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王巍之死,顧錦年怒斬十九府府君!百姓沸騰!
柳平府。
汜水縣。
縣衙當中。
當方敬成的聲音響起后,王巍臉色的笑容不由一僵。
換做是任何人,聽到要借自己項上人頭,只怕都是如此表情。
只不過,王巍沒有生氣,而是稍稍沉默一會。
「敢問方兄,王某這顆人頭,如何能平定江中郡之災?」
王巍沒有憤怒,也沒有覺得方敬成在胡言亂語,而是詢問後者,怎麼一個平定之法。
聽到這話,方敬成抖了抖手,隨後緩緩出聲道。
「王兄,您可聽聞過天命侯?」
他詢問著王巍。
提到天命侯,王巍頓時伸出手,朝著高處作揖道。
「在下自然知曉天命侯,乃儒道後世之聖,更是我輩讀書人之楷模。」
「在下敬重的很。」
王巍出聲,如此說道。
他的目光,充滿著敬佩,他的神色,也顯得恭敬無比,身為讀書人,他豈能不知顧錦年的名頭?
得知顧錦年一心為民,他是無比的敬重。
「那王兄知不知道,一篇賑災策,卻害了天命侯,也害了江中郡百姓。」
方敬成嘆了口氣,如此說道。
「這是為何?」
王巍瞬間皺起眉頭,有些不能理解。
「王兄難道不懷疑,為什麼你區區一個汜水縣縣令,能指揮整個江中郡?」
「若論才華,王兄之才華,方某是認可的,只是整個江中郡,難道就沒有人比得過王兄嗎?」
「再者,你的賑災策,方某已經看過,看似沒有太大問題,可如今結果,是不是各地百姓對王兄不滿?」
「這樣的情況,這些官員難道不會知道?」
「江中郡郡守,難道看不出來?」
「柳平府,上陽府,山平府,韓月府,這些府君難道都不如您一個王巍?」
方敬成越說越激動。
而王巍也是越聽越心驚。
「他們為何同意?」
「因為王兄之策略,過於霸道,也過於理想化,看似不錯,實際上容易引起民怨。」
「一但民怨而起,等到天命侯,顧侯爺親臨,所有百姓都會聚集在侯爺面前,稱你為貪官,稱你為奸賊,那個時候,侯爺是斬還是不斬你?」
「侯爺明察秋毫,他乃是當世之聖人,他知道你王巍沒有做錯,是一心為民,侯爺能斬你嗎?」
「天下人都可以斬你,以安民心,可侯爺不能這樣做,他是儒道後世之聖。」
「可不斬你,這些百姓會如何看待?」
「他們會認為,你王巍與侯爺官官相護,到時候侯爺即便是有再通天的手段,江中郡萬萬百姓不信他,又如何施展?」
「你告訴我?」
方敬成說到這裡時,王巍已經癱在地上了,他沒有想到,自己寫的一篇賑災策,居然被人當做一桿槍。
「那.......我該如何?」
王巍出聲,他看著方敬成,眼神當中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
「若王兄當真心念江中郡百姓,唯有王兄,殺身成仁,否則江中郡之難,無人可救。」
方敬成出聲,他的聲音不大,可卻字字珠璣。
王巍在這一刻瞬間沉默。
殺身成仁?
就是要用自己的命,來解決這件事情。
他安靜著,沉默著,內心充滿著複雜。
而方敬成也沒有說話,因為他在勸王巍自殺啊。
一般人豈能理會他?
「方兄。」
「你不應該跟我說這些啊。」
到最後,王巍落下兩行清淚,他目光血紅,看著方敬成。
方敬成的到來,使他也陷入了兩難。
是死。
還是不死?
在生死面前,有幾個人能夠洒脫?
一個個說,不畏生死,不畏生死。
可當生死擺在面前時,有誰能夠平靜赴死?而且這種死還冤枉,在百姓眼中自己是一個貪官,是一個奸臣,是壞的名聲啊。
無有人知曉自己所做的一切,對於百姓而言,天命侯就是天大的清官。
「王兄。」
「我的確不應該來。」
「可王兄為人正直,將百姓放在心中第一,高風亮節。」
「正是因為如此,方某才來。」
「如若王兄與那些官員一般,方某絕對不會前來,也不會多言一句。」
「王兄,方某可答應你一件事情,待江中郡之難結束之後,方某一定會為兄長平冤。」
方敬成出聲,他許諾不了其他,只能答應這件事情。
可王巍卻沒有回答。
而是失聲痛哭。
很難想象,四十多歲的男子,會哭的如此傷心。
「無須你答應我做這個。」
「少在這裡裝好人。」
「方敬成,你與天命侯相見,說到底也是為了圖你之謀,我若身死,對你而言亦有好處。」
王巍出聲,他先是怒斥方敬成一番,可方敬成無動於衷,沒有一點憤怒。
平靜無比。
這表情,使得王巍更加傷心,因為他希望方敬成是有私心的,如若方敬成當真有私心的話,自己也可以有選擇。
可問題是方敬成沒有私心,他也是為了江中郡百姓。
自己也是為了江中郡百姓。
顧錦年也是為了江中郡百姓啊。
「方兄。」
這一刻,王巍帶著哭腔,他眼淚落下,攥緊拳頭,而後聲音低吼道。
「王某這一生,十年苦讀,十年為官,勤勤懇懇,無有貪贓枉法,天未亮之時,我便醒來處理公文,每日亥時才入睡。」
「這一生無有功勞,可卻也對得起這官職了。」
「江中大難,我本以為是施展我才華之時,施展我偉大抱負之時,卻不曾想,竟被人當做利器,成為了謀害百姓的兇器啊。」
「方兄。」
王巍說到這裡,眼神當中充滿著兇狠之意。
「在。」
方敬成出聲,給予回應。
「兩件事情。」
「其一,侯爺當真能解江中郡之難?」
王巍深吸一口氣,望著方敬成如此說道。
「能。」
方敬成不假思索道。
「其二,能否幫我轉告侯爺一聲。」
「我王巍,不奢求侯爺為我洗刷冤屈,只希望侯爺能夠待江中郡平定之後,將這些官員,懲治乾淨?」
王巍繼續開口,他眼神冷冽道。
「此事必然。」
方敬成恭敬開口,直接答應下來了。
「好。」
「方兄走吧。」
「兩個時辰后,你會聽到你想聽到的消息。」
王巍出聲,在這一刻,他顯得無比平靜。
「王兄。」
「一路好走。」
「往後每年,愚弟皆會為王兄送上美酒。」
到了這個時候,方敬成不由深吸一口氣,他敬重王巍之心,也敬重王巍這般的捨身取義。
只是,王巍無言。
很快,方敬成離開了縣衙。
待方敬成離開后,王巍立刻來到案牘面前,他沒有任何廢話,執筆落字。
他命不久矣。
還有諸多事情想做,可他知道,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
索性不如將這有限的時間,放在江中郡上,他落筆速度很快,一個又一個字落下。
足足一個半時辰后。
王巍寫下這些東西,他將書稿放在一旁,又開始寫下一篇新的書信。
這篇書信,是他的自殺信,他含著淚,編造謊言。
自己自知罪孽深重,知曉侯爺前來,故而自殺。
他需要給顧錦年一個交代,也需要給江中郡百姓一個交代。
一切的罪名,由自己來承擔,只要江中郡之難,能夠得到解決。
那麼自己.......雖死猶榮。
待絕筆書寫完。
王巍來到後房,他準備好了。
踏上凳子,布匹懸挂頸下,望著這一切,王巍也沒了一切生念。
而與此同時。
江中郡遠處。
數以萬計的百姓聚集此地。
他們都是準備逃難之人,可聽聞顧錦年來了,這些百姓自然快速聚集,都在等顧錦年給他們一個公道。
以往,百姓越多,顧錦年越是有底氣。
可這一次,百姓越多,顧錦年越是沒有底氣。
他想了兩個多時辰,依舊是沒有想到辦法,他甚至都想過,直接將江中郡一批官員殺了,也算是給百姓一個交代。
但這樣做的話,也必然會遭到反噬,因為一定會有人將火燒到王巍身上。
因為王巍已經激起民怨,想也想得到,現在已經有不明真相的百姓認為,是王巍搶了他們的糧食。
如若自己出面,幫王巍解釋,想來會被有心之人利用。
其結果還是一樣的。
甚至還會傳出,王巍背景通天,連江中郡郡守都被殺了,而王巍這個貪官居然沒有半點事。
更加坐實王巍有通天背景。
只怕江中郡已經有了這樣的基調。
懂得算計的人,一定會把所有說辭全部準備好,殺了王巍,直接洗白,不殺王巍,通天背景。
進退兩難啊。
也就在顧錦年苦思之時。
突兀之間,顧寧涯等人的身影回來了。
「錦年。」
「想到了辦法嗎?」
顧寧涯回到車內,他直接落座下來,伴隨著李基和方敬成二人。
「還沒。」
顧錦年嘆了口氣,感到一陣壓力。
隨著顧錦年的回答,顧寧涯也嘆了口氣,緊接著開口道。
「周圍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了。」
「已經有些風言風語,而且江中郡官員或許已經知道你在這裡,不如這樣,讓將士們走慢一點,就說是護著他們,這樣也給你些時間想想辦法。」
顧寧涯出聲,如此說道。
「好。」
顧錦年點了點頭,倒也同意這個想法。
如此玉輦啟程,朝著江中郡走去。
一路上,玉輦內都顯得十分安靜。
顧錦年已經在思考,要不要直接將真龍稻穗拿出來,可想了想又覺得沒用。
江中郡官員一定在城門外等著自己。
不管自己拿出什麼東西來,除非一口氣拿出無數糧食,不然的話,無法解決。
已經被逼到了絕境。
「錦年。」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可以解決你現在的困境。」
顧寧涯突然開口,口吻顯得很隨意道。
「什麼辦法?」
顧錦年看向自己六叔,有些好奇。
「讓這個汜水縣縣令死,不就可以解決了?」
顧寧涯出聲。
只是此言一出,顧錦年立刻搖了搖頭。
「如此違心之事,侄兒做不出來。」
顧錦年直接拒絕,這種事情,他顧錦年根本就沒有想過。
雖然這的確是一個解決方法之一,可這樣違背儒道。
聽到這話,顧寧涯沉默不語,而方敬成也沒有說話,可剎那間,顧錦年敏銳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他抬起頭來,看向顧寧涯,又將目光鎖定在方敬成身上。
「方先生,剛才離開了?」
顧錦年皺著眉頭,看向方敬成。
「沒。」
方敬成略微低著頭,違心回答。
「如若沒有的話,為何方先生氣息不穩?」
顧錦年皺著眉頭,他直接問道。
這話一說,方敬成沉默了。
玉輦內,顧寧涯也沉默了。
李基一直都很沉默。
「六叔。」
下一刻,顧錦年將目光看向顧寧涯,他眼神當中滿是怒色。
聽著顧錦年這樣喊了一聲,顧寧涯立刻低頭,不敢直視顧錦年。
「汜水縣縣令如何了?」
一看這情況,顧錦年更加坐實自己的想法,他不由看向方敬成,直接質問。
「侯爺。」
「王巍王大人,將會在侯爺抵達江中郡時,選擇捨身取義,為江中郡萬萬百姓,自盡謝罪。」
既然到了這一刻,方敬成也不廢話,他深吸一口氣,如此說道。
得到這個回答,顧錦年整個人不由沉默。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往這方面去想,卻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六叔,擅作主張,逼死王巍。
「六叔啊。」
「你當真是糊塗。」
此時此刻,顧錦年是真的要發雷霆大怒了。
可聽到這話,顧寧涯沉默不語,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彷彿做錯事的孩童一般。
「侯爺。」
「顧大人也是為了幫您啊,眼下進退兩難,無論侯爺怎麼選擇,都會惹來麻煩。」
「請侯爺萬不可怪罪指揮使大人。」
方敬成出聲,希望顧錦年能消消氣。
「錦年叔,叔爺沒有做錯,若叔爺不這樣做的話,倒霉的便是江中郡百姓。」
「再者,汜水縣縣令王巍,既然一心為民,他死得其所,等江中郡結束之後,我會親自告訴爺爺這件事情,讓爺爺為他樹碑。」
「將他所做的一切,告知百姓,這何嘗不是一件功德?」
李基也跟著開口,雖然死了一個無辜之人,可至少局勢掌控了。
「荒唐。」
「當真是荒唐。」
「為什麼一定要用無辜的人命,來解決這件事情?」
「為何正直之人,就一定要犧牲?」
顧錦年直接訓斥,隨後他直接走出玉輦,喊來侍從。
「火速趕往汜水縣,找到縣令王巍,無論如何,保住他的性命,告訴他本侯自有辦法解決,不要輕生。」
顧錦年立刻開口。
然而顧寧涯的聲音卻在這一刻響起。
「不可,」
他出聲,聲音冰冷無比。
「快去。」
顧錦年看著對方,無視自己六叔所言,可這些侍衛隨從,已經換成了懸燈司的人。
後者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
「大膽。」
「連本侯的話你都不聽嗎?」
顧錦年有些怒意。
可後者深吸一口氣,依舊是抱拳低頭,沒有理會,看來是顧寧涯已經交代清楚了。
「六叔。」
顧錦年回過頭去,他的氣場將帘子掀開,目光當中帶著憤怒,注視著自己六叔。
「錦年!」
「你當真愚蠢。」
顧寧涯冰冷的聲音響起,他站起身來,直接抓住顧錦年的衣襟,而後硬生生將顧錦年拉進玉輦當中。
他再也壓抑不住怒火了。
「錦年。」
「你要成聖人,叔幫你。」
「這惡人,我來做!」
「這聖人,你來做!」
「王巍的事情,是我不對,可這也是他的命。」
「你太婦人之仁了,這件事情,幾乎無解,朝廷的官員,那個不是人精?那個不是聰明絕頂?」
「你已經中計了,你的每一步,都被人家算的清清楚楚,這個時候只能做這般極端之事。」
「王巍死了,他的確無辜,可江中郡百姓難道就不無辜?」
「他用他一個人的命,換萬萬百姓的命,這是值得的。」
「你為了心中的正義,卻將自己陷入絕境,這是愚蠢的行為,你可以罵我,你也可以說我,你六叔就是個小人。」
「我們顧家出了你這個聖人。」
「我也好,你爹也好,就算是老爺子也罷,我們都可以成為小人,我們都可以成為你的影子,為你解決這些麻煩。」
「但你不要犯蠢,也不要辜負全家對你的厚望。」
「錦年。」
「你若真的恨,你就要想清楚,為什麼你會陷入這個絕境。」
「你若真的怒,你就要想明白,為什麼汜水縣縣令會自盡謝罪。」
「錯的人,不是你。」
「錯的人,是這些貪官。」
「將你的仇恨,化作利劍,平定江中郡之難,解救萬萬百姓,懲治這些貪官污吏。」
「這樣才是你應該做的事情,而不是在這裡婦人之仁。」
顧寧涯冷著聲音怒斥顧錦年。
這是他第一次怒斥顧錦年,從小到大,他都將顧錦年視為寶,因為他是最小的那個,族人都寵溺著他,可他天生要強。
他不需要別人保護。
直到有一天,顧錦年生下來了,他是顧錦年所有叔叔裡面最疼愛顧錦年的人,以往的時候,有多少次顧錦年闖禍,是他顧寧涯背下來的?
雖然,平日里他看起來就好像是個遊手好閒之人,可背地裡他遠遠比顧錦年成熟。
顧錦年是儒道後世之聖,他不希望顧錦年遭到罵聲,所以他選擇自己出面。
他希望顧錦年散發著光芒,天下人都稱讚顧錦年是聖人。
而他也甘願成為顧錦年背後的影子,為顧錦年解決這些事情。
懸燈司。
就是做這個的。
老爺子讓自己進入懸燈司,也就是要讓自己做這個的。
陛下讓自己成為懸燈司指揮使,也是希望自己這樣做。
在關鍵的時刻,自己來做一些顧錦年不願意做,亦或者顧錦年不能做的事情。
玉輦內。
安靜無比。
李基沉默不語,方敬成也沉默不言。
被顧寧涯劈頭蓋臉的罵一頓。
顧錦年沒有任何憤怒,而是發獃般的坐在玉輦當中。
他沒有想到,一直以來,都顯得玩世不恭,嬉皮笑臉的六叔,竟然有這樣的一面。
但更讓他難受的是,自己六叔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的確。
自己沒有任何辦法解決這個麻煩,已經中計了,想不出任何解決方案。
倘若猶猶豫豫的話,只會耽誤救災,只會讓百姓繼續受苦。
「錦年。」
「不要讓王巍的死,變得毫無價值。」
「不要讓這些百姓的苦,變成你的苦。」
「沒有正義的時代是不幸的。」
「需要正義的時代,更加不幸。」
「與其等待遲到的正義,不如化身為正義。」
顧寧涯發自肺腑,與顧錦年如此說道。
聽著這些言論,顧錦年更加徹底的沉默,他彷彿明白了什麼,可又有一些抓不住。
玉輦繼續前行。
而看著一直沉默的顧錦年,顧寧涯嘆了口氣,他走出了玉輦,讓顧錦年一個人好好靜靜。
隨著顧寧涯走出玉輦,李基與方敬成也一同走出玉輦當中。
此時。
玉輦內。
再一次只剩下顧錦年一人。
這一刻。
顧錦年沉默無聲。
很難想象得到。
王巍死之前,會是何等的悲苦,又是何等的絕望。
一個為朝廷為百姓勤勤懇懇,一個高風亮節,一個正直之人,最終被百姓辱罵,最終被逼到自殺。
他的名字,無人知曉。
他的偉大,無人去說。
他的一切,都隱藏在暗中。
可悲。
可嘆。
顧錦年閉上眼睛,他內心無比的糾結,也無比的難受,他難以去理解,也無法去理解,王巍之苦。
當初,自己步刑場之時,也無法感悟到那種生死之境,只因他知曉自己不會死。
所以他感受不到王巍心中之苦。
「不要讓王巍的死,變得毫無價值。」
「不要讓百姓的悲苦,變成自己的悲苦。」
「與其等待遲到的正義,不如化身為正義。」
是啊。
需要正義的時代,更加不幸。
顧錦年深吸一口氣。
他徹底進入感悟狀態,這件事情,對他的衝擊太大太大了。
他一直認為自己是正義的,也一直認為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遵守良心。
可王巍之事,讓他產生了一個巨大的疑惑。
若遵守本心,王巍不該死。
可王巍不死,自己無法解決這件事情,到頭來苦的依舊是百姓。
這件事情,到底是誰的錯?
是自己的錯?
還是王巍的錯?
亦或者是那些官員的錯?
莫名之間,顧錦年忽然明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這兩句話的意思了。
為天地眾生,立下德行。
為天下蒼生,尋出一條生路。
這個生路,不僅僅只是吃飽喝足,更要有知人心,辯善惡的生路。
六叔說的沒錯。
自己做的也沒錯。
王巍的選擇沒有錯。
江中郡官員針對自己也沒有錯。
但他們錯就錯在,用百姓為棋局,以赤誠之人為棋子,枉顧生命,這就是他們的錯。
「王公,待到江中之難結束后,我會為你平冤的。」
這一刻。
顧錦年睜開眸子。
剎那間,他的雙眼之中,再也沒有了憂慮,再也沒有了為難,清澈見底,也明年至極。
不去等待正義。
去成為正義。
即便前方充滿著未知,當前行的時候,無畏會成為第一束火苗,照亮前行的路。
到了那一刻,無畏會點燃正義,光芒也會徹底貫穿這天地,生生不息。
而就在此時。
玉輦也緩緩停下來了。
「報。」
「江中郡郡守,周滿帶江中郡十九府府君大小官員,於郡城門外二十里路迎接大人,郡守周滿求見大人。」
隨著這道聲音響起。
顧錦年的聲音也隨之回應。
「允。」
很快,一陣聲音便在外面響起。
「下官江中郡郡守周滿,前來覲見天命侯。」
「下官柳平府府君王越,前來覲見天命侯。」
一道道聲音自玉輦外響起。
他們早已經等不及了。
按理說顧錦年應當提前兩個時辰到,他們算好了時間,發現顧錦年中途拖延就有些問題,所以原本應該是在城門口覲見。
現在走了二十里路,就是想要快點讓顧錦年進行選擇。
玉輦當中。
顧錦年掀開帘子,直接走了出來。
站在玉輦上。
天色已經有些灰暗,然而有數千將士點燃火把,照亮著周圍。
六叔他們則在左邊,騎著戰馬。
一些百姓在自己身後左右,他們一個個望著這些官員,沉默不語。
而前方。
一些老者,穿著官服,面上還帶著笑容,看著顧錦年。
這笑容,有說不出的憎惡,也有說不出的令人噁心。
也就在此時,人群當中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請天命侯,聖人大老爺,為我們百姓主持公道啊。」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剎那間,許多百姓跟著紛紛響應,他們跪在地上,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這群百姓原本就打算離開。
只是沒想到,看到了顧錦年,在他們看來,顧錦年就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救命稻草。
若能拿回糧食,他們也不願意背井離鄉,現在將所有的希望,全部押注在顧錦年身上,就是希望顧錦年懲治貪官,解救百姓。
但顧錦年知道,第一個說話的人,不是尋常百姓,而是故意帶起節奏。
只不過,這些人他已經不在乎了。
「傳本侯之令,若有冤情者,推舉二十人,於玉輦之前,本侯公開審案。」
顧錦年出聲,他的聲音,響徹周圍數里,洪亮如鍾。
而這數百名官員,卻一個個心懷他意。
尤其是周滿,更是假意不懂,走到顧錦年面前道。
「侯爺,這是什麼情況啊?」
「怎麼好端端有如此之多的難民?」
周滿假意驚訝,彷彿什麼都不知道一般。
然而,顧錦年沒有理會周滿,靜靜等待著這些難民推舉。
不多時,二十難民被推舉而來,有年輕人也有老者,皆是淳樸百姓。
「侯爺,您可要為我們百姓出頭啊。」
「江中郡突遇大旱,我等百姓苦不堪言,但至少家中還有一定存糧,卻沒想到,官府直接強搶餘糧,不管我等百姓死活,還請侯爺為我們做主。」
「聖人在上,我家中有存糧十五石,可我家足足有二十七人,看似多,也架不住大旱之年,本帶著存糧離開,意圖投奔親戚,卻被曾想到被官府衙役發現,竟強行搶去。」
「美曰其名是徵收,可卻將我存糧倒賣給城中米鋪,連裝糧之袋都未曾替換,草民全家二十七人,每日只有一半之人才可領到口糧,一次口糧雖說有半斤,可當中沙石參半,根本不夠吃,還請聖人為我們做主啊。」
二十人聚集而來,將自己心中之苦,告知顧錦年。m.
隨著眾人說完后,顧錦年將目光看向周滿,語氣冷漠無比。
「周滿。」
「是誰給你們的膽子,使得爾等強搶百姓之存糧?」
顧錦年冷聲質問。
一聽這話,周滿盡顯『慌張』,立刻出聲道。
「侯爺,此事並非是下官所做,而是有官員獻策之計。」
「請侯爺查看。」
周滿出聲,說話之間,將已經準備就緒的卷宗遞給顧錦年,這是賑災策。
接過賑災策,顧錦年仔細一閱。
如方敬成所言一般,集中糧食,統一發放。
「這策,寫的可以。」
玉輦上,顧錦年淡淡出聲,誇讚這篇策論。
此言一出,低著頭的周滿,神色當中閃過一絲異色,他沒想到顧錦年會這樣說,按理說不應當是勃然大怒,直接將策論丟在地上的嗎?
「侯爺。」
「這策論的確不錯,朝廷暫無公文,所以老夫以此策為主,定為救災策,卻沒想到這個獻策之人,竟然惹來民怨,請侯爺放心,下官一定會好好說教此人。」
周滿的聲音很大,使得一些百姓都能聽見。
而且他用詞極其犀利。
是說教。
而不是懲戒。
對於百姓而言,他們原本不需要背井離鄉,可現在背井離鄉,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心中早就有了怨氣。
如今顧錦年來了,他們就希望顧錦年為他們出一口惡氣。
這樣的話,他們內心才會舒服。
可這個周滿,一句說教此人,就給人營造一種,我要包庇他的樣子。
一時之間,百姓瞬間怒了。
當然,也存在有人故意挑事。
「侯爺,這個王巍,就是貪官,郡守就是在包庇他。」
「沒錯,這個王巍,美曰其名是集中糧食,可實際上呢?就是想要從中獲得好處。」
「說是說統一,那些世家為何不統一抽走糧食?」
「那些權貴為何能領到大量糧食?不就是官官相護嗎?」
「說的對,就是官官相護,還請侯爺為我等苦命百姓伸冤啊。」
一道道聲音響起,充滿著感染力,希望顧錦年能為他們出頭。
能懲治貪官。
很快,恐怖的聲音響起,數萬百姓你一句我一句,伴隨著哭聲,怒罵聲,更多的百姓更是怒視周滿等官員,若不是有大軍在周圍,他們真敢動手。
「諸位鄉親父老,各位百姓,雖王巍手段激烈,可終究還是為民好啊,他沒有什麼私心,大家前往不要被騙,有人想要故意挑事。」
「請大家相信朝廷,相信侯爺,也相信老夫,侯爺來了,咱們江中郡就有救了。」
此時,周滿大聲喊道,在這裡裝模作樣。
原因無他,他現在說的話,有太多好處了,一來可以繼續激怒百姓,此時此刻的百姓,已經是站在了受害者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情。
不,他們的確是受害者。
周滿激怒他們,又在闡述一件事實,畢竟等這件事情調查清楚之後,會發現王巍的的確確就是好官。
那麼就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了,因為他們是支持王巍的。
秋後算賬,根本算不到他們頭上。
這就是說話的魅力。
一舉兩得。
「閉嘴。」
然而,顧錦年的聲音響起,目光冰冷,望向周滿。
一聽這話,周滿立刻沉默不語。
「強搶百姓餘糧,此乃十惡不赦之罪。」
「將王巍給本侯帶來。」
顧錦年出聲,他望著周滿如此說道。
「這.......」
「侯爺,王巍的確是個好官啊。」
此時此刻,周滿還是繼續扮演著好人,為以後脫罪做鋪墊。
「讓你將王巍喊來,就去喊。」
「你若是再敢啰嗦,本侯視你與王巍勾結,貪贓枉法。」
顧錦年冷冷出聲。
這樣的行為,使得這些百姓紛紛叫好。
聽到這話,周滿假意難受,可內心早已經樂開花了,立刻讓人去將王巍喊來。
可人剛剛離開,一道身影又快速跑來。
來到周滿身後,壓著聲音道。
「郡守大人。」
「大事不好了,王巍.......於半個時辰前,上吊自盡了。」
後者有些氣喘吁吁,神色略顯難看。
隨著此話一說,周滿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驚愕。
「發生何事?」
「為何支支吾吾?」
也就在此時,顧錦年的聲音響起,直接打斷二人竊竊私語。
周滿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稍加思索,緊接著開口道。
「回侯爺,汜水縣縣令王巍,聽聞過勞而死了。」
周滿開口,他給予這樣的回答,沒有說王巍是自盡,而是過勞而死。
「放肆。」
「本侯剛才聽的明明白白,你屬下說,王巍自盡而死,怎麼在你口中,成了過勞而死?」
「你為何虛假傳話?」
「難不成這王巍是畏罪自殺?而你牽扯其中,故意包庇他?」
顧錦年怒斥,而且聲音洪亮無比。
一時之間,所有百姓聽到這話后,瞬間凝聚怒火。
「就是包庇,官官相護。」
「侯爺,他就是在包庇,一個小小的汜水縣縣令,怎可能敢貪污受賄?就是有郡守保護,才敢如此。」
「沒錯,就是包庇,原來是你啊。」
一時之間,罵聲如雷,數萬百姓本來就認為王巍是貪官,如今江中郡郡守還來包庇?
這更加坐實王巍的身份,又坐實官官相護。
可周滿是有苦說不出啊,他是真的知道,王巍是個清官,可他不能順著百姓去承認,一但承認了,後面清算的話,自己也必死無疑。
「侯爺,這王巍的確是清流一輩,下官實在無法相信他會去做這種行賄貪污之事,所以下官認為,他的死,必有蹊蹺。」
「希望侯爺能給下官三天時間,去調查此事。」
周滿出聲,想要爭取三天的時間。
「痴心妄想。」
「本侯看,你就是想要回去銷毀證據,串好口供,本侯有理由懷疑,你與王巍之間,有莫大的關聯。」
「來人,將江中郡郡守,給我拿下。」
「再將這所有官員都給我統統拿下。」
「給本侯徹查清楚,區區一個汜水縣縣令,寫的賑災策,為何能適用整個江中郡。」
「這其中必有貓膩,所有接手此策之人,半個時辰內,抓拿歸案,今日於城外審案,還大家一個公道。」
「若有貪贓枉法者,一律當場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顧錦年出聲。
他沒有讓王巍的犧牲,變得毫無價值。
對方以王巍當做棋子,讓自己陷入兩難之地。
那現在,王巍之死,局勢瞬間轉變。
江中郡官員既然想要讓百姓認為王巍是貪官,那顧錦年就直接認下來了。
王巍已經死了。
而且還是自盡,這幫人就算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更不會有人敢拿這件事情彈劾自己。
畢竟王巍自盡,在常人眼中,不心虛為何自盡?連見一見顧錦年的勇氣都沒有嗎?
就算是有人造謠生事,就算是有人抨擊自己,也拿不出破綻來。
而顧錦年藉助這個,肅清江中郡官員。
「侯爺。」
「誤會,誤會,這當中有天大的誤會啊。」
周滿連連叫苦。
然而卻被堵住嘴巴。
「各位鄉親父老,侯爺在此為大家伸冤,大家趕緊進城,把大家都喊出來,看侯爺審案啊。」
也就在此時,方敬成的聲音響起,帶起節奏,讓所有百姓趕緊進城,去奔走相告。
這是在借勢,也是在凝聚威望。
如此。
足足兩個時辰。
隨著大軍入府,在方敬成的幫助之下,不少官員直接被拉了出來。
不僅僅如此,無數百姓也聚集此地,他們聽聞朝廷的大官來了,為他們主持公道,一時之間,萬人空巷,即便天快徹底黑了,也架不住這些百姓的熱情。
只見城外,不知道聚集多少百姓,一眼看去,密密麻麻。
而顧錦年等人也來到城外。
周滿這群人,原本是來迎接顧錦年的,可現在卻被扣上一頂勾結之罪,被五花大綁,送到城口。
城口,亦有數百官員,一個個瑟瑟發抖。
「本侯只問一句。」
「如實招來。」
「可放爾等一條生路。」
顧錦年淡淡出聲。
下一刻,他直接詢問。
「區區一個汜水縣縣令,所寫賑災策,看似容易,可存在諸多風險。」
「爾等身為大夏官員,一個個飽讀經書,難不成看不出這其中之風險?」
「一個個審批通過,這當中是否有貓膩?若是沒有,那就是爾等皆為庸才,斬立決。」
「若有貓膩,道出誰來,饒你們一命。」
顧錦年開口,這些人都是小魚小蝦。
他的目的,是這群大官。
隨著此話一說。
這些官員一個個額頭冒汗,但卻始終不敢說。
「將前面行跪之人,斬。」
顧錦年開口,聲音冰冷。
當下,將士們動手,直接將跪在第一排的官員,大約二十人,強行拖了出來。
「我說,我說,侯爺我說。」
「侯爺我說,我說。」
聽到這話,他們頓時哭喊著,要說出真相。
「為時已晚,斬。」
顧錦年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給了他們機會,他們自己不要。
剎那間,二十顆人頭落地,沒有半點猶豫。
而圍觀百姓,卻一個個激動無比,拍手叫好,更有人歇斯底里一般的怒叫著好。
隨著這些人人頭落地。
其餘人徹底慌了,根本就不敢有半點啰嗦。
「侯爺,是柳平府府君讓下官通過的。」
「侯爺,是平樂府府君讓下官通過的。」
「侯爺,是易安府府君讓下官同意的。」
一道道聲音響起,他們徹底被嚇破了膽子。
他們知道,這策論有問題,可上面發話,他們也不說什麼,這種人也可恨。
只不過,得到回答后,顧錦年很是滿意。
他將目光看向十九府府君。
「果然是官官相護啊。」
「來人。」
「將江中郡,十九府府君全部拖出來。」
「給本侯斬。」
顧錦年冷聲開口。
這十九人。
他要斬。
不然留著過年?
他們是主犯,死了沒關係,只要不殺光江中郡大部分官員,那就能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
「嗚嗚嗚嗚。」
十九府府君一個個掙扎著,他們嘴巴都被塞住了,死也沒有想到,自己出來覲見一下顧錦年,竟然會被砍頭?
他們想要開口說話,也想要求饒,可顧錦年一點機會都不給他們。
噗噗噗噗。
當下,十九顆人頭再次落地。
引得百姓更是拍手叫好。
一個個熱血沸騰啊。
若是殺一些普通官員,他們沒有什麼好說的。
十九府府君,全部人頭落地。
這如何不讓他們拍手叫好?又如何不讓他們激動萬分?
府君啊。
這是他們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官員。
這種感覺,也讓無數百姓對顧錦年充滿著敬佩,也充滿了信任。
而跪在地上的周滿,卻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顧錦年竟然這麼狠?
可就在此時,顧錦年的聲音繼續響起。
「本侯不會殺你的。」
「本侯留著你,一來是你有大用,二來是本侯要讓你親眼看看,本侯是如何定下這江中郡之難,也要看看你身後的人是誰。」
傳音響起。
使得周滿整個人如遭雷擊。
顧錦年說這話,就意味著這個計謀已經被顧錦年識破了。
而王巍的死。
與顧錦年有莫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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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更新時間2022年8月9號凌晨2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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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就算一更吧。
接下來視情況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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