美貞一進屋,氣氛立刻從剛才的些許輕鬆掉落至由羞恥尷尬和痛苦憤怒交織形成的緊張中。可以說,她幾乎是一直哆嗦著走到趙雲磊的前面坐下的。
趙雲磊安慰到:「不要緊張,我就是問幾個簡單的問題,你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就可以了。」
「可是我啥子都不曉得。」郭美貞顫抖著說到。
「我也還什麼都沒問呢。不要緊張。」趙雲磊翻開筆記本,又問到:「你兒子他挺不錯的,是哪年考上大學的?」
「去年。」
「考的哪個學校呢?」
「běijīng的,理工大學。」
「哦,běijīng挺遠的呢。學校挺不錯,我也在běijīng讀書,開學了可以讓他來找我。生活上有什麼不習慣的,有個老鄉在,要方便得多。」
郭美貞點了點頭,表情放鬆了許多。
「即使申請了助學貸款,每年供孩子上學還是會比較吃力吧?」
「嗯。」
「所以三年前你嫁給王三水,希望多個人來貼補家用,是嗎?」
說到這個,郭美貞又有些激動,他惡狠狠地說到:「王三水不是個東西。」趙雲磊等她繼續說,可她卻沒了下文,雲磊只好追問到:「怎麼講?」這一問,像是打開來郭美貞淚水的閘門,她突然大哭起來,不時邊拍著腿邊說到:「我咋個這麼命苦喲!」雲磊和父親相互看了看,一個是自封為「私家偵探」的公安大學大四學生,一個是高級建築工程師兼偵探小說迷,兩個男人對於面前這個痛哭的苦命女人卻毫無辦法。山村裡的女人哭起來不講究那麼多的禮數矜持,分貝越來越高,趙新國趕緊向兒子說到:「快想想辦法。」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不是學過心理學嗎?和她說說。」
「那是犯罪心理學。」
哭聲傳到堂屋,兒子王林跑了進來。他在郭美貞耳邊安慰了幾句,郭美貞才漸漸地停了下來。王林見母親穩定了些,離開了屋子。郭美貞低著頭抽泣了幾下,抬眼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趙雲磊,他尷尬地說:「沒有關係,你的心情我們理解。」
郭美貞沒等趙雲磊再問,自己說到:「王三水不是個東西哦。我一個人拖兒子太辛苦,本來以為能找個合適點的嫁了,好讓rì子松活點。哪個曉得這狗東西王三水,懶得要死,每天出去跑只是掙他那點煙酒錢,只要夠買煙酒了,就多一點都懶得干,在家是啥子活都不做,他的錢更是一分不給我們兩娘母用。哎呀,不給我要錢就已經阿彌陀佛了。本來以為能多一個人幫忙生活,哪點曉得嫁到這麼個瘟神,我的命苦哦。」
「他,」趙雲磊有些不太敢問,「經常動手打人是嗎?」
「基本上天天都打哦,就只是打得輕重的問題,我這身上到處青一塊紫一塊的,渾身都痛。有時候我都想死了算了。」郭美貞又開始哭起來。
「你有頭痛嗎?」
「痛哦,哪點都痛,都是被那狗東西打的。以前他打我,王林還能經常拖,後來王林手被打斷了,也不敢拖了。哎呀,不拖也好哦,直接讓他打死我得了,免得我受這個苦。就是有時候又想到起娃兒造孽,捨不得哦。」她控制住了哭聲的分貝,卻止不住兩眼的淚水。她是個苦命的女人,趙新國趙雲磊同情地看著她,儘管她這些重複的牢sāo話對案件沒有太多的幫助,可趙雲磊並沒有打斷,讓她一直說著。對這個苦命的女人來說,眼淚是她最常用的宣洩。如今王三水死了,她的痛苦解脫了,多年來積蓄的太多怨恨需要對人說。
郭美貞哭著又說了些可憐兒子和詛咒王三水的話,結尾時又無奈地哭問到:「我咋這麼命苦喲。」等她的情緒穩定了些,趙雲磊也不想再多問什麼,送著她出了卧室。他回身向著父親問到:「你怎麼看?」
「她是個逆來順受的女人。從她的話里你能得到什麼東西嗎?」
「你呢?」
「我幾乎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不是每塊羊皮紙上都寫有寶藏的位置,但是只有把所有的都拼起來才能找到寶藏,爸爸。」
「如果羊皮紙缺了幾塊呢?」
「總是會少幾塊的,但是那時候我們至少已經知道大致的方向了。然後,」趙雲磊用手指輕輕地敲了敲額頭,「就得靠這裡了。
除了現場取證外,我更喜歡分析人的心理和行為。每個人的動作都會受到潛意識的影響,潛意識總有一種自我表達的願望,想要變成有意識,但是大腦總是出於自我保護而壓抑和迴避著這些真實代表自己內心世界的東西,所以潛意識常常通過偽裝來騙過大腦成為指導動作的有意識,讓自己都無法察覺地表現出來。
真相越黑暗,大腦越是壓製得厲害,潛意識的偽裝也就越高明,表現出來的動作也就越隱蔽。留意對方的說的每一個音節,做的每一個小動作,這些微小的細節,就是遺失的羊皮紙留下的印記。」
「現在jǐng察辦案都這樣?」
「不,我現在是私家偵探。
「那你觀察郭美貞的結論是?」
「哎,」趙雲磊雙手捂著臉,揉了揉眼睛,「她是個苦命的女人喲。」
「嗯……現在案件讓我一頭霧水,你心裡有了點兇手的影像了嗎?」
「暫時還沒有,我們現在缺一塊把其餘羊皮紙都連起來的碎片。找到這塊碎片,就能清楚一些了。」
「那我們繼續吧。」
「等等,」趙雲磊看著手錶,捂著肚子苦笑到,「吃了飯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