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雨夜街

翌日清晨，伴著朝霞，一輛黑色的轎車行駛在野外公路上。

付師兄被拽來當了司機，楊青青坐在後座上，靜靜望著窗外的田野出神。

杜愚則是全副武裝，他穿著一套貼身的灰色作戰服，高高的衣領能遮住他下半張臉，他還披著鬍鬚樹斗篷，兜帽拽下來能遮住上半張臉......

嗯，一副沒臉見人的樣子。

杜愚的懷中也抱著妖兵青峰，望著窗外迅速後退的田野，手指無意識的揉捻著弓把。

「別緊張。」付劍州臉上帶著溫暖的笑意，看了一眼杜愚，輕聲安慰著，「影蠱塔出現在了4個月了，無數御妖人士前赴後繼，但時至今日，依舊沒有出現一例死亡案例。」

聞言，杜愚點了點頭。

付劍州補了一句：「最多是重傷昏迷。」

杜愚：「......」

付劍州看向後視鏡，態度極為恭敬：「青師，聽說那些重傷昏迷的御妖者，影蠱塔會將他們吐出來？」

楊青青發出了一道鼻音：「嗯。」

付劍州再次看向了杜愚：「你聽到了，師弟，你就放心吧。」

學弟與師弟這樣的稱呼改變，顯然意味著雙方的關係更近一層。

事實上，付劍州挺喜歡這個眼神明亮的小師弟的。不僅是因為杜愚的訓練刻苦，更因為「劍州」這兩個字。

杜愚當然沒有資格賜予任何人姓名，前些日子，付劍州去青師家送瓜果蔬菜，被青師留下來吃午餐的時候，楊青青提起了這個被誤會的名字。

付劍州也是沒想到，自己當了次廚子，做了頓豐盛菜肴之後，竟然換來了青師賜名。

他很喜歡這個名字，尤其是了解了背後的小故事後，更覺得有趣了。

他一再追問杜愚，這個名字作何解釋，杜愚卻給出了「劍臨天下、冠絕一州」這樣的話。

青師沒什麼反應，但付劍州可是在乎得緊，他總感覺杜愚的解釋有點支支吾吾，很像是現編的。

「付師兄，你進過影蠱塔么？」杜愚好奇的詢問道。

付劍州搖了搖頭：「青師也曾給我排過隊，但還沒輪到我，影蠱塔就已經被攻克了。」

杜愚心中一動，急忙詢問道：「所以你是第三級·御妖師唄？」

驀的，後座上傳來了一道清冷的聲線：「但凡你師兄像你這般刻苦，成就早在我之上了。」

付劍州急忙道：「青師謬讚了，沒有那麼多如果。」

杜愚面色怪異，你確定青師是在誇你？

楊青青看著窗外，輕聲道：「現在也不晚，你也快突破了吧。」

「是，青師，屆時還要勞煩您庇護。」

「嗯。」

看著師徒倆不再說話，杜愚小聲詢問著：「庇護？」

付劍州耐心的解釋道：「大御妖師是我們人族的質變期，進入這一段位，我們也可以匯聚出妖魄了。

雖然我們不會像妖獸那般擁有第二條性命，但妖魄也是逆天而行的存在，是不被上蒼允許的。御妖師突破大御妖師之時，事故率很高、死亡率也很高。」

「劍州。」

「嗯？」付劍州急忙看向後視鏡。

鏡中的女子冷冷掃了他一眼，嘴唇輕啟：「話多。」

付劍州為師弟耐心解答，自然是出於好意，他就是性格太過和善隨和，才會如此知無不言。

楊青青並不想給杜愚灌輸「事故率」、「死亡率」這樣的危險訊息，畢竟他還年輕。

況且御妖一途要心無旁騖，萬萬不可種下擔憂、退縮的種子。

「對不起對不起。」付劍州心中一緊，連連道歉。萬幸，影蠱塔拯救了付劍州，他急忙開口道，「我們到了。」

杜愚俯身仰臉，透過前方的車窗，好奇的向外張望著，果然在右前方的山林中，隱約看到了一處塔尖。

看到杜愚的反應，楊青青心中稍稍一松，同時也有些詫異。

這小子心挺大啊？

沒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轎車拐進了山土路，經過一道道哨兵關卡，終於駛入了一座軍營之中。

師徒三人下了車，數名士兵當即上前，其中領頭的男兵向楊青青敬了個軍禮：「青師，別來無恙。」

男兵四十中旬的年紀，面對著年紀輕輕的楊青青，他的臉上滿是尊重，似乎已經超出了尋常戰士對妖靈教師的敬重範疇。

「劉營。」楊青青笑容淡然，輕輕點頭，「我們前面還有幾個？」

「您來得早，還有5......」劉營長話音未落，就聽到了一陣驚呼聲。

「啊！」

「小心！接著點接著點！」

眾人急忙轉頭望去，卻是看到滄桑巍峨的古塔門前，一個身影飛了出來。

男人更像是被踹出來的，他的身體化作石子，在黃土路上打著「水漂」，一路翻滾、盪起了陣陣塵土。

士兵們急忙上前，攔下了被甩飛出來的御妖者。

劉營長看向楊青青，點頭道：「前面還有4個了，這位就是我們要入塔的學員？」

神采奕奕、氣質極佳的付劍州連連擺手，示意了一下一旁沒臉見人的杜愚。

劉營長轉眼望去，發現杜愚獨自站在一旁，正仰頭仔細觀摩著雄偉古塔。

影蠱塔一共7層，足有六七十米高，從外面看來，隱隱還能看出紅牆漆與金屋檐的影子。

只是由於年代久遠，歷經滄桑的它，牆皮塊塊剝落，色彩也是一片黯淡，不復當年壯美。

古塔最上一層缺了一面牆，得益於此，目力極好的杜愚能看到塔內的裝潢。除了老舊一些，似乎沒有什麼特別？

「你去給杜愚登記。」

付劍州：「是！」

楊青青走到杜愚身側，負手而立：「你現在看到的塔內結構，做不得數的。」

杜愚：「什麼意思？」

楊青青遙望著塔頂，輕聲道：「進入塔中，會是另外一番風景。知道它為什麼叫做影蠱塔么？」

杜愚搖了搖頭。

楊青青對杜愚的特訓比較嚴格，要求他心無旁騖，專註於打磨技藝，從未給杜愚描述過這座古塔。

身後傳來了劉營長的聲音：「幻影的影，蠱惑的蠱。」

男兵邁步上前，看在楊青青的面子上，親自為杜愚解答著：「每個人進入其中，都會見到不同的景象，即便是同一段位的御妖者，在其中看到的風景也不相同。

這座奇異的古塔妖兵，針對不同的人，給出不同的世界。

唯一不變的是，同一段位內的御妖者，在各自場景里見證的故事算是大同小異。」

杜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所以，古塔想要給我們講述一個故事。它幻化出不同的世界場景，只是為了入塔之人能更好的理解這則故事。」

聞言，劉營長忍不住微微挑眉，讚許道：「不愧是青師弟子，很有想法。」

杜愚轉頭看向了男兵，詢問道：「御妖徒段位的故事是什麼？」

劉營長：「截至目前，我們只有一個故事的開端，你會經歷一場刺殺。」

杜愚：「刺殺？」

劉營長點了點頭：「也許你會出現在一個村落中，或是一片廢墟里，亦或者是山林中、洞窟內。總之無論你在哪，你都會經歷一場刺殺。」

杜愚：「然後呢？」

劉營長搖了搖頭：「還沒有御妖徒能活過這一場刺殺，希望你能給我們更多的答案。」

說話間，塔內又飛出來一個人，不再是從門口中吐出，而是從第三層的窗戶內飛出來的。

塔外駐守的士兵們急忙去接，劉營長也是深深嘆了口氣，開口道：「走吧，佩戴裝備。」

「好。」

等候不過幾小時，拍在杜愚前面的御妖者，統統無功而返。

其中有一個從2層窗戶飛出來的人，正是一名大御妖師。

這位老阿姨被踹了出來，灰頭土臉的她，顯然臉上有些掛不住，一拳頭竟將地面轟出了一個大坑！

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老阿姨緩緩起身，盛怒之下，竟沒有人敢上前詢問。

她緩了好一會兒，這才強壓下怒火，向周圍的妖靈士兵們點頭致歉。

「到你了。」楊青青一手拍了拍杜愚的肩膀，心中也有些失落，同為御妖大師，她知道被當眾驅逐的滋味。

到了這個級別，誰不是受眾人敬仰的主兒？

但你所謂的驕傲，你的榮耀，包括你被世人所忌憚的強大實力，在這座古塔妖兵的面前，統統不值一提。

杜愚站起身來，邁步走向古塔門前。

「我會在監視器上看著你，如有需要，我也會及時聯繫你。」楊青青伸出手，緊了緊杜愚腦側綁著的微型攝像機。

她一手探入杜愚的兜帽中，檢查了一下杜愚的隱形耳機，那冰涼的手指觸碰到杜愚的耳朵，不禁讓杜愚面色微紅。

「去吧。」楊青青後退一步，對杜愚露出了淺淺笑意。

沒有施壓，沒有命令。她那一雙美麗的眸子中只有鼓勵，還有淡淡的期許。

所以......

為什麼要辜負這樣的人呢？

杜愚轉身既走，邁步踏入了塔中！

從門外看，塔內一層就是一片尋常景色，裝潢古樸而老舊，但當杜愚邁步跨過門檻之後，他卻發現，自己站在了一片夜色里？

「嘀嗒~嘀嗒......」

點點細雨，落在了杜愚的大衣上，發出了細密的聲響。

杜愚面色驚訝，左右望去，發現自己正站車水馬龍的街道旁！？

陰冷雨夜中，霓虹燈不斷閃爍。

車輛駛過街道，濺起了陣陣水花。

迎面走來的兩個行人打著雨傘，挽著手臂，像是雨夜下親昵的情侶。

然而雨傘下的情侶卻沒有面龐，而是由一團灰色霧氣拼湊成的面部。

詭異，驚悚！

杜愚萬分警惕，急忙觀察四周。

在這繁華喧囂、卻詭異冰冷的城市街頭，一個個穿著深色服飾的灰霧人影行色匆匆，不知目的和方、去往何處。

「鈴~鈴鈴~」

非常突兀的，陣陣清脆的鈴鐺聲從身後響起。

杜愚猛地轉頭望去，來者速度奇快，他只看到了一個嬌小的、穿著紅色雨衣的身影，風一般的從身側掠過。

她撞開了一個個行人，迅速跑向在街角。

杜愚的瞳孔微微一縮，夜色下的行人一片灰黑，唯有那嬌小的身影是一抹鮮艷的紅！

「等一下......」杜愚邁步就要追，話語和動作同時停下。

不知為何，喧囂的城市突然安靜了下來，車輛與行人都定格在了原處。

天地間，只剩下了雨水滴答滴答的聲響。

雨傘下、雨衣下的一張張灰霧面龐，緩緩朝向杜愚，即便他們沒有眼睛，但杜愚依舊感覺自己被鎖定了！

「咕嘟。」杜愚的喉結一陣蠕動，在這靜止的世界里緩緩邁出了一步。

隨著鞋尖點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

前方執傘的那對兒情侶，再次邁開了腳步，迎面向杜愚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