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節 父親2

第五十節 父親2

「某種程度上,「富二代」這個詞,與高幹子弟是連在一塊兒的。以前社會上還有一種說法,叫做「八旗子弟」,認為高幹子弟只會鬥雞遛鳥,其它什麼也不會。別人我不管,我就說我認識的這些,當年戰死的那些英雄,其父輩有師長...誰的命不寶貴?誰願意死?他們沒有忘記自己是中國人,在國家面前,真正做到了舍小家保大家。」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每年從我手下出去的人很多。你小時候,住在大院家屬區,經常有人給你糖,送給你各種玩具。你以為他們是真正喜歡你?喜歡孩子?哼……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們根本不會理你。給你好處是為了拉攏關係,然後從我這裡得到好處。一盒巧克力意味著一次調轉升職,一套積木代表著一個肥缺。所以每次你高高興興拿著那些禮物回家,我都會讓你把東西送回去。不管你是否理解,既然你是我兒子,就必須照我說的做。」

「這個社會變得太快,就連我都感覺很不適應。」

虎崇先轉過身,指著陳列櫃里的那頂舊軍帽:「這是你張叔叔的帽子。我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他當年是團里的政委,我們經常聚在一起喝酒。那次前線告急,他帶著一個加強連增援,被一顆子彈從眼睛里打進去,當場死亡。」

「這個水壺是許嵩皓的,他是個營級參謀,帶著一個排堅守三三零高地,所有人戰亡。當時我們和安南人雙方都在爭奪那個區域,互相用炮火進行封鎖。三三零高地上沒有水,那種情況下再派人上去也無濟於事。後來甲三十二師從側面迂迴,打掉了安南人的炮兵,這才奪回了高地……天氣熱,我帶人上去的時候,所有烈士遺體已經高度腐爛。許嵩皓是我在陸軍學院的同學,他的水壺上刻著名字。我想把他的屍體抬下來,可是用手一抓,那肉跟漿糊似的全爛了,只能扒出來一副骨頭,送到後方火化。」

「這個五角星帽徽是曹衛東的。川北人,正連級。帶隊衝鋒的時候,他被安南人的燃燒彈打中,全身都是火,整個人燒成了焦炭。除了配槍,這是他身上最後的遺物。」

虎平濤一直沉默。

這是必須保持安靜的時刻。

「他們是英雄。沒有他們就沒有今天的和平。」

虎崇先深深嘆了口氣,嚴肅的語氣中透出一絲悲涼:「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現在有那麼多人質疑先烈的付出?媽1的!這些人是白痴嗎?還是沒有良心的混蛋?」

說到這裡,虎崇先神情變得有些猙獰,咬牙切齒:「他們從未想過今天的和平究竟源於什麼。如果我們不出兵在高麗戰場上打贏米國人,現在鴨綠江對岸就是成片的米國軍營和機場,直接威脅我們的國門。天竺人挑釁,我們堅決打回去。安南人是一條喂不熟的狗,當年我們忍飢挨餓勒緊褲腰帶支援他們,這幫狗崽子竟然反過來咬我們一口。」

「和平是戰爭的延伸。國家和人一樣,有爭執的時候,慫的那個就得永遠被欺負,別人就會騎在你脖子上拉屎拉尿。」

「我要你當兵,不是為了證明什麼,而是要你去軍營里接受鍛煉。」

「都說兒子像媽,女兒像爹。你和你姐姐脾氣性格都像我,她倔,你也倔。」

「你姐姐大學畢業就去了南邊,選擇了經商這條路。這事讓我很惱火,後來你姐夫上門,跟我談了很久,我才慢慢接受。你姐姐在外面從來沒有提過我和你1媽的名字,都是靠她自己一個人打拚,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你是學藝術的……說實話,我不喜歡搞藝術的人。現在大學生參軍的很多,野戰部隊每年都要分到幾十個來自藝術學院的兵。體能不行、戰技訓練成績拖后、吃不了苦……就說去年吧,一個剛參軍不到兩個月的大學生新兵,受不了每天訓練,死活都要離開。下面的幹部反覆勸說都沒用,只能按照規定,把他當做逃兵處理。」

「也不是所有大學生兵都這樣。也有好的,優秀的。前年和去年軍區大比武,有很多大學生兵都衝進了各科成績前十。」

虎崇先轉過身,他似乎看透了虎平濤腦子裡正想著什麼:「在你和你姐姐的教育問題上,你1媽媽一直抓的很緊。要不是她當年帶著你們姐弟倆到處找老師,上各種學習班,你們也不會有今天的成績。可是現在這社會變得讓我有些看不明白。去年暑假,你姐姐把小濤送過來,說是陪陪我們,順便在青少年宮報了個短期英語班。我那天穿著便裝去接小濤放學,正好聽見老師給娃娃們做課堂總結。」

「那個混蛋竟然說:學好英語是為了出國,只有這樣才能離開骯髒貧窮的中國,賺更多的錢,成為真正的上等人。他口口聲聲外國有各種各樣的福利,生下來所有事情都不用管。吃飯、生病、上學、死亡……所有問題都是國家買單。不像咱們國家,髒亂窮,人口素質低下。」

「我當時就火了,衝進去指著那傢伙狠狠罵了一頓。後來他們領導來了,聽我說了這事,當場把他開除,也給我道了歉。」

「那些在戰場上流血犧牲的人,要是知道他們為之付出生命保護的人竟然是這般想法,絞盡腦汁也要往國外跑,他們在九泉之下會怎麼想?」

「當年抗聯楊1警宇被島國鬼子圍困的時候,一個村民勸他投降。他說:要是我們都投降了,還有中國嗎?」

虎崇先很激動,他臉上的皺紋和肌肉在微微顫抖,額頭兩邊凸顯出一根根青色血管,不斷跳動著。

虎平濤緩步上前,認真地說:「爸,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我只是不願意接受你的安排去當兵。就算你不想給我照顧,可我從小在這裡長大,很多叔叔伯伯都認識我。就算你把我安排到再遠的地方,也難保會有人把我認出來,給予照顧。」

「我想走自己的路,就像姐姐那樣。」

虎崇先盯著他足足看了五秒鐘:「熊傑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他不準給你走後門。小雷以前是我手下的兵,他是正營級轉業,後來去了省廳搞緝毒。你們進門的時候,我在樓上都看見了。他不知道你是我兒子,說明熊傑辦事挺靠譜。你也不錯,沒有打著我的名號在外面亂來。」

看著父親臉上的神情逐漸溫和,虎平濤也面露微笑:「爸,是我錯了,不該偷偷離開家。我應該跟您好好談談,其實您沒有我想象中那麼難以溝通。」

這些話讓虎崇先得到了極大的心理滿足。

他神情依然嚴肅,說話口吻卻緩和了不少。看著虎平濤身上嶄新的制服,再看看他肩膀上的見習警員肩章,虎崇先眼底掠過一絲溫情:「你小子倒是挺硬氣的。走的時候沒帶手機,也沒帶錢,這點很像我……怎麼樣,是不是在外面餓了一段時間?」

虎平濤點點頭,在父親面前承認這種事並不丟臉:「我是後來才想到要報考公務員當警察,之前當輔警是為了儘快有一份工作。」

虎崇先淡淡地說:「其實你上大三的時候,我和你1媽就安排好了。你姐姐是個有孝心的,她那時候給我們在省城買了一套房子,又一人給了兩百萬。我每年在單位上領制服,工資待遇都很高,你1媽的情況跟我差不多,你說我們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可是現在這社會,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你年輕,性格衝動,從小就跟老子對著干,尤其是你上高中那些年,老子說往東,你偏要往西……」

毫無預兆,虎崇先狠狠給了兒子胸口上一拳。毫無防備的虎平濤被打得連連倒退,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

「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打你。」虎崇先仍然是從前那種熟悉的教訓式口吻:「子不教,父之過。要是從小不對你嚴加管束,長大以後,就只能是社會來教你做人。」

虎平濤感覺鼻子有些發酸,不是因為疼痛,而是這一刻他真正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

「你姐姐應該把房子和錢都給你了。」虎崇先走過來,按住虎平濤的肩膀,緩緩地說:「既然選擇了警察這條路,就一定要好好乾。想想那些為國捐軀的人,想想你的職責。你不缺錢,也沒有後顧之憂。我不准你在這方面出問題。記住:如果你敢貪,敢濫用職權,哪怕你是我兒子,別怪我不講情面,直接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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